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飞升事务所》路向歌

28、长生十二

　　杜既明知道，黑裙女子这么老远跑到无忧镇来，必定不是为了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顾及大师和小黑的处境，杜既明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黑裙女子眸光一闪，很欣赏杜既明的识趣：“我想，借逆鳞剑和杜所长的手用一下。”

　　这是要砍掉我的手？

　　黑裙女子话中有话，杜既明还没来得及见招拆招，身边仿佛有一道大风刮过，吹得他踉跄了一下。

　　苏白暴起。

　　左右两条手臂交叉又分开，甩出两条金色的锁链。锁链咣当作响，在空气中绷得笔直，长矛一样向黑裙女子刺去。

　　“缚仙索！”

　　黑裙女子一脸凝重，她左手向后挥出一掌，把绿儿推到了一旁，右手一转，掌心向前，迎向了苏白。

　　缚仙索神光护体，一接触到黑裙女子的手臂，便猛地一甩，把女子击退了一步。

　　黑裙女子似乎心有忌惮，一时只守不攻，片刻间就被抽了数十下，连连后退。

　　缚仙索虽然击退了对手，但也仅此而已——缚仙索发出的金光频频在女子身上炸开，却也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也已经足够，苏白发泄了一腔的怒气，脚尖在地上一点，又退回了杜既明身边。

　　黑裙女子摸了摸开裂的袖子，也不生气，只笑着说：“苏白神君误会了，我只是想让杜所长拿着逆鳞剑，帮我做一件事情。”

　　杜既明把手搭在苏白的肩膀上，提醒他不要妄动，又看向黑裙女子：“什么事？”

　　黑裙女子心念一动，李广成和小黑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飘到了杜既明身前，缓缓地躺在了地上。

　　“礼尚往来，杜所长请随我来。”黑裙女子脚下水气聚拢，她和绿儿乘着云彩从陈家大院飞了出去。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杜既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地上的长剑。

　　不料却被苏白抢了先。

　　苏白：“我和你一起去。”

　　杜既明想了想，说：“也好，曲安你留在这，又什么问题及时示警。”

　　曲安白着一张脸，看了看杜既明，又看了看地上的一人一猫，点了点头。她去了反倒会添乱，倒不如在这里等着。

　　曲安看着杜既明和苏白离开的背景，心里升起了一股罕有的情绪——这是她几百年来，少有的几次认识到修为的重要性。

　　妖精飞升事务所的日子太平淡了，平淡得让她快忘记了这里是灵气稀薄的人界，以及妖精飞升的艰难。

　　月光很亮，却照不穿世人的心事，曲安突然回忆起了当初加入妖精飞升事务所的初衷。

　　苏白牵着杜既明跟在黑裙女子后面，他们脚下湖心岛、浮桥、树林飞掠而过，一棵银杏树出现在了视野中。

　　一行人落在了镇子口。

　　短短几天，原本碧绿的银杏叶竟然全都变成了金黄色，落在树下的白果开始腐烂，离得近些就能闻到刺鼻的腐臭味。

　　指尖划过树皮，黑裙女子轻声说：“就是这里了。”

　　她转向杜既明：“劳烦杜所长用手中的宝剑，把这棵银杏树斩断。”

　　嗯？

　　杜既明迟疑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无缘无故斩断一棵树做什么，再说了，以女子的手段，对付眼前这棵银杏树不过是一抬手的功夫。

　　不对！

　　杜既明用天眼上下看了银杏树几眼，发现树干上竟然裹着一层薄薄的荧光，如同黏液一般贴在树皮上。

　　黑裙女子把杜既明的犹豫看在了眼里，这才解释说：“这银杏树被人设了一层禁制，需要用灵器破开，杜所长手中的宝剑再合适不过了。”

　　杜既明和苏白相互一视，瞬间通晓了对方的心意，杜既明问：“这棵树里有什么？”

　　这才抓住了整个事件的关键，黑裙女子迢迢而来，为的不是陈长生，也不是杜既明一行人，而是无忧镇里的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此时极有可能就藏在眼前的银杏树里。

　　黑裙女子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的绿儿却开口骂道：“让你砍你就砍，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主人都已经把你的人放回去了，你倒在这磨蹭起来……”

　　金色的锁链暴射而来，绿儿仓促闪避，脚步慢了一分，被缚仙索狠狠抽了一鞭。绿儿疼得呲牙咧嘴，但看着苏白冰冻三尺的脸色，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苏白冷哼一声：“聒噪。”

　　黑裙女子并不生气，稍稍安抚了一下绿儿，就又说：“杜所长不是外人，我便如实相告了。这银杏树下埋着的，是一块骨头。”

　　“骨头？”

　　“准确来说，是陈长生的头骨。”黑裙女子面色从容。

　　苏白的脸色猛地变了。

　　杜既明微微吃惊：“头骨，有什么用？”

　　他本料到黑裙女子会闭口不言，却没想到，女子冲着苏白笑了一笑，便说道：“银杏树下埋着的骨头，名为‘不沉骨’，是汇集了无数怨念的头骨，我想用它来重启妖界大门。”

　　不沉骨？妖界大门？

　　杜既明怔了一怔，脑子里突然闪出那个流传已久的故事——传闻中说，天神居天界，妖精居妖界，而妖界与天界之间，则隔着一个人界。据说，现在人界里的妖精，全是当年那场大战后滞留在人界的妖精及其后代。至于那场大战，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一事。

　　当年齐天大圣大闹天界，妖界大能合力破开妖界与人界的屏障，输送百万妖军，经由人界前往天界支援大圣。然而妖界大军还没到达南天门，与天齐名的大圣就被如来佛祖一掌拍在了五指山下。

　　天界被扰，天帝大怒，将无处可撒的火气对准了刚达到人界的众妖。意料之中，天界以绝对优势的战斗力击溃了妖军，妖精狼狈逃亡，四处流窜。而与此同时，参与此事的妖界大能被天帝一一斩杀，妖界与人界的连接被迫关闭，流亡的妖精无家可归，只能苟活于人界。

　　人界灵力稀少，并不适合妖精修炼生存，残留的妖精四处作乱，屠杀凡人，为祸人间。天帝见凡人受苦，心中不忍，于是在人界设立妖精飞升处，并制定数十条条例，规定妖精在人界的行为以及飞升条件。

　　天界灵气充裕，比妖界更适合妖精修炼，令众妖心向往之。如此一来，妖精多了飞升的机会，逐渐安分下来，有的退入深山苦心修炼，有的融入人界社会修行。

　　杜既明原本以为这只是老爷子用来哄骗自己接手飞升事务所的故事，毕竟孙大圣大闹天宫的传说深入人心，任何事情只要冠上他的名号，便有了十足的卖点。

　　没想到……

　　这一刻，杜既明感觉自己正在被慢慢地卷入一个漩涡。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咣锵”两声脆响，一阵风从身边掠过。

　　苏白衣衫飘飘，双手之中金色锁链灵活如蛇，金光一闪，分别向左右两侧甩出，重重打在黑裙女子身上。

　　黑裙女子面色凝重，可看向苏白的眼神里莫名地带上了戏谑，她薄唇微动：“我所说句句属实，不知何处招惹神君再次出手？”

　　她翻转手腕，左右两手屈指一弹，精准地敲在了缚仙索上。缚仙索颤了一下，旋即偏离了方向，刺进了一旁的地面。

　　黑裙女子收回手，眉头皱了皱，刚刚接触到缚仙索的手指，此时已经覆上了一层焦黑。

　　仙家宝物，果然厉害。

　　可女子并不担心，一来她并未施展自己真实的修为，二来，她知道杜既明会出手的。

　　果然，苏白手腕一抖，再次挥出缚仙索时，却被杜既明按住了肩膀。

　　杜既明放低了声音，柔声说：“阿白，先停一下。”

　　苏白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嗖”的一声收回缚仙索，低着头退到了杜既明的身后。

　　“不过是斩断一棵树，应该没什么困难！”杜既明轻轻一笑，逆鳞当空一挥，寒光闪动。

　　“吱！”

　　银杏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接着从中间断成两半，上面的部分轰然倒下。

　　金黄色的树叶散了满地，片刻之后，竟然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火焰红得近乎妖艳，艰难地招摇晃动，粘稠得仿佛红墨水一般。

　　树叶和树干被包裹在大火里熊熊燃烧着，周围的空气却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热气，冷得要命。杜既明搓了搓手臂，往后退了几步，他能感觉到，面前燃烧着的，不是一棵老树，而是无数只扭缠在一起的怨灵。

　　它们早已没了活人的温度，却心有执念，不愿离开，即使在离去之际，也拼命吞食着人界的暖意，幻想着只要再多一点温度，就能从火中复活。

　　可惜火是冷的，正如几年前无忧镇民亲手为自己掘出的坟墓，阴暗潮湿。

　　火光褪去，风轻轻一吹，银杏树的残骸便没入空气中，不见了踪影。原本是树根的地方突起了一块，露出乌黑发亮的物件。

　　黑色头骨？！

　　黑裙女子脸上一喜，眉宇间现出一抹狠色，她仰颈长啸，修长雪白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后背的衣服被撕破，弹出两只近五米长的翅膀。

　　翅膀上的羽毛泛着银白色的光，相互摩擦，发出铿锵响声。女子暴喝一声，翅膀一开一合，把气流搅动得无比狂暴。

　　飞沙走石，一道飓风拔地而起，吞噬着碎石泥土，身子不断壮大。

　　杜既明只觉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身子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就要被卷进飓风。眼前一晃，周围的风声蓦地小了许多，杜既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往后退了百米之远。

　　苏白收回杜既明胳膊上的手，沉默不作声。

　　黑裙女子现出了一部分的妖形，来不及发威，就伸手去取埋在地里的黑色头骨。

　　不料下一刻，一只手却挡在了女子的身前。

　　来人穿着一身紫黑锦衣，长发披散肩头，一张脸上略带病气，正是龙先生。

　　“姬明月，别来无恙。”龙先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