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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清算(2) ...

  •   不悔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目光在男子和宋离脸上逡巡了好几个来回,然后失望的发现宋离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微垂着头,漠然的理着白雁的羽毛。
      男子应该是和宋离十分熟稔的人,不仅知道他的名讳,还喊的那样亲昵。
      “哎,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显然对宋离的态度司空见惯,他冲不悔眨了眨眼,手中拿着一把素色的折扇朝不悔点了点。
      大雁在空中迎风翱翔,速度说不上快慢,但足以将男子高束在脑后的长发扬起,看起来既潇洒又恣意。
      可自己呢?
      方才为了从树上挣脱,外衣也撕了。现在就穿着个薄薄的里衣,满面的灰头土脸,头发里还插着几根白毛。真真是狼狈极了。
      不悔瘪起嘴,难得的没有搭腔。
      男子饶有兴趣的扬起一侧的眉角:“方才和阿离不是挺能说的?怎么,认生?”
      又是阿离!
      “没有。”不悔干巴巴的说。
      “那就是……”男子一展折扇,扇面上铺满了漫山棠梨。他说着,倏而笑弯了眉眼:“你不喜欢我。”
      “……”不悔双手抱胸环在身前:“才没有,我叫不悔。”
      “哦,不悔啊。”男子刻意拉长了音调:“过来。”
      “干嘛?”不悔一脸的不情愿,还是抓着白雁的羽毛往他那边爬。
      我才不是要去跟他说话,我就是凑近点看看我师尊!这是不悔陷入昏睡前最后的意识。
      方岚羽合上折扇,握住扇柄的一端挑起不悔的下巴:“怎么认识的?”
      宋离仍旧是垂着眼,手上动作不停,闻言淡声道:“路上捡的。”
      “捡的?”方岚羽收回扇子:“我听见他喊你‘师尊’,你要带他回伏伽山吗?”
      宋离摇了摇头:“等黔州战事平息,他自会离开。”
      方岚羽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心里却觉得宋离恐怕没那么轻易甩掉这个小孩。
      “再捋几下,飞儿后颈上的毛就该被你摸秃噜了。”
      宋离顿住手。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伸进前襟里,拿出先前在祭坛地底扯下的那页纸。
      折叠整齐的纸业递到方岚羽手中,宋离说:“这是解血蛊的秘法。”
      方岚羽接过,一层层的展开,入目皆是成串的夷文。
      “你找东西可真快。”他勾起唇角,随风扬了扬手,泛黄的纸面在宋离耳后“唰唰”的响着:“当然,审时度势也很快。”
      宋离对方岚羽那句话背后的深意不愿多想,他只是轻描淡写道:“有劳了。”
      方岚羽笑着摆了摆手。
      宋离抿起唇,单调的弧度稍显严谨了些。
      夏天温热的风迎面拂在脸上,宋离却好似受了寒一般低低的咳了两声。
      方岚羽登时紧张起来:“受伤了?还是旧……”
      “没有。”宋离打断方岚羽:“夷北的军备图,还有详细的地形图,我全部画出来可能要多费些日子。”
      “那些倒不急,我过些日子再来找你拿就是了。”
      “嗯。”宋离应了一声,他稍稍侧过脸,余光刚好能容得下半身埋进飞儿绒毛中的不悔。
      昏睡中的少年,眉目柔和,雪色的羽毛轻拂着他青涩俊朗的脸庞,安逸又恬静。
      似是感受到了宋离的目光,不悔搓了搓被绒毛瘙痒的手背,小声嘟囔了一句:“唔……师尊等等我嘛……”
      宋离一怔。
      “阿离。”同样听见不悔呓语的方岚羽倒没怎么吃惊,他只是暗有所指的说:“时也命也,人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注定了的。无法改变的时候,不如试着去接受。这样也许会好过一点。”
      命,又是这该死的天命。
      ·
      不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忠义堂的硬板床上。
      “哎哟——”他刚刚动了一下,全身就跟散了架一样哪哪都疼。
      “我这也没打架啊,可疼死我了。”不悔扶着肩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有点摸不着头脑:“诶?我这是回来了?”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超大的白雕、英俊的男人……
      再往前……
      他算是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浑身又酸又疼了——
      一天之内被人揪着衣领挂树上两次,还脸冲下砸在大雕的翅膀上,这么折腾要是都没反应他直接能去空山寺跟那些秃驴学“金刚不坏”神功了!
      不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己为什么就晕了竟然没有半点疑问。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捧着腹,艰难的穿鞋下床。
      他刚往地上一站,突然像被惊雷劈了头顶一样弹出老远,动作敏捷的丝毫不像浑身酸疼的人!
      他惊恐的看着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脑子里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我怎么回来的?
      怎么上的床?
      师尊抱的?
      是吧?是师尊抱的吧?我这下个床都得费半天劲,总不能还是我自己爬上床的吧?!
      是了,一定是师尊抱我上去的。
      经过一天的浴血奋战,并肩作战,亲手解救师尊免于蛇口等等等等,师尊一定是对我改观了!
      瞧,他都亲手抱我上床了,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看来拜师学艺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哈哈哈——”不悔一个人支楞在桌子旁边,笑的一抽一抽,没笑两声又牵动身上的酸痛之处,转而又龇牙咧嘴的“吸溜”着。
      就在他一边狂笑一边哀嚎的同时,风暴中心满脸莫名其妙的推开了房门。
      “你在笑什么?”宋离歪着头看向不悔:“我在楼下就听见了,安掌门还以为你被人点了笑穴。”
      “……”
      事实上,真实情况和不悔的脑内大相径庭。
      他的确是被人抱进来的,但是吧——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之前,飞儿扑扇着翅膀落在黔州城外。
      甫一落地,宋离就揪着不悔的衣领飞身进城。到了忠义堂门口,他一把将睡的不省人事的不悔丢给提着剑正准备出去的谢尧,自己两手空空的潇洒转身,直接去找安若素了。
      至于不悔到底是被谁抱进来的,又是怎么被抱上床的,约莫要去问谢尧了。
      ·
      “师尊,饿。”不悔两手托腮,可怜巴巴的看着宋离。
      宋离合上门,虽然脸上写满了无奈,却还是从前襟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着的酥饼。
      “塔木措带着人打过来了,外面忙的不可开交,现在也不是用膳的时间,没人有功夫做饭。只有这个,你垫垫肚子吧。”
      不悔两眼放光的接过宋离递来的酥饼,一边啃一边点头:“没事儿,吃这个就行,不讲究。”
      宋离见不悔吃的狼吞虎咽,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慢点吃,吃完去洗漱一下。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别乱跑。”
      不悔借着水把嘴里粗扎扎的酥饼咽进肚子里,不忘揶揄道:“师尊,真不是我讲究。这酥饼实在是太干了,我这么好对付的人都吃不下去。”
      “晚一点吧。”宋离说:“塔木措刚伤了元气,支撑不了多久。再熬一会儿。”
      “行吧。”不悔将最后一口酥饼塞进嘴里:“师尊,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宋离说:“把解药送给安掌门,顺便将这两日的情况同他们交代一下。”
      “那些中毒的弟子呢?毒可解了?”
      “解了,已经跟着林副使和楚香主去城外御敌了。”
      “这么立竿见影啊,他们可真是片刻都不闲着。”不悔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宋离听见这声:“……”
      “!!!”不悔倏而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刚刚笑了是不是?”
      不悔震惊的看着宋离微扬起的唇角,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而是真真正正的笑容。淡淡的,就跟他衣服上绣着的梨花似的,又温柔又随和。
      宋离一顿,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清冷取代。
      他已经重新换上那身月白色的道袍,宽大的袖口下,掌心不自觉得紧握成拳。
      “没有。”宋离的语气有些生硬。
      “你就是笑了!”不悔肯定道,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清清楚楚的。”
      宋离不怎么自在的背过身:“你看错了。”
      不悔不以为意的咂咂嘴:“反正你就是笑了。早知道我打个嗝就能让你这么开心,我头一次见你就该打个够。”
      “……”宋离不以为然的说:“你当时要是这么做了,恐怕早就化作一累白骨了。”
      不悔一拍脑门。
      怎么忘了,师尊是个洁癖来着!
      “你休息吧。”宋离站起来:“我去看看战况。”
      “哦……”
      宋离走两步又停下:“记得洗澡。”
      “……”
      等宋离辗转的下了楼梯,不悔一把推开房门,冲着小院喊了一声:“哪位兄弟能告诉我,洁癖有治吗?!”
      ·
      这一战,直接打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
      塔木措率领的夷军原本败局已定,偏偏老天爷都好似在帮着他们,骤然间下了一场大雨,给了夷人逃跑的机会。
      第三天,夷人的营地里换上了白色的蜡烛,千秋门的弟子暗中探查得知夷北三王之一的越南王乌蒙重病离世。
      噩耗传到黔州的一瞬间,城内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然而,这场雨足足下了半个多月也未见停歇。原本燥热难耐的天气被几场雨直接浇熄了气焰,被暑气折腾个够呛的夷人虽然一路被武林弟子打到了蜀河下游,却也借着这个机会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
      这天黄昏,宋离撑着一把油纸伞悄无声息的出了忠义堂。
      这场雨下到晚间从连串的大雨变得淅淅沥沥,宋离一路走到城郊,溅起的落水将他月白色道袍的下摆沾湿,他却浑然不觉。
      方岚羽先他一步在道旁的小亭内等着。
      宋离收了伞,将用防水的布帛包裹好的图纸交到方岚羽手上,全程漠然的未置一词。
      “阿离。”方岚羽叫住欲走的宋离:“这场战快打完了。”
      “是。”宋离道。
      “冬天就要来了,你多保重。”
      宋离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沉声道:“伏伽山顶,只有春和,没有凛冬。”
      ·
      一个月后,苍皇大陆的夏天终于过去。
      禹州和锦州接连大捷,重挫夷军。
      秋风送爽,迟迟等不到禹州援军的塔木措亲率夷军孤注一掷。
      宋离亲下城池,将离出鞘,直取塔木措首级。
      至此,连月来堆聚在黔州城外的夷人终于方寸大乱,败退受降。
      ·
      宋离手里拿着一块绸布,正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不悔捧着一碟梅花糕,乐呵呵的推门进来:“师尊,打了胜仗,滕堂主他们都在前厅里庆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宋离淡声道:“我若去了,也是平白冷了气氛。他们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哪里的话!”不悔把梅花糕推到宋离面前:“我就觉得和师尊在一起最自在,既然师尊不乐意去人多的地方,那我就在这陪你吧。”
      “不必如此。”宋离擦好剑,将它收进剑鞘,而后置于桌上:“你不在,我正好清净。”
      这一个多月,不悔整日缠在宋离身边,人多的时候倒还乖巧,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动辄就是“师尊长,师尊短。”吵的宋离好几次没忍住把他关到门外去。
      “切,才不听你的鬼话!”不悔捏起一块梅花糕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我不在,你这叫寂寞,寂寞懂吗?”
      “那又如何?”
      “如何?”不悔倏而沉静的看向宋离:“没有人是喜欢寂寞的,师尊你说呢?”
      宋离没有答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将梅花糕推远了几分。
      一个多月的相处,不悔已经对宋离常常话说一半没有下文,或者自己说到兴起无人应声的情况习以为常。
      宋离不搭理他,他就换个话题。
      于是不悔龇着一口大白牙:“师尊,这黔州城的仗打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回伏伽山了呀?”
      宋离对不悔盈盈的笑脸直接无视,他极缓的摇了摇头:“不,去锦州。”
      “什……”不悔愣了:“去哪?”
      “锦州。”宋离掷地有声的重复一遍:“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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