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年少事》安冬shirley

2、向来心是看客心?季风

　　PART ONE
　　去领水的那条路真长。一路上都是我不停的找话说，顾同他顶多回我一两个字。
　　领水的地方撑了一张红色的大伞，底下只有一张桌子，旁边堆满了大桶水。有一个老师，倚在桌子上抽着烟。看我们过来了，踩灭了烟，指了指桌子上那个本子，让我们登记。
　　顾同在登记册上写了班级姓名交给老师。
　　老师一脸不耐烦的拿过去看，抱怨着说“怎么才来领水，不想喝了是不是？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们班刚刚领过水呢？”
　　“是领过。但是洒了一半。”顾同说。
　　“洒了一半？”这位老师推了一下眼镜，表情严厉起来，说 “你们知不知道应该节约水资源？知不知道你们教官把这些水弄搬这有多不容易？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懂不懂？每个班都像你们班这样洒半桶要多少水才够？叫把水弄洒的人自己来领！”
　　我叹了口气，把头低了低，说“其实……”
　　“我弄洒的。” 顾同说。
　　我吃惊的抬头看顾同，顾同却波澜不惊。
　　“你弄洒的？”老师更生气了，唾沫横飞的说“你小子知不知道一桶水有多沉？你不知道老师们和教官们就是这么一桶一桶从大门口的搬过来的？暂且不说为了让你们喝上一口水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你洒的这半桶水能救活多少缺水国家里人民的命吗？……”
　　老师滔滔不绝的批评了顾同好久，可能是说的口渴了，终于停下来了。挥挥手叫我们走了。后来想想这个这么上纲上线的老师按照我现在的脾气早就和他吵起来了吧，可是那时的我遇见老师基本和老鼠遇见猫一个反应了吧。
　　“那个，谢谢你啊，替我挨骂了。其实，你不用替我背这个锅，如果我承认的话，老师兴许还能看在我是女生的份上少骂我两句……”
　　“没关系，”顾同只是摇摇头，说“你回宿舍换件衣服吧。”
　　我低头一看，原来洒的那半桶水大部分都在我裤子上了。“哦，那好。我先回宿舍了。谢谢你啊。”
　　我看着他扛着水桶远去的瘦削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丝甜蜜。
　　很多年后，他和我讲，他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当初帮我只是他看到手足无措的我，很像曾经也手足无措过自己。
　　我笑道，原来这么多年的一厢情愿，竟是我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
　　PART TWO
　　白天的训练就断断续续的这么结束了，当我拖着我半残废的身子来到食堂时，已然是累疯了。可是，教官非要你在吃晚饭前唱团结就是力量，你也得唱，因为分贝不够大，他是不会放你去吃饭的。
　　所以，当我真正坐到晚饭前，我不仅拥有一个残废的身子，还有一副喊劈了的嗓子。
　　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所以晚吃的格外压抑。特别我对面坐的是教官，他每天吃的风卷残云，气场强大，搞得我压力很大。后来我那一个星期三餐吃的都消化不良。
　　但是，教官做你们那桌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因为教官吃完饭自己洗盘子，所以轮到你做小值日的时候，别人要洗一组六个人的盘子，而你只需要洗五个盘子。
　　当你洗完盘子只想往床上一躺的时候，别人会告诉你晚上还有活动。
　　第一天晚上的活动很简单，拔河。
　　先是把各班班长叫过去抽签，分出对阵双方。
　　过了一会，方蓦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快选六个男生六个女生。”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问抽签怎么样？咱班对谁？
　　方蓦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胜券在握的说：“13班。听说他们班的人基本都请假跑路了，一共没几个人剩下。”
　　有人问，咱们这样算不算胜之不武啊？
　　“大兄弟，胜之不武也是胜好吗？谁让他们那么多人请假。他们班现在还有男生吗？”蓦坏笑着说，“来来来，想拔河的到我这边报个名。”
　　大家十分踊跃，快要达到全员参与的程度了。于是班长大人便大手一挥搞了一个选拔赛的法子。“你们自己分组，哪边赢了哪边上。”
　　这种简单粗暴又公正的法子，受到大家一致同意。
　　“手套只有十二双，大家分分，没有的将就一下吧。”方蓦把手套递给大家。
　　我没拿到手套，不过无所谓了。虽然我以前没拔过拔河，不过想来拔河用不用手套应该无关紧要的吧。

　　“一，二，三，开始。”班长拉长了音喊道。
　　“一，二，一，二…….”。突然之间，两边口令一齐喊得震天响。在那片无数星光的苍穹下，少年和少女们飞扬的热血，点燃了从今往后的整个青春。虽然那时的我都不知道该听哪个声音，只是学着别人卯足了劲往回拉。绳子也比我想象的要糙了点儿，很难用上劲。可是都两边互不相让，都拼尽全力。后来才知道，也许这才是少年人的可爱之处吧，很简单，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拼命努力着。
　　最后这场难舍难分，僵持不下的拔河以平局告终。方蓦让大家保持体力，一会再来一局。又让两边最后两个人换换。
　　大家如释重负的放了手。我突然觉得手有点疼，对着光仔细一看，手心里已经悄悄爬上一条长长的红痕。
　　可能是拔河的时候过于专注，居然没感觉到疼，直到现在才发觉。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转头一看竟是刚刚换过来的顾同。他摘下自己手上的手套递给我，也不做任何解释。
　　“谢谢。”我微微颔首，讪讪的接过来。他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他两眼，可是那两眼却在脑海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灯火不明，可是月光很美，洒在那个穿白色校服的男孩子身上。那副生人勿扰的冷冰冰的面孔，突然鲜活温暖起来。只是那一眼而已，可我偏偏就认定那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子。
　　突然想起一句诗“除去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从那一刻开始，哪怕他一个似笑非笑的微表情，都对我而言有了独特的意义。从此，我心里就有了一个专门给他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是因为那天的月光洒在那个男孩子身上太过耀眼，还是因为他一而再地保护我？我不清楚。现在想来，当年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真容易啊，只因为一两件事而倾心。内心会有一个清楚的声音告诉自己：我喜欢他。而现如今，去确定是否爱一个人，都需要勇气和时间。真不知道是当年的我少不更事，还是现在的我失去了勇气。
　　其实现在想来，给我一双手套也许只是他从小的教养，但是少女的小心思过于肉麻，十五岁的我，还什么都不懂，没有看过那么多无疾而终，一厢情愿。认定一个人，就是那个人。
　　后来我就走神了。我不知道我们这边是怎么赢的，不记得用了多长时间。只听见班长最后的欢呼。我只记得那双还带着他手心温度的手套，完全沉浸在间接牵手的喜悦里。
　　其实，现在想想，又有哪一段感情没有怦然心动的呢？
　　正式的比赛前，班长叫大家聚在一起加油。那么多只手贴在一起，我突然就郑重起来。现在想来，其实输赢不会影响什么，可那时我却没来由的努力。对我而言，为一个集体付出，就有种被接纳安心。
　　我想那时的所有人大概都一样吧，互相被身边人的热情没来由的感染着，向共同的目标努力。其实这样才是最开心的，这样没心没肺却出奇一致的开心，是这世界上最无以复加，难以复制的，也是所有人一辈子无法忘怀的回忆。
　　最后我们班得了第二名。
　　大家得意洋洋的回了宿舍，加之是第一天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聊到后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可睡去没多久我又被同学叫起来了，才想起来今天我要值夜。
　　所谓值夜就是每天晚上从十一点到早上五点，隔两小时一班，每栋营房派一个同学，相邻两个营房的同学为一组站岗。
　　其实就是两个人一组各自搬个凳子，拿着手电坐在门口。若非要细究其原因，其实主要归咎于厕所实在太过于简易，防止有同学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生掉进去等危险，需要值夜的同学陪同前往。所以其实值夜的同学不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两个小时，聊天嗑瓜子都没人管你，只要音量不吵到睡觉的同学，瓜子皮自行带走。
　　只是我有点背，抽中了三点到五点这个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再加之我们营房是女生区的最后一栋，意味着和我一起值夜的是个男生。
　　希望是常溪吧，还能陪我聊聊天。
　　当我顶着鸡窝头黑眼圈，打着哈欠拖拉着拖鞋走到门口看到顾同时，萌生了把自己淹死在对面那个厕所里的冲动。
　　你说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一辈子遇见一次的概率都可以算作不可能事件，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遇见某个人的时候，才会产生有缘这种错觉吧。有缘，大概就是两张不同的离散型随机变量分布图上的两个点恰好重合。后来才知道，这其实这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罢了。有些缘分明明看似很深，给你巨大希望，可是最后才告诉你也只能止步于此。
　　“那个，早上好。”我只能把我捂着嘴打哈欠的手，朝顾同机械的招了招。
　　顾同笑了。
　　我坐到他旁边的那把椅子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顾同本身就是你不说话他不说话的那种人。所以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直到我看到顾同手心里那道血痕。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他把他的手套借给我的缘故。
　　“你手受伤了？是拔河的时候弄得吗？”
　　“哦，”顾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小伤。”
　　“你等一下我回去给你拿创可贴。”
　　“不用了……”顾同本想阻拦我，可他怎么可能拦住我。
　　我用尽量不吵到熟睡的同学们，找到了一个创可贴，又跑回去。
　　“给。贴上吧”
　　“谢谢。”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今天又帮我背锅，又借给我手套。”
　　“不用谢。”
　　“我欠你人情啊，以后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顾同又笑了，他好像那一天把后来他对我所有的笑容都用完了。
　　不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眼窝处扫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嘴角只是稍稍翘起，然而酒窝却掩盖不住他的笑
　　虽说，顾同长得本来就好看，可是不笑的时候总是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只有笑起来才流露出一种真实生动的少年感。
　　“好啊。”
　　一直都只客气的说“谢谢。”“没关系。”“不用谢。”和“嗯”的顾同，居然对我说“好啊”。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非常不真实，脱口而出“你居然答应了？”
　　“你又反悔了？”顾同苦笑。
　　“没没没，”我立马感觉到我这个反应有多么愚蠢。“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这么高冷的人会答应了。”
　　“我高冷？”
　　“没有，不是，其实，”我大脑飞速运转，拜托不要在男神面前说错话啊，最后我只能尴尬的问，“额，你想让我说是还是不是？”
　　“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说太多话。”顾同被我逗笑了。
　　我心想那没关系啊，你不和别人说，大不了我和你说呗。可是啊，有的时候“习惯”只是一个人的借口而已。也是多年后才明白，一个人不是不习惯和别人说话，只是所谓的别人都不是那个对的人罢了。
　　无论如何，我还是在一个完全不懂爱情年龄里一见钟情了，从相识到沦陷，也不过一天而已。
　　话说，到底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还是怎样啊，为什么就突然喜欢他呢？而且喜欢有很多种的吧。
　　真傻，明明还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就动心。
　　可能每个人的多巴胺都会有这么一次分泌失调吧，然后不明所以的坚持执着的变成了剧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