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Part 1 ...
-
【连载】《迷眼》 Part 1 狩川 池平
狩川池平这次去医院的目的不同以往,不再是去做手术而是去摄像。因为有家著名的出版社决定要出一套给医学院学生的教学光碟,请各大名医来摄像,而主攻外科的狩川池平就负责讲解解剖部分。
停车入位,还有五分锺,一切都在计算之内,狩川池平嘴角有些难以察觉的微微上扬。锁好车,向著大门走去的身影却是一顿。他揉揉眼,心中不满的嘟囔一句。原来是被东西迷了眼。
舒适之後,他朝著大门继续挺近。如果我还有嘴的话,那麽这次,是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狩川副院长,已经按照您的习惯准备好了一切,您可以开始了。”池田一见到他,立刻一脸恭维地上前巴结。毕竟是“皇太子”就算是脾气难伺候,却也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嗯。”狩川池平点点头,算是对池田这次的工作比较满意。
狩川池平这人不仅为人傲慢,性格也有些古怪:他是一个标准的无神无鬼无怪论者,听到旁人说起被恐怖片吓得如何如何时,只会丢过去一个蔑视的眼神,所以在一般人都有所顾忌的尸体面前他也是毫无畏忌。上学时就多次为了深入研究而在解剖室里过夜,之後更是养成了独自一人在解剖室里学习的习惯,有时候甚至吃饭睡觉都在其中解决,那时候的执迷与狂热就算被说成“恋尸癖”也不为过,那种为了学术不在乎一切的态度可能就是他如今的成就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原因吧。总之,他的古怪习惯就是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解剖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在他心里,一场解剖就像是完成一件艺术品,是需要全身心投入,全身心感受的,而有外人在就会破坏这份感觉。也许也是上学时养成的习惯,独自一人才能释放出所有对医学的激情。总之这次的摄像,特意为他清走了一层的人员,摄制组都在其他层,独有他一人的一层期望能给他一个良好的环境,使他能够一次、完美的表现。
做好术前准备,狩川池平缓缓走向摄像的房间,皮鞋的哒哒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层显得有些恐怖,但狩川心里却有些愉悦,一种又一件艺术品要横空出世的愉悦。
进了房间,他顺手锁上门,看著面前白白的尸布和黑黑的镜头,感到十分兴奋。‘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真好……’他心想,有些不可一世的笑,‘又到我,献出一件艺术品的时候了。’
他走上前,面前的台子上整整齐齐的码著各类的手术包,比如基础外科手术包、腹部外科手术包、胸腔及心血管手术包以及神经外科手术包等等。手术包是由三层褐色的布包著的,这些布原本应该是白的,但因为每进行一次手术都会沈淀一部分血色,才使它们逐渐变褐,而这每一次的血色莫不代表著狩川池平技艺的一次精进,地位的一次提升,名望的一次远播。
狩川池平抬眼望去,摄影机上的红灯已经亮起,时间到了。狩川池平掀开每个手术包最外面的两层隔绝外界细菌、病毒,保证其内手术器械不受污染的布,都露出一个弯弯的盘子,里面装著治疗碗、纱布块、镊子、绷带、无菌棉球、医用手套等基本器械。随手选择了一个手术包中的手套和口罩,狩川池平特意在摄像机的最佳角度用最优雅最潇洒的方式将它戴在手上和嘴上。然後他依次掀开每个手术包的第三层布,对著摄像机逐个展示其内的手术器械。基础外科手术包里有手术刀、手术刀柄、止血钳、组织钳、解剖镊、组织剪、创口钩、等等;腹部外科手术包中有大腹钩、纵横缝合持针钳等等;胸腔及心血管手术包中有肋骨剪、剥离器等等。著实让坐在监视器前的摄制人员大开眼界,但狩川池平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们又大有疑惑:只见狩川挑选了一把手术刀後,就将所有手术包又包好放到了一边。口罩後的嘴角弯成一个微微的弧度,狩川池平向摄像机递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先不要问为什麽,瞪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著!’
走到尸体前,掀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狩川池平有一刻的怔仲:‘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用手轻轻抚摸著尸体冰凉的皮肤,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对狩川池平就好像兴奋剂一样使他亢奋起来。不再回忆,收敛心神,他从第一肋前斜角肌抵止的外侧起,向下沿腋中线,用解剖刀切开肋间肌,接著,就将手术刀伸向了肋骨处……
看到他的动作,监视器前的医生们不禁愣了:“他这是要干什麽?开胸怎麽不用电锯或者肋骨剪?”胸腔外是肋骨,所以要开胸则必须用电锯或肋骨剪切断肋骨才可以办到。
身在另一楼层的狩川池平却好像听到他们的问题一样,对著摄像机一字一句道:“今天我来为大家演示──手术刀开胸!”
监视器前一片哗然,疑问、讨论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手术刀开胸?!怎麽可能?那是肋骨呐……”手术刀可以划开皮肤,切割组织,但用手术刀割骨头还是头回听说。
狩川池平好像有灵力一样地继续解释道:“只要从胸骨与肋骨连接的软骨下刀,先分离开胸骨,然後根据情况用手术刀切割需要切割的骨头,手术刀照样可以开胸!如果你们想看清楚的话,就闭上嘴巴,好好看我的演示!”说完这句话後狩川池平却打了一个趔趄,一阵不知名的晕眩忽然袭向他,颠倒东西,眼前一片黑暗。然而就这一秒,仅仅这一秒之後,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向尸体的脸,忽然记起,这具尸体就是前不久他独自练习手术刀开胸时的那具。隐约间,场景好像变了,变成了那天他练习时的房间:明亮的无影灯,准确无误的操作,锋利的手术刀,大敞的胸腔……一件令世人震惊的艺术品,又一段他狩川池平创造的传奇!当初在医学院的时候,在他可以熟练使用手术刀切割皮肤韧带後,就曾经怀疑过这小小手术刀的用途会不会远不只如此,为了这个新奇的想法,他在解剖室里一次又一次地探索著这个无人碰触的医学新领域。但由於他当时的理论概念不够扎实,只能无奈地看著薄薄的手术刀在各种不同的骨头上折断。後来他的学业事业渐渐忙碌起来,占用了他越来越多的时间,这件一直无果的猜想也就逐渐被他放在了脑後。直到他在前几天整理文件时无意中发现了当时写的笔记,就又升起了尝试的想法。只是如今的狩川池平已经不是当时空有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了,现在的他早已凌驾在各种专业知识之上了。‘如果我这麽开胸……’不再是盲目的硬碰硬,而是巧妙地寻找结合点四两拨千斤。人的肌肉骨骼图早已熟记在脑海里,他用想象控制著刀,从这里下刀,绕过那里,再到这里……成了!就是这样!用想象预见了成功,他就狂热地、疯狂地一头扎进了解剖室。按照脑中的步骤,再排除现实中的困难,不吃不睡一天之後,他在那小小的解剖室里,用小小的手术刀创造了一个医学传奇。急於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医学界,让他们不要再一遇到开胸就只会找锯子,就只会用那种蠢笨野蛮的方法。这就是为什麽鼎鼎大名的他会答应出版社录制光碟的原因。一切都是那麽完美,他最爱的关节、骨骼、脏器就摆在眼前,他要在这些宝贝儿的包围下再次重复他的光荣。突然,他感到有一点点地不舒服,随手摘掉口罩,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黑的东西对著他闪著红光,很是讨厌!这会让他的这次表演不完美的!於是,他避开那个东西,走到了落地窗前。那是一扇贴了很重的膜的窗子,从玻璃里,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诶?狩川医生怎麽了?他怎麽走掉了?”监视器前的摄制人员发问。原来狩川池平现在所站的地方刚好是摄像机的拍摄死角,空无一“人”的镜头让他们十分疑惑。
“没……没事儿,狩川副院长可能要做一些准备……毕竟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开胸…….而且狩川副院长可能还有一点点解剖时的个人习惯,说不定是在旁边祈个祷什麽的…….我是他以前的学弟,还比较了解他,所以我看我们就稍微等一下,他应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池田在一旁赶紧解释,虽然他也根本不知道原因,他只是知道他敬爱的狩川副院长做事都有他自己的计划,他的干预只会为他自己带来麻烦。
此时的狩川池平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看著窗子中映著自己抚摸著“尸体”的动作,他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十分喜欢这具“尸体”,正是在这具尸体上,他创造了一个奇迹。现在,它又回来了,该是他,再次与它亲近的时候了。
白大褂、衬衣一件件地落地,窗子中“尸体”的上半身暴露了出来。他仿佛可以看见他上次行刀的路线。用左手摸到右侧第六肋上的间隙,他微微笑了,稳健地把手术刀按了上去……这一刀是这样下的,从软骨的这处分离,切开肋间肌,剔掉肋软骨,先拆下第六肋骨,之後就好开了。血,喷洒到他面前的玻璃上,溅到他的脸上,顺著他的腿哗哗地流下,但他却完全看不见,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与失血的晕眩。在他眼里,只有面前苍白的“尸体”,与那逐渐暴露出来如鲜花般殷红的胸腔。眼下的结构和组织,好像早已印在他的脑中,从哪里下刀,怎样绕过骨关节,避开肌肉丰厚的地方,怎样挑开韧带,割破关节囊、分离,所有的动作如同那天一样完美。两边的肋骨被挨个拆了下去,将胸壁向前下掀起,胸腔被完全打开了。一片狼藉中依稀可见跳动的心脏,颤抖的动脉,猩红的脏器,而这,便是他的艺术品!被割断的血管喷涌出的鲜血早已将他的视野染的一片猩红,但他看到的,是那大敞的胸腔如同张开的双臂一样,要去拥抱为了这个猜想辛苦劳累万分的自己。他站在脚下的“红地毯”上,微微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真是很累啊。虽然他基本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但是他仍然不敢放松,仍然不敢对他所锺爱的医学有丝毫怠慢。况且这次的解剖还要录像,还要去供人观看和学习,因此更不能大意,每个动作和下刀部位都要做到精准无误,要经得起任何暂停和慢放的推敲,否则让那些年轻的学生看了去不知今後会枉害多少性命。好在他完成得十分完美,不枉他出了一身的汗。稍微休息了一小会儿,看著眼前那有无限吸引力的人体,狩川池平又情不自禁起来。‘呵,我这或许就是医痴吧。看见完整的尸体不它分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无奈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好吧。最近这麽忙,也好久没有好好来次完整的解剖了,今天就再来一次吧,也算是我给同学们的免费赠品,呵呵。恩……从哪里开始呢?’
挑来选去,他将刀贴上了前额。“这是颈深部结构及面浅部解剖。”刀锋沿前额正中向下经眉间鼻背、鼻尖,人中至颏正中划开了第一切口。从第一切口至内,刀沿睑缘至外平眼裂,再从外水平向外切至耳上方,这是第二切口。第三刀,则是由颅顶垂直向下划至乳突。下面,该剥皮了。记得在医学院时,他剥皮的手艺最受老师好评,力道拿捏得那麽精准,既不会过轻的无法顺利剥除,也不会过重的将皮下组织失手剥离。而这,都是他独自在解剖室中上千次的练习的成果。他的手,伸出去就是精密的仪器,按照早已编好的程序工作著。如今这台仪器深入切口,从切口的内侧端向外剥除皮肤,动作如同从前的上千次一样精准娴熟。轻轻一扯,“噗”的一声,他脸上与颈上的皮肤就像除面膜一样,被他撕了下来。脸上的肌肉附在骨头上,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没有眼皮的眼睛,就像两个球,布满血丝地好像随时会掉出来,但就是在这样可怕的眼睛里,闪烁的,依旧是那充满自信不可一世的光芒。看著窗子中那刚被自己剥去脸皮的“尸体”,狩川池平笑出了声,脸上红色肌肉收缩,这是怎样一个恐怖的笑容!脸上的鲜血顺著他颤抖的颈部流下,汇集著胸中的血液,向著远方晕开……
“狩川医生在做什麽啊?准备什麽要准备这麽长的时间?让我们这麽一直对著一具无脸的尸体……怪!人的……”监视器正中,平躺的是一具被烈火烧毁容颜的尸体,死状凄厉,五官都被烧的融在了一起,再难辨别生前的样子。
突然有人大喊:“快看!那是什麽?!”只见监视器中左边的地板上,渐渐流来一片红色。是血!顿时房间里乱成一团:“怎麽回事?!怎麽会有血?!狩川医生难道有什麽意外?!”“去看看!”“去看看!”一群人拉开房门,向著狩川池平所在的楼层冲去……
狩川池平此时有些懊恼,因为他突然想起应该留下这“尸体”的一部分作纪念,毕竟它对他来说有非凡的意义。他比较中意头部,但脸皮却叫他刚刚扒了下去,就算可以想办法粘回去,但那样有些不太完美。唉……真是有些大意!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决定留下头部。
“狩川医生?狩川医生?”“狩川副院长?”池田一行人在门外大力地拍著门。此时池田也顾不上什麽狩川个人的习惯了,他只知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头皮发麻。“门锁住了!怎麽办?!”“撞开吧!来不及去拿钥匙了,还是先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
狩川池平摸到自己的第七颈椎,在完全听不到外面“!”“!”的撞门声的情况下,将刀挨了过去……
最後一下死命的冲撞,门打开了。池田一个趔趄摔进屋内,其他人则钉在了门口,他们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狩川池平浑身浴血,鲜血流了满地,而他则在自己的颈边做著切割的动作!
最後一声门被撞开的声音终於传进了狩川的耳朵,他慢慢转过身,对著匆匆赶来的众人做了一个“笑”的表情。当即就有人晕倒。剩下的人无一不是脸上血色尽退。
被拨了面皮的狩川池平脸上肌肉纠结,大敞的胸腔里依稀可见心脏、肺叶,断裂的血管“!!”地向外冒著血。他又向僵硬的人们“笑”了“笑”,举起手,割断颈部最後的肌肉群和韧带。头,滚落一旁……
“啊──────”
我看著昏倒在地的人们,冷笑一下,出了房门。狩川池平是吧?你是个很不错的医生。可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作品;而你,是我的作品?
Part 2 员仓绿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