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阿元姑娘

12、他有秘密

　　那次游湖出行并没有能够成功进行，宫里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下旨，调李洛即刻启程回京，片刻不得耽误。
　　于是那次夭折的游湖出行成为了我终生的遗憾，有时候就是这样，自以为最圆满最美好的东西在顷刻之间坍塌，自以为最珍贵最得意的墨品在转瞬之间染灰，我当时就是这样，心里很期待的一样东西被人破坏了，我不喜欢李洛他爹，他是坏人。但同时我也在想，即使那次游湖出行十分短暂，但这也是哥哥和李洛尽力缓解我对未来夫君对婚姻的紧张与恐惧。这一份短短的亲切为我平添了不少的勇气，在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抉择只能接受的时候，不那么绝望，相反地，有了一些期待。我甚至想，如果那里有李洛的庇佑，我只求平安康健，只求李洛待我温柔一些，那日子怕是不会太难熬。只一瞬间，我就不愿再想，即使我已经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脑海里想到未来的生活，竟还是“熬”这个字。
　　游湖回宫的路上，李洛不再快活，那时他愁眉紧锁，我们尚不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既是猜测，说到底还是些不好的东西，没有人会排斥美好，只是在人的脑海里越恐惧失去与破败，那猜测得往往就是那最忧心的。
　　“皇子不用担心。”我掀开帘子看他，他仍伴我身侧，只是目光已不在我身上，盯着远方，甚至没有听见我讲话，那般肃穆。
　　我一时觉得无趣，但仍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厌烦。
　　他在忧愁，忧愁的是与我无关甚至我从未听说的事情，忧愁的是我与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并不如看起来的那样好。
　　有些传言忽然涌上我的头脑来，皇后所生三子一女，太子李浩，三皇子李洛，七皇子李澈。那一女是皇上唯一的女儿李淇，是宫中最大的孩子，亦是后宫中最得宠的孩子，只是公主十九岁那年，宫殿走水，竟被烧死在寝殿中，这许多年来宫殿不曾走水，只那偶尔一次，竟烧死了一位最得宠的公主，这一事情的真相尚未揭开，于是那一层水落石出前的幕布上仍挂着遮羞布，至今民间仍有许多人猜测那年的故事，只是众说纷纭，不知何为真何为假。实在是因为公主死前，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预示，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一切都是如往常一般，但就是让十九岁的公主在平静如水的日子里被烈火焚烧，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之前所说的姐姐，只能是李淇公主。
　　这些事太复杂，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失望了，对吗。”李洛温和的声音突然冲撞开这一片混沌。
　　我这才意识到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远方已有许久，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皇子事务繁忙，能出游已是不易……”
　　“怎么你也同他们一样打官腔。我不喜欢。”他不许我说下去。
　　我也有些生气，“我也不喜欢！”
　　说罢甩下帘子不愿理他。
　　许是担心我听不到，他在外面大声说：“宋温，等你嫁来京城，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湖，你若是嫌京城里的湖不够柔，我就带你去南邦，那里的水才是真的水呢。至于为什么真，你去了才知道。”
　　李洛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笑了出来。
　　\"皇子不必忧心，想必并无坏事。\"临别时我对他讲，\"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一切山重水复都有柳暗花明。祝福你。\"
　　李洛从马上下来，走近我，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也祝福你。祝你一切顺心。\"
　　\"那你会给我写信吗？\"
　　他的手突然僵硬了，整个人都愣在原处，\"会的。\"他许久才说。
　　李洛是个有秘密的人。他不愿告诉我，我亦未探寻。谁能没有点秘密呢？
　　仔细想来，我觉得，我其实没有秘密。喜怒哀乐都看在脸上，亦无往事可供遮掩，如此想来，我一定没有魅力吧。
　　有秘密的人会因为秘密本身或怀有秘密而变得\"妖冶\"，遮掩也好，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也罢，他们总是让我心生向往。我倒不是想分享他们的秘密，只是想分享有秘密之后的气质。这么说不知道合不合适。
　　可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我当真要与李洛相守一生，那么怀着私密与不可告人是不是会叫我不安呢。也许没有人会在意我的不安，他们只觉得三皇子地位尊贵，为人亲和又不失威严，愿意娶我为妻已是我的殊荣。可是我从小要的就不仅仅是尊贵和名分，我要的一直不都是真心吗。而这，李洛能给我吗。
　　回宫之后，李洛只简单与哥哥告辞便踏上归途。我站在城墙上看他扬长而去，马蹄掀起的尘灰几乎遮掩了他，他没有回头。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宋满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为我披上披风，"姐姐可是伤心了？"
　　"小满。你说为什么。"我泪水簌簌落下，"为什么我觉得这些事都那么虚假。
　　"哥哥和你对我好，可我终有一日是要远离你们，或许此生不再相见；秋秋和江印疼爱我，可他们终有一日也要成家生子；李洛对我也好，可我看不透他，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小满，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他可以今天爱你，明天不爱你，后天又爱你。你说会吗。"
　　宋满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姐姐……是因为他回去了？"
　　"他没有回头看我。"
　　"就这个？姐，你这个理由……"宋满笑了。
　　我没有再说话，可我知道，有没有这一眼，总归是不同的。
　　我又隐隐觉得，其实我的顾虑早于这一眼，从他第一次见我的语气，来温润阁找我的对白，甚至是游湖路上我偶然掀起门帘看到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太多了，我说不清是哪里，具体是哪一个，让我觉得不安。
　　有时他看我，我觉得他是真的爱我。
　　有时他陪我，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因为他心里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吗？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害怕吗？如果我得知，我就不会再怕吗？
　　那一年的隆冬时节，京城传来圣旨，将我许给李洛，年后三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