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十 ...
-
“报!江南叶氏的媒人求见。”
“媒人?所为何事?”
“说是替江南叶氏的叶闻鹤求将军侄女的亲。”
“拒了,让他打道回府,告诉他,我皇甫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
媒人回到叶府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被粗暴地赶走而自己的苦苦哀求都被无视的时候,叶闻鹤想都没想就让人赏了他几贯钱。毕竟自小看着算盘长大,再不经大脑的赏赐都会有节制。
南疆的仗已经打了一年有余,捷报频传然而牺牲人数也在不断增加,洛阳许多老百姓一下成了英烈家属,一时间纸钱香烛漫天遍野,看得叶闻松都于心不忍。
叶闻鹤时隔一年总算调整过来,回到洛阳开始重新接手洛阳事务。忙碌起来总是好些,毕竟累了就直接睡着了,连空想的时间都没有。
他也曾做过许多次噩梦。
梦见皇甫澄坐在他的身边,说“我回来了”。他激动得要去抱她,却发现那是她的灵魂。
每每此时,叶闻鹤都被惊醒,只能瞧着她送回来的两封信,祈祷着平安。
又过了半年,嫂嫂有了喜。
这年的叶闻鹤已是二十七,却仍未订亲,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又因在洛阳处事手段合适为人温和相貌出众,他一时间成了洛阳女子的意中人,求亲帖子不断送到,却无一例外被拒了。这半年里前往皇甫将军府上提亲的媒人去了三个,三个都被扫地出门,还收到了最后通牒:如果叶闻鹤再敢派媒人来,来一个杀一个。
那自然是没人敢去的。
他的白发越来越多,看起来甚至比哥哥叶闻松还要老些。
已是暮春,距离皇甫澄出征已经两年。两年来除却那两封平安信再无其他音信,叶闻鹤只能在心里收藏他的担忧,相信着她会回来。
书房的案几右侧,放着一块帕子,里面包着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制作的一枚指环。
他平生最爱银杏叶,故而打造的是银杏叶模样的指环。
然而指环已经等了它的主人足足半年。
每日早起,晨课,外出铺子查账收账谈生意,太阳落山而归,日子不断地重复。
这日正好是立夏,和老主顾谈了生意后顺道喝了几杯酒,故叶闻鹤回到叶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带着微薄的酒气敲响了宅门,前来开门的人却不是老管家。他摇了摇头,努力想要看清楚提着灯笼的那人的脸,那人笑着招呼道:“好久不见。”
他手里的小包裹忽然就拿不住了。
“阿澄!”
他猛然将她死死圈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一般。想说的太多,想问的太多,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你瘦了,都成这样了。”
“赖你这吃几天就好了。”她情不自禁地将手圈在他的腰上,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气味。嗯,有些酒气,但还是很好闻。
“嗯,好,想吃多久我都养着。”
叶闻鹤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吓得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老管家默默关上宅门,功成身退。
叶闻鹤当然不是豺狼,他将她抱回房里放在床榻上,自己转身去了厨房。一个人在洛阳住久了,有时处理事务弄到半夜肚子饿了,又不想麻烦他人,叶闻鹤早已练就一身厨艺。
所以当他端着一碗简单却好吃的糖蛋羹放在皇甫澄面前时,她的眼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尝尝。”
“我吃了饭了……”
“不是说我养你么,尝尝吧。”
她尝了一口,噫,这男人竟然这么会做吃的!
叶闻鹤见她乐滋滋地一口接一口吃下,心里暖暖的。
两年没见了啊。
他们已经分别了两年了啊。
“阿澄,你是真的回来了吗?”他的眼竟然有些酸。那么多次在梦里瞧见她都是她成了魂灵,如今真的回来了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皇甫澄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我都差点不敢认你,你怎么这么老了?”
叶闻鹤绕过案几,坐在她身后把她圈在怀里,“想你想的。”
“没羞没臊!”
“实话。”叶闻鹤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上,“谢天谢地,还好你回来了。我听说这次……”
“死了二十万。”皇甫澄握紧拳,却又松开,“两边都没捞着好处。飞弓一营,最后回来的就只剩下十五人,婷儿和师兄去了无忌营,这次回府估计活着的所有人都能受一轮封赏。”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忽然又把她推开,仔细盯着她从头到脚扫了三回,“你有受伤吗?老实交代。”
“……”她能回答没有吗?“多少有点啦……受伤就等于军人的荣耀嘛!”
他的眼色忽然暗了下去。说得也是,军人身上的伤都是他们的荣耀,就算知道她满身是伤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你去洗澡啦,一身酒臭味!”
皇甫澄一边嫌弃叶闻鹤一边把他做的蛋羹消灭完毕,正要起身活动活动时那人却在她身后把她圈在怀里,拉起她的左手不知将什么滑入她的无名指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罪魁祸首已经端着碗出了房门,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里。
她瞧着无名指上那精致的指环。
指环有些松,但因为是松口的所以可以自行调整。金黄的银杏叶在她手指上乖巧地贴着,不会太大碍着干活,也不会太小而显得小家子气。
叶闻鹤大傻瓜!
他到底知不知道送指环是什么意思啊!
叶闻鹤把碗放回厨房,又去冲凉房随意冲了冲身子,换了一身里衣再一次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那傻丫头已经趴在自己被褥上睡着了。
“还真是毫无防备啊。”叶闻鹤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解开她的发冠,将枯黄的长发放下,把她掰正,掖好被角,自己坐在榻边,双眼流连忘返。
是时候,再去提一次亲了。
他俯身,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转身去了客房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叶闻鹤起来准备叫皇甫澄起床时,才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了。老管家说她是半个时辰前离开的,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到天策府了。
“帮我打听皇甫惟明大将军此时身在何方。”
老管家龇牙笑道:“老夫昨日听对面坊卖菜的婆子说,皇甫将军此刻正在天策府。”不,是他早就让人去打探了,卖菜的婆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叶闻鹤知道老管家断然不能是从市井百姓那处得知,他也不深究,只是吩咐老管家聘媒做准备。
皇甫澄领了封赏,成为飞弓一营的副将。
皇甫惟明很高兴,和她聊了许久。
三日后,叔侄俩正在大校场上切磋技艺时,士兵来报:“江南叶氏的叶闻鹤——”
“又是他的媒人?告诉他,本将说过了,再敢来提亲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将、将军……那人自称是本人亲自来的!”
皇甫澄的脸忽然就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瞧了瞧圈在手指上的指环,打定主意对叔父道:“叔父,我不要打不过你的丈夫。”
皇甫惟明盯了她一眼,转头道:“同朱参谋说说,让他暂且留下。”
转身敲了敲侄女的头,“那你大概只能找你们统领过日子了。”
既然是来求亲的,媒人啊东西啊自然没少带。
叶闻鹤进府的时候拉了足足三辆牛车的物件,府里士兵看得眼都直了。进府当日两年未见的李执忽然找到他,告诉他皇甫将军要跟他切磋比试,输了就没老婆娶了。
叶闻鹤谢过李执,又和他聊了些别的,听他嘴里前一个婷儿后一个婷儿就知道这家伙心有所属,立马追问下去。李执起初不肯说,后来只好交代,说张婷儿要他当上副将才肯嫁予他。两个老婆近在眼前却讨不着的大男人同情地看着对方,叹气。
切磋设在三日后,这三日叶闻鹤连皇甫澄的衣角都没能见着。诸位士兵能看见的是在秦王殿前,一个身着明黄衣物的男人举着轻重二剑到处找人切磋,上至各营副尉下到新入门弟子,有输有赢,战绩并不可喜,这让张婷儿很是担心。
她瞧着正在卸下发冠淡然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皇甫澄,怒火中烧:“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啊!再这样下去你要嫁不出去哦!嫁!不!出!去!那叶小少爷对你是真心实意啊!”
“我知道。”她放下发冠,爬到被窝里躺好,“所以如果他赢不了叔父,我这辈子谁也不嫁。”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他赢了将军?”
她翻了个身,“如果不赢了叔父,他在叔父面前会抬不起头。”
“士农工商,你应该知道,他出生于商人世家。叔父本来就瞧不起商人,何况要将侄女嫁给商人。”
“……”张婷儿完全没有想到,这冒冒失失的阿澄,竟然会考虑得如此成熟。“好吧,但是切磋那天我要给你打扮打扮!”
“算了吧?多难为情……”
“万一你嫁不出去呢!我们约好了谁出嫁就给对方梳妆打扮,你嫁不出去怎么办!”
“噗——好好好,依你。”
约定切磋当日,大校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身着明黄衣物的男人早已等候在校场中。皇甫将军带着侄女一同出现时,人群自觉地让了一条路。叶闻鹤抱拳致意,再抬头惊觉跟在皇甫惟明身后的那个女子身着宫装,长发只有一半绾成发髻,花黄额中贴,手持团扇笑意盈盈。
好美。
皇甫惟明走上校场,叶闻鹤再次抱拳:“在下江南叶氏闻鹤,字延年,前来求娶将军侄女阿澄。”
“废话不多说,规则想必你也知道。一百招内若不能压制于我,你就收拾东西滚回扬州,此生不得再踏靠近我侄女三分,可明白了?”
“闻鹤明白。”他拔出轻剑,做好战斗准备,“请将军莫要手下留情,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