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含恨饮剑三恩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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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不要啊老爷！”
“爹爹……”刺目的电光中，明澈的眼里噙满泪水，”当真……要我死……？”
剑带寒光，微微颤抖：
“循大义，当灭亲！”
“明大义——便不问是非吗？！”
“你！”
悬在头顶的剑滞在空中，尔后缓缓坠落下来。
“好，好，好！你自有道理，哪里还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本领通天，我怎敢再做你的父亲教训你！你是昆仑弟子，我一介凡夫岂敢杀得？你且去吧，你师父自会庇护你……我李靖教子无方，该有今日……”
李靖丢下剑，背过身去：
“我李婧……我李靖今日起，再不是你父亲，你再不是我儿。我与你再无父子之情……”
雷雨滂沱，泣泪交加，少年惨白的脸颊上，早已辨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面前，是四海龙王一阵阵肆意狞笑；身后，是即将被汹涌浪潮吞没的万千生灵，无数被滂沱大雨所掩埋的微弱哭泣声……
进一步，便可纵身阑干登天而上，将那猖狂为祸的四海龙王一网而尽！退一步，是绝望的爹娘，和风雨飘摇中命悬一线的陈塘百姓……
紧握乾坤圈的小手，在刺目雷电之中微微颤抖……
笑踏九天任轻狂，纵使玉碎又何妨？可是，七载人世时光，早已化作血肉，叫他如何能狠心割舍？
少年缓缓低下头，乾坤圈坠落在地。
他不能。
倘若今日他大开杀戒，屠尽四海龙王，如此大事定会惊动天庭。倘若天庭一如他们这般草菅人命，陈塘关千万百姓必难保全……便是天庭肯退让，诛杀正神乃为重罪，师父与玉虚宫必因他颜面扫地……
——他怎能那样做……
“敖光！你且给我听着！”猩红的眼眶流尽最后的泪水，少年昂起头，“巡海夜叉是我打的，你儿敖丙是我杀的！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焉有连累父母，连累满城百姓之理！
杀人偿命，今日哪吒性命交付于此，绝无怨言！但你我仇怨，与陈塘百姓无关！我死以后，尔等不可再为难陈塘关，为难我爹娘！如若不应，你我凌霄殿御前逐一对峙，便是鱼死网破我也决不罢休！”
西海、北海、南海龙王面面相觑，他三人在天庭位卑言轻，原只受托助阵，怎愿为敖光做保，一起闹上凌霄殿去跟着丢人？
敖光爽快道：“好，也算个敢作敢当的男儿！本君答应，只要你今日以死谢罪，今后我四海龙宫绝不会为难你父母，为难陈塘关百姓！”
“你若食言——”
“神魂俱灭！”
哪吒转过身，风雨之中，瘦削的形骸摇摇欲坠。
“师父曾说：数十载人世修行，唯父母三恩难报。哪吒不祥，生来便身负千百杀劫，未曾一日尽孝，反却给父母招来杀身之祸。今日永诀，唯三拜父母，以谢三恩……”
哪吒笔直跪下，向着那不肯回头的冰冷背影，恭敬叩首，心如刀绞。
“一拜，谢爹娘骨血之恩，三载孕育之苦……二拜，谢爹娘哺养之恩，茹苦含辛，七年一日……三拜……三拜谢爹娘……教诲之恩……方可无愧天地，立于浩瀚世间……”
原本，这拜谢乃是太乙真人教与哪吒，待到伐纣还乡，功成得道之时，了却血亲尘缘的圆满之礼。却不想，今日竟成了父子恩断义绝的生死诀别！
——哽咽难言，声泪俱下。
“三恩难报，唯剔肉削骨，还于父母……”
哪吒横起剑，寒光倒影，满目星辉。
“苍天在上，师祖师尊为证！今日哪吒归还父母骨血，魂归昆仑！从此以后，再不是……再不是李氏子嗣！与李靖夫妇——再无血亲恩义！”
三尺寒霜绝尘里，一刹芳华满乾坤。
“师兄——！！！”金霞童子的呼声刺破天际。
铺天盖地的血色之中，杨戬恍惚伫立，久久凝神。纷纷扰扰的雨水化作飞雪，绽放在他肩头。
漫天霜雪之中，乌云散去，只余天地一片皎洁，与耀眼刺目的鲜红。皑皑云端，传来一声鹤的悲鸣。远远近近，不知哪里的鹤群，盘旋在城楼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两道金光循着鹤群乘风而至。
金霞童子一见师父便跪在脚边失声痛哭：“师父！是我……是我没能将师兄救下！都是我的错！！！”
一步，便是晚了这一步，天尊与太乙真人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太乙真人面若死灰，望见心爱的徒儿死得如此惨烈，饶是金仙之体，也恍若跟着死了一遭那般！
“此事不怨你，你且先回金光洞去吧。”玉鼎真人一把搀住没了根脚的太乙真人，低声道，“师弟，你可要稳住！”
太乙真人轻轻颔首：“事已至此，又当何如……”
拂尘一挥，但见那少年心口，一枚七彩斑斓的宝珠霎时腾空，将陈塘关照得宛如玉虚宫一般。
望着重归手中的灵珠，那日将他送入陈塘关的情形历历在目……太乙真人长叹一声，再不去瞧那陈塘关一眼，随玉鼎真人驾了云，拂袖而去。
想当初，师尊算出灵珠转世命带杀劫，却也未曾领悟期间因缘，便将哪吒留在凡间。一来是为尘世历练，体悟百姓疾苦，二来亦是盼骨肉亲情软化他的杀气。
可若知他死的如此冤屈不甘，又何必让他受这人世之苦，不若早早了却尘缘，便是死，也不必死得这般痛彻心扉。
玉鼎真人见他面色不悦，宽慰道：“我知你怨那李靖无情，只是此事，恐怕也不是他一人过错。”
“师兄此言何意？”
“只是觉得事有蹊跷，难消疑虑。哪吒虽身负杀劫，有师弟你暗中照拂，这些年也算平安。你闲散闭关数年，这娃儿也未曾遭遇大劫。偏偏是此番你我奉师尊之命守昆仑大阵，正值紧要关头不得脱身，就出了如此祸事。若说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
“不错，此番闭关前我早已掐算过，未尝预见哪吒此劫。”
“哪吒乃灵珠子下世，身负辅周灭商重任，此虽苍生之福，却也难免遭人忌恨。能躲过你我神机，想必也并非等闲之辈。”
“竟敢将主意打到我太乙的弟子头上，我决不会善罢甘休！待我查个水落石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师弟，眼下还是先为哪吒的魂魄找个栖身之所才是……”
玉鼎真人叹息一声，万万想不到这娃儿性子如此刚烈。
倘若他向傲光服个软，哪怕是压上凌霄殿，抬出师尊禀明身份，那玉帝再不高兴也绝不敢动他分毫。
——可他就偏不。
他明知那傲光狡诈，不愿将他交于天庭，宁肯以命换命拔剑自刎，一己之躯换陈塘关满城百姓，也决不低头。
玉鼎真人瞥了瞥身边人：这耿直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了。
“师兄说的是……”太乙真人随之叹息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再说那西海、南海、北海龙王，辞别敖光后，却是打起鼓来。
哪吒自刎之时，“昆仑”二字听得真切。那日敖光请他三人，可不曾提过。
“我瞧那哪吒手中之物可不像寻常法器，今日帮了敖光，我等只怕难以担待啊……”
“哼，敖光那幺子向来骄纵，昔日来我龙宫之中便荒唐颠倒，不知廉耻。如此下场，实属活该。若非故人相托，谁想趟这浑水……”
“三哥慎言……此事因李靖之子鲁莽而起，我等不过应大哥之邀，为侄儿讨一个公道，其他一概不知。便是有天大的事，有大哥在，吾等何惧？”
“说的不错。”
杨戬闻之疑惑：故人？什么故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含恨饮剑三恩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