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阿元姑娘

6、这样你也能忍吗

　　深春时节，树木繁密，花朵团簇，柳絮纷飞，冰河彻底解冻，一往无前，万物复苏，鸟兽鱼虫纷纷出来活动，一派欣欣向荣。
　　我却仍是开心不起来——自那日送他回了住处已有两周不曾见他，他的全部职务由刘然担任。
　　必须承认，那日江印死死抵抗，甚至不许我扶他起来，不许我送他回住处这种种举动寒了我的心，我有些疑心是宋清那日对他说了些什么。纵使宋清真的说了些什么，他便当真不愿同我当面谈谈，一个人决然离开吗？
　　于是我强忍住不去看他，不去问他。
　　我告诉自己，刘然也不错，只是年龄小一点，比我还小上一岁。但是英雄出少年，刘然的功夫是一流的，能力出众，也很可爱，有时我会逗他玩玩，他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措手不及。我都怀疑在他心里我比那些江湖杀手、武功强者更难对付。这点就不如江印了，他在我面前可很是放松，完全不讲……尊卑有别。
　　我愤愤地把鱼食一把掷进池塘里。
　　秋秋凑在我耳边说：“公主，国主召您前去理事殿。”
　　我的心情很是复杂，想当面质问他为了什么竟许了江印离职，又怕他问我是不是喜欢江印。喜欢这个词太玄妙了，我从前喜欢爬树，后来跌了一跤差点摔断了腿，便再也不去爬树了。喜欢就好像是心情一类的词，随时会变，可一旦说出口的喜欢，好像又收不回来，所以，我后来并不承认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
　　“参见哥哥。”我屈膝行礼。
　　“起来吧。”宋清揉了揉头，乍一听声音懒懒的，但再一听，却又觉得有些倦累，“一月后我与尹小姐大婚，而你的生辰恰在此事的三天之后，我们就并在一起过吧，节省些开销，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的。”
　　“是，全听哥哥安排。”依照往年的规矩，我的生辰也不过是一场家宴罢了，今年恰逢哥哥大喜，定时更加热闹了。
　　“还有，”宋清抬头看我，“中央派人出席大婚，约莫是太子的胞弟三皇子来祝贺，我安排他住在宋满从前的满月殿。我应是无空，届时你与宋满要好生招待客人，切记要守规矩，不可胡闹。明白了吗？”
　　若是中央派下来皇子公主照例是我与宋满接待，想来也无妨，兴许到时这三皇子出手阔绰，送我大礼也说不定。
　　“是。”
　　我抬头看他，见宋清也看着我。我突然想开口问问他江印的情况，可总也开不了口，就那么一直看着他，好像他眼里就有答案，只是我读不懂罢了。
　　宋清突然垂眼笑了，“我以为你一定会问我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
　　“三皇子下周就会到达，我令江印去保护他了。暂时不会回去了。”宋清已经开始动手翻着桌上的奏章。
　　“哥哥，是不是你告诉他尊卑有别？”其实我想问江印还会不会回来，可以我对江印的了解，若是不心甘情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肯再次回来的。
　　“嗯。”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说？”
　　“我说得不对吗？”
　　“可，可江印他不一样。”
　　“哦？”宋清有些烦躁地将奏章扔在桌上，靠在椅背上看我，“哪里不一样。”
　　“我跟江印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这种情谊是不能用尊卑来形容的。更何况，他是母亲指定的，不能说换就换……”越说到最后，我声音越小。宋清向来不喜用父母亲作为盾牌。
　　“都搬出母亲来了。”宋清笑了笑，“可若是母亲知道你们的这份情谊，只怕她也会后悔的吧。我们都不希望你太辛苦。”他把情谊两字咬得极重。
　　“情谊？”
　　“你知道宫里现在都在传什么话吗？”宋清慢慢走过来，走到我面前，“宫人们都说江印是靠着你才走到这一步的，还有更难听的话，你要听吗？”
　　“他是我的侍卫首领，当然是要靠着我才对。”
　　“他们说，他爬上了你的床，所以……”
　　“他们怎么能胡说呢？”
　　“还有更难听的话，宋温。”
　　“这些都是你骗我的吧，为什么我就没有听见过。”
　　“因为我不许你知道，你就不会知道。这些话我知道，江印也知道。他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他能忍得住别人戳他的脊梁骨，他能连脸都不要了陪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行，宋温。”宋清很慢地说，“不论你是不是喜欢他，这都无所谓，反正你们总是不能够在一起的。”
　　“所谓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若我真的喜欢他，你也拦不住。”
　　宋清捏了捏我的脸，“你从小锦衣玉食娇气惯了，若是将你交与布衣人家，我倒着实放心不下。”
　　即便是公主，嫁去了夫家，也不会再享受太多娘家的富贵了。
　　“你小看了我。其实我挺能忍的。”
　　“的确，在衣食住行方面你可以忍。可是你们有共同的话题吗？你从小酷爱读书，最喜欢的消遣就是召集朋友开书会，宫里那么多书你几乎全翻过一遍，可是江印呢，他的大多时光是习武练剑，学习管理，所有的知识都是跟着你学的，你可以教他识字，可是你教不了他对文学的热爱，你热爱的他只是一笑而过，他热爱的你也一窍不通。这样你也能忍吗？”宋清拍了拍我的肩膀，“宋温，我是你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哪种人，你喜欢强于你的，真心待你的，心意相通的。我知道你不在乎物质，可是你当真忍受得了精神上的贫瘠吗？”
　　我听着听着竟哭了出来，想要说话，却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宋温，我不想阻拦你，我担心你因想与我反着来而耽误了你自己。我把事实告诉了江印，叫他自己做出选择，他选择放弃你，那么你对他的情感也就不重要了，知道吗。以后不要再惦记他了。”
　　我伸手抱住了宋清，“那我就不能见他了吗，一面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