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骤》大空蕾拉

11、分道

　　大年初一到初五，早上凡离被祖父定在府里等着众府小官，经商富甲来拜年，中午则被凡业拎着去给各个府上，亲朋好友挨个串门拜年。可凡离离家多年，许多长辈远亲他也并不认识，只得听着他们在一旁侃侃而谈，自己偷偷打瞌睡。
　　“哟，这不是凡离嘛，是不是啊。”一个有精神的少年声色。
　　“啊？”凡离恍惚地抬起头，睡眼朦胧的四周看了看。
　　“还真是！诶！串儿！快过来！”
　　“啧，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这个名字。”一个略微有些恼的少年拨了帘子从门外进来，他一身素衣，每一寸衣衫几乎都没有丝毫褶皱。
　　“瞧瞧，凡小少爷！”
　　“你是...太史赴？还有串儿！”
　　“啧，刚都说了别用那个名字叫我。”少年的脸庞分明还有些稚嫩，却密布着冰山一般的气息，而一旁的太史赴则生得俊俏阳光的模样，大大咧咧地憨笑着。
　　“好啦，叫你槐钏公子成了吧。”太史赴一只胳膊搭在李槐钏的肩上，一边好奇地问凡离：“听说你和你师父修仙去了，怎么样，表演两招？”说着，他的手摆开架势装模作样起来，“腾云驾雾会不会，御剑？仙法？”
　　“哪是修仙...就只是一般的修炼，和神仙半文钱关系没有。”
　　太史赴听着故作扫兴的表情：“切，那咱们三儿还是我最厉害。”
　　“你多厉害啊，厉害上天了。”李槐钏阴阳怪气的笑道，“谁家的公子能在冬天被人扒光了扔街上啊，还是堂堂太史家的小少爷。”
　　“谁，谁说扒光了！”太史赴的脸颊刷的一下红的透彻，“那不还剩一裤衩呢嘛！”
　　李槐钏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坐在凡离的身边问道：“你这些年怎么样？如今回来了，可还打算走？”
　　“咳，”凡离随意答了一声，“我，还是那个样，之后...也不知道师父他有什么打算。”
　　“不然你别走了，”太史赴蹲在凡离面前撒起娇来：“咱们三儿以前在一起天天打打闹闹的多热闹啊。你一走，都没人和我玩儿了。”
　　“你不是还有槐钏么。”
　　“他...”太史赴嘟着嘴：“可没劲了。你一走，他就被他爹天天关在书房里，念书念书念书，这不，都念成个木头傻子了。”
　　“那也比被人扒光了扔街上的好。快回去抱着你的美娇娘去，别在这丢人现眼的。”槐钏说话时，只皱着眉，丝毫不看太史赴一眼。
　　“噗，”凡离一口茶喷出来，“狮子成亲啦？”
　　太史赴突然一脸愁容的说：“也不是...我爹...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天天把我家三代单传，我已经十七了挂在嘴边，非要我早点娶妻生子，生怕我哪天咣当一下嗝屁了，太史家就绝了后了。”说道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成亲...就是我爹擅自做主给我添了个通房丫鬟......不过！我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是清白的。”
　　“哼，这话也就能听听，信不得。”李槐钏一脸嫌恶地嗤之以鼻。

　　太史家是长雁这个镇子富甲一方的大商贾，虽都说商人无奸不商，但太史家赚来的油水许多都补贴了长雁营，逐渐也做起了军火生意，这也是当今天帝默许之事，一个有得赚，一个能缩减国库开支，大家何乐而不为呢。
　　而李槐钏却是寒门子弟出生，虽说家里也不是穷得叮当响，而且时有太史家和将军府的帮衬，加上李家爹爹如今被调任建业巡抚，倒也还过得去。可李槐钏向来心性却高，加之之前被爹爹逼着苦读，盼着能早日高中榜首入朝廷文职，脾气秉性也变得愈发冰冷，捉摸不透。好在凡离离家这些年，太史赴常来探望，即使被李槐钏赶出去多次，也仍旧没脸没皮的多番骚扰，才让李槐钏不至于年头到年尾都独自一人冷冷清清。
　　儿时的玩伴们重逢甚欢，一路聊回了将军府，晚上也一同宿在了府上。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雁兮便敲门叫凡离起床，半晌凡离房里都没有动静，她刚要一脚踹开房门时，被凡业拦下了。
　　“女孩子家家的，动作不可鲁莽。”凡业明显是在调侃雁兮，谁不知堂堂雁兮郡主能端山匪窝，能带兵打仗，还顾及什么动作鲁不鲁莽。雁兮置了一生气，等着凡业去敲门，而此时付唯也正好寻凡离，三人站在房门前面面相觑。
　　“离儿好大的架子啊，起个床还让三个长辈在这寒风天儿地站在廊上等他。”付唯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一旁的兄妹俩见了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望向天上，心中都在默念着：天呐这人神色真可怕，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他俩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果然，付唯右手蓝光隐隐发亮，他轻揉的将手抚在门上，只听咣的一声，内里的门栓似是被掀开了砸到墙上的巨响，房门也不知是被寒风还是付唯的寒气吹开，雁兮和凡业探身往屋里瞧。凡离因睡相难看松落着衣衫，几乎是光着上半身缩在床角，一脸惊恐未定的神色望着门口的三人，嘴里还发出呜咽的声音。
　　“呜呜呜...嘤嘤嘤嘤...”突然被杀气震醒的凡离抱着被子惊慌失措。
　　雁兮瞧了瞧，刚才飞出去的门栓现在正躺在凡离枕头旁边咫尺，不经暗暗赞叹道：“好功法。”凡业无奈地看着这对姐弟笑着。
　　“什么时辰了，还不起。”付唯走到凡离身前，脸上布满的黑色的雾气。但背在身后的手却因为凡离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反应而紧紧用力握着发抖。凡离一个踉跄连滚打趴的下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滑落的衣衫。
　　“成何体统！”付唯发难道。凡离手脚慌乱地从衣架子上拿了件外衣裹在身上，全程一言不发，只是耳根子涨得通红。雁兮在一旁解围，手脚麻利地帮凡离穿好衣服，付唯和凡业在旁边看着这一过程，有些五味杂陈。
　　“好了，说正事。付先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回避么。”
　　“无妨，我只是...来叫他起床的。”
　　“这也叫你找他有事？他脸上居然还云淡风轻，丝毫不虚的...高人......”雁兮这么想着，然后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离儿。”
　　“啊？”仍然惊魂未定。
　　“早上收到急报，天帝要见你，即日启程。”凡业把话接了过去。
　　“啊？”更加惊魂不定凡离哆嗦了一下：“见...见我做什么？”
　　“应该没事，不用怕，我此次也要回帝都一趟。”凡业看了一眼雁兮，大人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凡离呆呆愣愣的。
　　兄弟几人寒暄了阵子，付唯只是默默的喝着茶。他的眼光总不住的落在凡业身上，这个征战沙场戍守南疆的男人，与自己想象中差别甚大。凡业总是用缎带在腰附近的高度，软软地扎着一头乌黑长润的头发，平时也总是着深浅交错的绣纹长袍，音容笑貌，举手抬足间都尽显君子风范，器宇轩昂却温柔如水，倘若说他是修道成仙之人都不为过。原以为会是个和雁兮一般英气豪爽，甚至魁梧雄壮的男子，却生的一张白净单薄的面容。
　　姣好的轮廓不深不浅，星目薄唇，耳边散着秀发，可令人惊奇的是，这样柔弱翩跹之姿的他坐在雁兮的身边，气势却丝毫不输于他。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付唯暗自想着。
　　好一会儿雁兮才拉着凡业离开，吵闹的房间立刻静了下来而显得有几分诡异。
　　“离儿啊，此次面圣，你就和你大哥好生去。”
　　“师父不去吗？”
　　付唯的唇在茶杯间，悄悄叹息了一下。“记得我受伤那晚与你说的话？”
　　“记得的。”
　　“前些天我夜来占星，是时候启程了。”
　　“嗯？”凡离嘴上虽问着，但心里似乎已经知晓付唯要说什么，付唯也知道凡离其实心里都明白，于是二人都默不作声，只有茶杯盖摩擦在茶杯上的声响。
　　“那我...如何去寻你？”凡离首先打破了沉寂。
　　“为师教给你的释印，难不成是摆设么。”
　　凡离自知这句话问的唐突，但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能不能等我一起走，或是，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他揉揉眼睛，发现眼中悄悄浸染了一层泪水，不想被师父发现于是打了个哈欠以作掩饰。
　　不安和恐惧在凡离的心中蔓延开来，他使劲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不好预感扑面而来，他怕，今次一别，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这个曾在他身边三年形影不离的人。付唯放下手中的茶盏，缓慢起身度到他的身前，他将手覆在凡离的头顶，手中的暖流在他的肌肤上流动。付唯睁开眼睛，神色异常温柔，他捧起凡离的脸庞，皎洁如月光般的笑容荡漾开来。
　　“放心，我可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徒儿。”

　　很快，凡离收拾好行装去付唯的房中辞行，可付唯竟早已不在房中，连同徐安岁，也一道不见了身影。
　　“唉，果然还是你先抛下我。”凡离叹口气暗自想到。他擦干还未来得及流出的泪水，揉揉鼻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抬头笑了一下，可洒脱却又瞬间被打败了，他的嘴角忍不住的沉下来，低下头，不争气的泪水顺着他高耸的鼻梁向下滑落，滴在地上，浸染进了石砖。
　　“喂！离儿！快上马了！”不远处的凡业向他喊道。
　　“好唻！来啦！”凡离转身笑着应道，向凡业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