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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伏伽(1) ...

  •   滴答——
      滴答——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什么也没有。
      两千三百五十七。
      感官剥离的过程无疑是漫长而折磨的,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可能是七天、十七天、二十七天,甚至更久。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唯一的想法是在这种境地下他竟还未发疯。
      起初那几日还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直到把嗓子喊哑了也没见有人应声。也曾试过顶着脑袋疯狂的往墙上撞,血糊了半张脸,疼晕了又在黑暗中醒来。最近几日干脆连动一下也懒得动了,整日靠在墙角里,思维近乎都停滞了。
      除了一件事,也是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数一数这水滴了多少下。
      他机械的跟着水落下的频率默默的数着,越接近两千四百,他的身子抖得越厉害。
      可该来的总会来。
      第两千四百下。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皮肤在地面上摩擦打滑。
      “嘶——”
      【……】
      他雷打了似的把手拿开,从心底传来的恶心感让肠胃搅在一起,他忍不住干呕起来,直到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落下。
      意志终于被这日复一日的酷刑折磨到了崩溃边缘,他歪倒在地上,黑暗中他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开始混沌。
      撑不下去了。他想。
      像是灵魂一点一点的飘出体外,身上那东西不紧不慢的挪动着,好半晌才从他身上下去。
      恍惚间,似乎有光从背后射过来,刺痛了他的眼睛,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出。
      悠然的脚步不轻不重的踏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又把他往最深的黑暗里拽下去一分,哪怕他逆光而来。
      那个人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站定:“想好了吗?”
      这声音似乎带着从无边地狱里沾染上的腐朽的气息,却又出人意料的魅惑婉转,像是将语言的分寸调到了恰到好处的地步,直接穿透那并不怎么顽强的意志,轻而易举的摧垮人心。
      “忘记你是谁,把自己交给我。”那人说:“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恶魔般的手极尽轻柔的将他揽进怀里,温热的掌心附在他紧闭的双眼之上,唇瓣流连般下移用力咬住他的耳尖,满意的听到怀里的人嘤咛出声。
      那人蛊惑般的声线钻进了他的耳膜,轻笑着对他说:“答应我,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阴柔绝美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的看着他,似是看着手到擒来的猎物。那人吻上他稍显凌乱的发际,从鼻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喟叹。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
      宋离倏而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惊惧般收缩着,耳边久久回荡着那声似叹又似怨的呓语,梦与现实似乎交织在了一起,混沌的意识和斑驳的记忆最终还是归于黑暗,只余下那句“永不背叛”的誓言像是缠住咽喉的巨蟒,生生箍的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伏伽山顶的和风顺着未合紧的窗沿一股脑的溜了进来,吹的宋离后背上被冷汗沾湿的衣衫带出来丝丝寒意,他才艰难的从梦中回神。
      视线下移,细瘦的手背上落了几朵白色的梨花,冰冰凉凉的温度像极了梦中在身上盘踞的滑腻。
      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宋离抖了抖手,花瓣蹁跹的落入掌心,而后又被他收进袖口。他按了按自己有些跳痛的眉心,指尖似有若无的萦绕着梨花淡淡的幽香。
      他的状态调整的极快,从噩梦中抽离到恢复往日的平静只在须臾之间。
      现在,他只是躺在那里,但整个人却没有半分烟火之气。眉眼间淡漠的过分了些,无欲无求的样子,清冷的宛若九月皎白的霜月。
      其实,单看宋离的样貌,并不是十分让人敬而远之的长相。但他偏偏一身清心寡欲的气质,好似无形中在身上拢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叫人无法从那张不形于色的俊脸上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亦或者他本就没有半分欲望和追求,过着得过且过、可有可无的人生,如此便愈渐寡淡疏离了。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满室的静谧,却在快要靠近门口的时候刻意的缓了下来。
      宋离从榻上站了起来,甫一落地,他那一身月白色道袍便铺展开来。上好的绸子如水般垂下,熨烫整齐没有半分褶皱。道袍袖口及下摆皆绣着灰白色的流云,而那流云之上以细密精湛的针脚点缀着一朵又一朵绽放的雪梨。
      道袍本就是脱俗禁欲的象征,如此服帖的穿在宋离身上,勾勒出他精瘦有力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那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反衬的他身姿卓绝,不似道人,更像仙者。
      “师尊。”外面的人喊了一声。
      宋离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见宋离出了门便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宋离不开口,他便也不吱声。
      宋离脚步悠然,不疾不徐的走下长长的木梯。直到走出老远,才发现他方才小憩的地方原是一座二层小阁楼。
      说来有趣,伏伽山顶终年如春,既无雨雪,也无黑夜,可建这所小楼之人却替它取名“夜雨阁”。小楼门前两侧廊柱上,漆金提着一句诗。
      右为“桃李春风一杯酒”,左为“江湖夜雨十年灯”。
      此刻,层层叠叠的雾霭正不遗余力的拢在柱上,那两行字便看的不再分明了。
      宋离半隐于雾气之中,他抬手轻轻一挥,云雾便轻柔的散了开来,做工精细的白色长靴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只留下一阵泛着清幽的檀香。
      “山下又来信了?”
      宋离辗转迈入一方种满青竹的小院,他终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是极好听的声线。
      “是的,师尊。这次还加急了,您……”
      推开木门,宋离迈进堆满诗文的房间。他神色淡然,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又好似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知道了,”宋离断然道:“我明日便下山,清深,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山上就交由你和久川了。”
      五年前,金川之役,宋离一战成名,在武林中崭露头角。
      当年战事激烈,由金川至禹州一带饿殍千里,民不聊生。萧正清和叶久川,便是宋离在沿途捡回的孤子。按理说,中原农家多看重男丁,但他们二人俱是因家中无米无粮而被家人抛弃。宋离对人素来疏离淡漠,但他偏对这二人心生恻隐,便将他们留在身边。
      后来,他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悄然无声的落在伏伽山顶上。从那天起,这伏伽山顶多了一座道观,苍皇大陆上出了一个门派,名唤——天眼宗。而那隐于天眼宗的道人,也因着这座神山,得了一个尊称,世人皆叫他做“伏伽真人”。
      可这伏伽真人甚少出山,世人只听说他武功卓绝,性情清冷,不喜热闹。有幸得他襄助,见过他真容的人都道他天姿非凡,宛若谪仙。如此一来,又多了个“伏伽仙人”的名头。
      宋离本也不欲收徒,只当让二人有个去处,能吃的饱饭。但一来二去,他们说什么也要拜宋离为师。宋离见他们根骨尚可,闲在这伏伽山上也荒废了,便传授他们些许功法剑招。
      萧正清年岁稍大些,便称师兄。时间一晃五年,昔日面黄肌瘦的农家小童也生的愈发俊秀,习了武,连身子骨也强健起来。
      闻言,萧正清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深知自己同师弟久川功夫未到家,便也不上赶着去给师父添麻烦。师父既要下山,他们便替他守好天眼宗,叫他无后顾之忧。
      “师尊放心,正清和久川定会守好门派。”
      宋离摆了摆手,萧正清知趣的退了出去,从屋外掩上了门。
      高耸入云的伏伽神山,偌大的天眼宗,常年都听不见一言半语。许是这宋离便是个不爱开口的主,带的他那两个徒弟都沉闷的很。
      山顶静的只能听见风吹叶动的声音,宋离走到桌案前,从小柜中取出一张素色的花笺。他漠然的展开,笺纸上映着浅灰色的梨花做底,纸面只有四个娟秀的字体——
      “即刻下山。”
      ·
      翌日一早,宋离便下了山。
      三个月前,大批夷人进犯中原。
      此次交战,夷人有备而来,分三路攻入中原。他们一路南下,气势汹汹的接连占据了中原数个重要城池,眼看就要打到大陆的中心——都城。
      三队人马分别从禹州、锦州和黔州攻来。眼下穹苍派和空山寺同他们僵持在禹州一月有余,而锦州则交由灵月堂和百乐门驻守,也是打的十分艰难。
      夷人已经进入黔州大半个月,前去应战的扶桑派和千秋门已是一退再退,眼看着黔州城门摇摇欲坠。
      黔州掌握着都城附近几座城池的粮草运输,若是黔州失守,就相当于在都城的东南方打开一个豁口,直接把自己的口粮白白送人。因而他们便思忖着把宋离找来,毕竟当年金川之役,宋离一人将数百劲敌斩于剑下,中原武林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从伏伽山去往黔州,饶是快马加鞭也得行上三日。
      正值七月暑气正浓,宋离行了一日,看遍了沿途的断壁残垣与千里饿殍。战火之中,最无辜的莫过于寻常百姓。
      不过宋离天生性子凉薄,似乎是命里少了那么几分情缘,又像极了是自己将所有炽烈的情感给捏碎了、洒远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的发生,似是一口永无波澜的古井,连石头都激不起的水花。
      后来,他干脆眼不见为净的避开了城池,改走了山路。
      天色将晚,橘红色的余晖铺展在天边,映在水波不动的小溪上,似是燃着一团烈火。
      宋离拉紧了缰绳,在溪边缓缓停下,他从马腹间取下水囊,飘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足尖如落叶般点在溪上,揽袖一弯小臂便接满了一囊的水。而后轻点两下,立于溪边的沙砾之上,只在溪面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涟漪。
      宋离取下木塞小啜了几口,而后慢条斯理的抬袖擦尽了唇边的水渍。晚风拂过,温热的并不畅快,带起了宋离月白色的道袍,好似卷起了天边的一抹残云。
      傍晚的山林,层层密密的立着铺展着枝叶的老树。风儿吹的宽大的叶面乱颤着簌簌作响,红霞像是洗不净的血水,流淌在生命的洪川之中,翻涌,奔腾。
      宋离将水囊放回马腹的夹带中,侧目往树林间看了一眼,淡淡的。
      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定然看不出那片林子有何蹊跷,可宋离内功深厚,无论是听力还是目力皆异于常人。他甚至已经看见树影浮动间,站着一个又一个魁梧大汉。残阳打在他们握在手中装腔作势的刀面上,折射出灼目的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
    神州沃土,广袤无垠。
    苍历七年,神州大地最辽阔的大陆——苍皇大陆北面的荒地上,骤然兴起一个游牧民族。他们以“蛇”为图腾,族中流传着能摄人心智的巫蛊秘术和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虫草药。
    经过二十余年的族中内斗,这个民族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有了自己的领袖。他们所在的土地被中原人称作夷北大荒,而随着两地之间的交流日益频繁,这些穿着怪异,长相另类,举止粗鲁的人被视作下等的蛮夷。
    苍历三十年,夷北大荒的统治者汗尔古在稳定了自己的统治后,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南方这块幅员辽阔的土地。他把苍皇大陆类比于草原上一头最鲜嫩肥美的羊羔,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它吞入腹中。
    苍历三十一年,汗尔古第一次向中原进军。然而不过三月,便为中原武林那些奇幻卓绝的剑法给打了回去。但他并未就此死心,年轻的夷王开始醉心于钻研这些莫测的招数。一边寻找破解之法的同时,一边派使臣同苍皇大陆的盟主示好和谈。与此同时,苍皇大陆以南,一座为迷雾笼罩的水岛上,另一个势力正悄然而起。
    这一招很是见效,两地相安无事七余载,势力日益壮大的汗尔古再次挥师南下,直接打了中原武林一个措手不及。就在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就要吞下这只“肥羊”之时,一个道人横空出世。
    这道人一身道袍,一柄长剑,单枪匹马而来,脚踏西风而去,轻而易举便破了汗尔古自诩“无人能敌”的巫蛊秘阵。汗尔古大军的颓势便是从此开始的,之后的一年里,两地数次交锋似乎都离不开这个道人。
    对汗尔古来说,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苍历三十九年,汗尔古宣布撤军,带着自己那些毒东西铩羽而归。
    人人都以为这回夷人该彻底死心了,但他们到底是低估了汗尔古的毅力。近十年的征战,不仅没有消磨掉汗尔古对中原土地的迷恋,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征服中原的欲望。
    ……后面还有一段 但是被标黑了 嘻嘻 删掉了 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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