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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短篇,一发完。
      时间线在原著番外三后,也就是所有事情都完事之后。
      原著向为主,剧版为辅,设定略综合注意。
      以下正文。

      龙城大学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生物工程学的大课却还没有下课。
      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教授这门课程的沈教授已经说了下课、阖了书本教案、收了试题资料,可是讲台前围了一圈儿怀揣问题求知若渴的学生,沈教授面对着这样的学生们,除非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历来是做不出抬腿便走的事情的。
      本来就是大课,学生不少,提问题的也多,又赶上最后一堂下课,学生们都不需要急着赶下一节课,此刻去打饭人也多还得排超长的队,便都耐心地在这排短队,等着沈老师一个一个解答。
      沈巍推了推眼镜看了眼表,认命的叹了口气决定今晚上把原本溜达去买菜的路程改成瞬移往返,接过第一个同学的问题开始详细的解答。

      学生排了二十几个,生物工程的问题又比较复杂,沈巍的算式写了一黑板又一黑板,都满了就一起擦掉再重新填满,问完问题的学生渐渐散去,排着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暗。
      屋子里有点黑了,沈巍担心这些人类孩子们的眼睛,刚想让一个学生去开灯,就听见外边一声闷响跟着一声惨叫,和随后成片的尖叫。
      正是饭点,学生大都从图书馆或寝室出来往食堂走,这栋楼是图书馆和其中几栋寝室楼往食堂的必经之路,此刻从窗边望下去,人潮涌动,却在一处突兀的空出了一个圈。
      斩魂使眼神极好,清晰地看见那圈子中央躺着一个人,后背冲上,身下一滩血,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
      死透了,没得救。
      沈巍拿起讲台上的书和教案放进公文包,让几位学生先行结伴绕路离开,他留下锁门。
      几个学生感激地看着他,都走了,沈巍重新回到窗边,眼镜后的眼神锐利。
      那个死法基本可以确定是高处坠落,可是奇就奇在,那地方正好是几栋楼之间的大片绿化带构成的校内主要通路的交点,根本不存在足以令人坠亡的建筑物。而龙城大学这个老校区虽然历史悠久,但是想从树上摔下来摔成这样还是有难度的。
      沈巍看着下边那么多的围观群众,隐在窗户后权衡了一下从窗户直接下去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就接到了赵云澜的电话。
      挂了电话,沈巍再度抬头看了看那块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天空,锁好了门,走楼梯出了教学楼,到案发现场等人。

      按理说校园坠楼这种案子并不应该第一时间招来特调处的人,怎么着也应该是正常的警察来勘查完现场觉得超出范围再汇报,之后再内部转到特调处去,特调处再来人调查确认是否要接,要接的话,还得走流程,光这步走的流程最快也要一天,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直接报到特调处那里。
      可是沈巍不知道,赵云澜这个姐夫满天下的早就和上上下下各部门的人打过招呼,龙城大学老校区但凡出了人命案子,他特调处都愿意不计报酬拔刀相助。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他的小巍。
      特调处上下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没飘,斩魂使的刀也还拿的稳稳当当。
      可是龙城大学这片儿有斩魂使坐镇,等闲没有胆肥到会去惹麻烦的,是以这活揽了许久都风平浪静如同没有,这会儿真出了事,特调处上下还是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出任务了。
      要是平素里有什么下班时间出的任务,林静祝红大庆肯定有多快溜多快,但是这会儿没一个敢溜的。
      做人,或者不是人,眼力见儿还是得有的。这会儿脚底抹油,也许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鞋子都会很不合脚小上好几号。
      何况去了也不过是跟着昆仑君和斩魂使嘛,又不需要他们干什么,做足姿态换海阔天空,这交易简直血赚不亏啊。

      于是沈老师在挂电话走到案发现场围观了十分钟后,就看见特调处居然是难得的全员出勤——当然了汪徵和桑赞那种夜班和内勤还有老李老吴守门的不在。
      沈老师看着这阵仗还有点愣,毕竟一般来说特调处出外勤,一般是两人搭档,三个人已经是以示尊重了,看来这次案子事儿挺大。
      沈巍在心里默默给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上调了几个等级。

      特调处亮了证件清场,相熟的几位老教授还想约着沈老师一起去食堂吃口饭——毕竟一看就是给学生答疑拖到了这个时间了,大多数老教师习惯在这会儿去食堂将就一口。而沈巍以往的做派古典保守、踏实认真,一直都很受这些老教授欣赏。
      温良恭俭让的沈老师还没想好如何委婉的拒绝这些淳朴热情的大龄同事,就见和特调处其他人兵分两路来的赵云澜摘了安全帽下了摩托车掀了警戒条迈步走近,“哎沈老师留步!您这别忘了您还是我们这的编外成员呢!万一一会儿还有需要您帮忙参详的地方找不到您多不好啊?还得靠您的知识面儿和专业技能帮我们办案呢!”
      那几位老师看着这个留着小胡子还一身江湖气的人都有点皱眉,赵云澜无奈的伸手摸出自己的证件,“特别调查处处长,赵云澜。沈老师真是我们编外人员,各位前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聪明人,我骗你们那不是自己找没趣么您说是不是?”
      几位老师将信将疑,见沈老师点了头这才相信,但是看着赵云澜还是不太放心,絮絮叨叨的嘱咐了沈老师按时吃饭,别仗着年轻光顾着拼工作,到他们这岁数就知道保养身体的重要了之类的,足足说了五分多钟,这才离开。
      活了一万多年的斩魂使乖乖的都应了,看着几位老师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伸手稍微扯了扯领带,转头就见特调处那群人除了赵云澜忍着笑,别人一水儿的难以解读的神色呆若木鸡。
      沈巍保持着扯领带的动作尴尬的僵在了那里,赵云澜看着沈巍这样子简直笑得要捶地。
      赵云澜捂着肚子笑得要岔气,还不忘伸了手勾肩搭背的搂上沈巍的脖子,“行啊沈老师,我以前只知道你学生缘不错,这么看您在老师这个团体里也很有人缘啊?”
      沈巍听着赵云澜刻意强调加了重音还拖长的老字不知如何反驳,伸手把那人拽直了,“他掉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半空里掉下来的,不是坠楼。”
      特调处全员对着这生硬的话题转换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都瞬间醉心案子之中,用行动表示了什么叫做“斩魂使大人说的都对。”
      赵云澜看着特调处的人配合沈巍,本能反应大过其他,直接笑岔了气,“哎哎扶我一把,肚子疼。”
      沈巍咬牙,“疼死你算了。”手上却是把人小心地扶起来放到一边的木质椅身铁艺靠背的长椅上,让他枕着自己大腿躺好,伸手给人揉肚子。
      特调处全员见此情景,立即转过身去勘察现场,以此保护自己的眼睛。
      只有大庆,转过头去之前还伸爪爪捂了眼睛,夸张的叹了一句——
      “哎呦真是瞎了我的猫眼!”
      他是吃准了回忆起一切的赵云澜不舍得打他。
      沈巍耳朵尖红了,但是手上动作却没含糊,手法专业、动作轻柔又不失力道。
      赵云澜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考虑到这是在外面,还得顾着面子,只能忍着,将动静变成了哼哼,“我说沈教授,手法不错呀,什么时候学的?”
      沈巍空着的手推了推眼镜,“那回……你胃不好,我就找了些书。”
      赵云澜一愣,末了按住沈教授在自己肚子上那只手,摩挲着低笑道,“我赵某人还真是有福气。”
      单身喵大庆伸爪子撸撸耳朵洗洗脸,拒绝吃狗粮。
      好好地出个外勤!这个世界对单身喵还能不能友好一点啦!

      等到赵云澜从平躺恢复到站立,刚抻个懒腰,不想留下吃狗粮吃到饱的大庆赶紧的汇报了成果。
      尸体上有一丝怨气,灵魂没有了,应该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以及怨气的因果线超级浅,几乎都要没有了看样子很快也要消散,几乎不带什么原主气息,有些棘手。
      赵云澜接过老楚递过来的小玻璃瓶,看着里边浅淡到几乎透明的灰色,晃了晃,抬手拔了塞子。
      那一缕淡灰怨气连奔着原身归去的能力都没有,几乎是离开瓶口不到一米,就彻底变浅成透明,散了。

      这事儿委实不对。
      别的不说,这身体上残存的怨气,应该不仅仅有那作祟的凶手的,还应该有死者自己的。
      毕竟这人不管怎么看都是意外横死,怎么可能没有怨气?难不成因为灵魂没在,怨气跟着灵魂走了?可是那也说不通,起码身体上应该有残留啊?
      哪怕是一丝丝气息也成啊。
      赵云澜看着林静,林静猛摇头,“真的没有,你怎么看我也是没有,不信你问祝红!”
      祝红一尾巴抽在林静小腿,“姑奶奶食谱上是有怨气不假,但是那一团牙缝都塞不了的你给我分辨一下味道看看?你嘴里进根猫毛你能尝出是什么味儿的?”
      大庆躺枪,“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嘴里怎么会进猫毛!你这是污蔑知不知道!猫科动物脱毛才没有那么严重好吗!”
      沈老师想到第一次给赵云澜收拾屋的时候扫出来的完全够织他好几件黑袍的猫毛,还有现在日常清理必定收获的一大坨,微微撇开眼,没有说话。
      自家养的猫,还是得惯着。何况这许多年来,大庆一直追着赵云澜的转世,守着他,简直比狗还尽忠职守,冲着他的功劳,这种时候就得护着,没商量。
      毕竟若是没有这猫一世世找赵云澜做镇魂令主,他俩也不会有如今。
      赵云澜看着那面前要打起来的一只喵和一条蛇,伸手制止,“哎哎先说案子,案子说完你们回去想怎么打怎么打,没人拦着,这可是案发现场,都严肃点儿!”
      众人用一种呵呵哒的眼神看着赵云澜。
      你严肃,严肃到躺那让人揉肚子舒服得直哼哼?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官僚主义要不得呀赵云澜同志。

      一行人封锁现场让法医第一时间把尸体带回处理,只留了赵云澜和沈巍,其他人就散了。
      林静和祝红去处理手续,老楚和小郭被轰回去休息,以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那学生身上的伤口他们已经看过,能确定不存在其他外伤,此前几乎也没什么搏斗过程,死因就是高处坠落。
      这事儿透着诡异,赵云澜也不放心离开,还想晚上守在这再看看——毕竟有相当一部分凶手都会在案成之后趁着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回来查探,万一他们运气好,瞎猫——咳,就破案了呢。
      赵云澜要留在学校里,沈巍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留下,于是两个人最终还是去了教职工食堂吃晚饭。
      教职工食堂又称四食堂、别号小食堂,被龙大的学生们戏称为“小灶”。可是这食堂虽然名为小灶,掌勺的师傅和大食堂却是一拨人,味道和菜色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地方小,人少,相对宽敞,省了排队和人挤人,这就是给老师们的福利了。
      沈巍用食堂饭卡打了两份饭,把其中一托盘放在赵云澜面前,“估计不合你的口味,先吃一口,晚上要是没有收获,我陪你去……呃,续个摊。”
      赵云澜喝了一口汤本来稍稍皱眉,听了这话差点没把一口汤全喷出来,奋力咽下去好悬把自己呛死。
      沈巍赶紧给他拍背,赵云澜停止咳嗽,伸手抓住沈巍袖子,“行啊沈老师,活学活用啊?那就这么定了,楼下烤串后半夜续摊,你请。”
      “行,我请。”
      边上却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抬头看去,隔了一排的餐桌坐着的那一圈儿刚分别不久的老教授们齐刷刷的望过来,看着赵云澜的眼神都颇谴责,如同是自家孩子给人欺负了似的。
      赵云澜简直比窦娥还冤。
      老夫老妻啦!打情骂俏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搞的像我把你们家白菜拱了似的!沈巍那早就是我的人了,这颗心给出去都经历几番沧海桑田啦!他亲自接的!亲自!自愿的!何况被拱的小白菜是我赵某人啊!你们看见的那个乖宝宝是那只拱白菜的啊!
      沈巍之前只顾着给赵云澜尽可能挑他可能喜欢的菜了,压根没注意周围有什么、坐的是谁,但是此时此刻他虽然不是太明白那些老教授为什么是这么个表情,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好像又给赵云澜惹麻烦了。
      几千年过去,人类……有的时候还是这么难以理解。
      赵云澜看着自家小鬼王又定格了,直觉猜到原因,简直想笑,“各位前辈,我们真是有缘哈,又见面了,我和沈老师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刚才就是哥们开个玩笑,晚上肯定是要回家休息的嘛,沈老师明天还有课不是,上午第一节大课和下午第一节大课嘛,不睡好觉怎么行呢是不是!”
      沈巍有点意外,耳朵尖又有点儿红,看着赵云澜的眼神如同一个怀揣着期待、求知欲旺盛的宝宝,“这学期刚开始,我的课表上周才下来……”
      “废话,你课表我都背不熟,我这领导怎么当的?”赵云澜对着那表情简直是活生生忍下了摸头的冲动,改为拍拍沈巍肩膀,“行了,快吃饭,吃完咱俩把正事办了,早点回去休息。”
      那几个老教授基本上都快吃完了,大晚上的也都结伴离开了,赵云澜没动几筷子就不吃了,沈巍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已经被自己养刁了胃口,对食堂菜接受度明显不高。
      他干脆也撂了筷子,把托盘拿去倒掉,餐具分门别类放好,洗完手回来,微微抖手烘干,从座位上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和赵云澜一起走出食堂,隐没在了黑夜里。
      俩人悄无声息的潜回了案发地点,寻了个视野好的角落坐下,开始守株待兔。

      沈巍现了黑袍使的形态,隐于夜色,赵云澜猫在沈巍宽大的黑袍下,只掀起袍子一角观察着案发现场。
      别说,这袍子还真是好用,居家旅行月黑风高必备。
      俩人坐在绿化带的石条上,安安静静的坐着,连呼吸声都消了。
      沈巍是鬼王,没呼吸很正常;赵云澜如今已经拾回昆仑君一身本领,只神格留给沈巍,没拿回,也不准备拿回。
      反正山圣这个名头,如今对他而言意义也不大,再说都是一家人了,谁掌管着这十万名山大川,又有什么区别。
      沈巍占着这神格,才是万人敬仰出神入圣的斩魂使,而不是出身污秽人人畏惧恨不能绕道的鬼王,可是这神格之于他赵云澜,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正力量已经拿回来了,他的命基本上与这天地同寿,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沈巍,带着特调处这一群人和非人一起活下去,
      但是不论神格拿不拿回来,呼吸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是必须一直维持才能活的了。
      否则……你见过哪家山成天喘气的,还是天下山川一起喘的动静,那得多吓人不是?

      俩已经不是人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躲在角落里,躲到子时都过了。
      龙城大学老校区只有几个专业,学生少,宿舍管得也相对严,住校生十点之前必须回寝室楼,十一点半熄灯,这一熄灯就能看见,满楼就还只剩下各层角落里大约是卫生间的那处窗户亮着,别的屋子都一片乌漆嘛黑。
      这月黑风高四处无人,老学区被居民区所包围,地处市中心,也没什么常见的大学城里稀奇古怪的虫子和野生小动物,一时间这氛围居然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赵云澜靠在沈巍身上,俩人的姿势使他不得不稍微蜷起身体。沈巍担心他蜷着不舒服,一直努力的挺着脊背坐直,好把斗篷撑得高一点,让他也能稍微舒服一点,甚至有几次还想干脆站起来扩大斗篷遮盖面,都被赵云澜给阻止了。
      自己亲手养大的小鬼王,怎么舍得让他站一宿。

      九月初的时候,暑气未褪,晚上也还并不冷,甚至有些风又没了太阳,反而凉快一些。
      可惜沈巍这一身黑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往好听了说叫防风遮雨,说不好听了叫透不过气,在这天气里如同自带蒸箱,亏得沈巍不是人类,不然光是这么闷都该蒸出一身汗。
      俩人守到凌晨一点,子时方过,赵云澜就招呼沈巍收工回家睡觉。
      沈巍不解,“不是应该守一夜吗?”
      赵云澜一巴掌糊在黑袍使头顶,顺手摘了他面具,隔着兜帽探手揉乱沈巍头发,“明天还想不想上课啦?还守一夜?阴气最盛的子时已过,估计那东西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了,我刚刚叫了夜班组来守,咱俩可以撤了。”
      “案子重要,你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可以上课的,”沈老师据理力争,“我以前也都是——”
      赵云澜想起以前经常深夜到特调处造访,连口烧给他的茶都喝不上、忙半宿才能离开的斩魂使,和初遇之后他查学校教职工资料看到的白天一节课不落、出勤率简直可怕的沈巍教授,一时恨得咬牙,抬手揪住沈巍衣领,“沈巍你给我听好了,以前你怎么折腾,我管不了,但是从此以后,你敢再那么糟践你自己试试!”
      夜班组的同事到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按着赵云澜定的方位从地下钻出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一时之间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只留了两颗头在柏油马路上放着面面相觑,很是可怜。
      斩魂使行头还没换,那俩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身黑袍看不清什么别的,赵云澜却能看见沈巍脖子都僵了,整张脸红了两个色号。
      赵云澜时至今日都还不能理解,怎么就能有人一边这么容易害羞,一边又能在床上那么凶残,把他干到哭都没力气还不会停下来。
      不过……谁叫他喜欢。
      俗话说,千金难买爷乐意,喜欢了就喜欢了,越看越喜欢,越过的久了越觉得是一座宝藏。
      既然是宝藏,自然应该带回家藏起来,而不是摆在这儿由着他僵得跟个雕像似的给围观路人展览。
      赵云澜拉着沈巍就走,抬步的同时给那两只替班的鬼一个眼色。
      两只鬼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严肃端正的目送俩人离开,这才慢慢腾腾从土里爬出来,后知后觉的开始担心会不会隔天被领导穿小鞋。
      哦不对,不是隔天,是当天,或者隔夜。

      离家不远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装扮的沈教授一身西装就要往小吃摊那条街拐,被赵云澜拖了回来,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直接回家。
      “摊儿呢,哪天都可以续,你看周末就很好是吧?明天你还有课呢回家吃一口存粮得了,你那什么眼神?有你在我饿不死,别瞎担心。”
      瞎担心的沈教授就这么一路被赵云澜忽悠回了家,沈巍进了家门脱了外套挂好,顺手把赵云澜的马甲也接过来挂好,挽了袖子就去冰箱找合适的存粮。
      大庆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开门的声音和开灯的光线惊醒,一身的毛都炸了,眼睛瞪得贼大,但是写满了懵。
      赵云澜见状,也去冰箱看了看,伸手从沈巍和冰箱的缝隙之间顺走一小盒猫罐头,转身就往厨房走。
      沈巍抱着几样食材准备做个汤做个快手菜给赵云澜那个胃做一下抢救,结果要进厨房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大荒山圣正左手按着猫罐头,右手握着他放在刀架、专门用于斩排骨的大刀要往下砍,看那个刀的走势,天生身为用刀行家的沈巍简直惊出一身冷汗,上前就握住了赵云澜手腕,“你干什么?”
      赵云澜打了个哈欠,晃晃左手的小铁皮罐头,“如你所见,我就开个猫罐头啊,这么紧张?”
      沈巍心说你这架势不是要开猫罐头,是要剁手啊,赶紧的从赵云澜手里拿过猫罐头接过大刀收好,换了把正常型号的菜刀给大庆加餐。
      赵云澜看着沈巍换刀有点尴尬,“咳,大庆罐头以前都是带拉环的,这什么时候换的?我看牌子也变了?”
      赵云澜这种自己靠泡面活着的人怎么可能会给猫买不好开的猫罐头,这果断不可能是他买的。
      准确来说,大庆在跟了赵云澜的漫长的历史时期内大多以猫粮为生,罐头很少,补充营养和开荤基本靠着老李投喂,再就是加班时候那位没有头的好心人士会给大庆加肉,有求必应。
      所以大庆在斩魂使入住之后,这生活质量简直是得到了质的提升,整只喵越发的油光水滑,一身皮毛走路带风,很多以前从没吃过的猫专用小零食也终于能肆无忌惮的尝一尝了。
      至于为什么是尝一尝……沈老师每次去买东西经常拿到一堆赠品,既然是赠品,每样总不会太多。
      “哦,你上周开学前用我的手机给大庆拍了照片,发在了你帮我弄的那个什么……朋友圈?有学生开学之后下课的时候来和我说,大庆边儿上只剩个盒子的那个罐头品质一般,给我强烈推荐了这个牌子的,还给了我一盒样品,说是能补充很多微量元素,对骨骼和皮毛都好,还能减轻泪痕症状,虽然大庆现在看着没什么泪痕,但是这个品种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我回来把样品给大庆吃了一次,看他还挺喜欢,就去买了。”
      身为正牌猫主人的赵云澜和身为赵云澜正牌宠物的大庆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我可能真不适合养猫#
      #好气哦本喵这是摊上了个怎么不靠谱的主人,记得昆仑以前是会养猫的呀#
      俩人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都是小巍的了那我的猫也是他的猫,他喂也没什么不对#
      #还好斩魂使靠谱不至于让本喵和变得如此不靠谱的主人一起饿死#
      沈巍干脆利落的开了猫罐头倒进猫碗,把空盒扔进垃圾桶,转身出来把猫碗给大庆放好,完全不知道这一人一喵内心已经走了多少戏。
      喂了喵他还要速度做饭喂赵云澜,很忙的。

      大忙人沈教授十几分钟就端着一菜一汤一粥从厨房出来,曾经被赵云澜用来一次性放五碗泡面待客的神器托盘被沈巍废物利用,此刻放着一碗汤一盘菜两碗粥外加一小碗爽口的盐渍小黄瓜段,简直完美。
      赵云澜深深的觉得以前自己拿它装泡面简直对不起这个托盘。
      他应该给托盘道个歉。
      考虑到进餐时间和赵云澜胃的情况,沈老师做的菜并不油腻,偏清爽之余还以热食为主,很快抚慰了赵云澜的胃。
      两人不多时吃完,赵云澜吃饱马上就觉得困得不行,抱着抱枕眯缝着眼睛,强撑着看着沈巍收拾完桌子,把空盘空碗放进水槽,居然还开了水龙头准备洗碗。
      “宝贝儿别洗了都几点啦!明天还早起上课呢?赶快睡觉!”
      沈巍看着已经泡了水了的碗,挽起袖子还想挣扎一下,被赵云澜一个抱枕飞过去,“小巍听话,睡觉。”
      沈·小巍·斩魂使立即无比乖巧的关了水,神速收拾好自己,躺床上睡觉。
      赵云澜靠着最后的毅力收拾好自己换了睡衣,爬上床抱着人形自带凉感的、产自黄泉下千尺的、独一号的斩魂使等身抱枕秒睡。
      讲真他以前自己住的时候哪还在乎过睡觉之前收不收拾,难受劲儿上来了鞋都不脱就窝床上凑合一宿,日常也是在床上从一堆东西里刨个坑躺下就睡,可是他真的不好意思也不舍得总糟蹋自家小巍新洗的床单换的床具。
      听说结了婚的人总会有些变化,他这虽然在法律意义上不是结婚,但是实际意义上也没差。
      反正一直活下去,总会能等到他们从洪荒便安身立命的这片华夏大地上有能让他们依法结婚的那一天。

      第二天清早,沈巍准时起床,洗漱做饭准备去上课。
      赵云澜失了抱枕,打着哈欠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真正起床。
      沈巍也没催,只按部就班的做着他的早点。
      食肉动物赵云澜喜欢的瘦肉粥,盛到碗里,撒上一小把焙过了的白芝麻;磕鸡蛋下锅,放上切好的火腿片,翻面,在还只结了薄薄一层皮、以液态为主的蛋顶上放上一片芝士,稍等片刻,芝士融化些许,鸡蛋也成了完美的溏心蛋,粘接着火腿和芝士,出锅,放进垫好了生菜的白瓷盘,用余温等芝士完全融化;热好的牛奶被倒进两个透明细高玻璃杯里,提前放上餐桌稍微晾凉,以防一会儿烫嘴。
      赵云澜叼着牙刷看着沈巍在厨房里忙活,忽然有点后悔。
      房子布局有问题。要是原来他的那个狗窝,他躺床上抱着被就能看大美人做饭,真是色香味俱全,各种意义上。现在换了这个房子,有了独立卧室,逼着他不得不闻了味儿就及时出来洗漱才能围观这个过程,总觉得有些可惜。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早餐,结伴出门,去龙城大学。
      沈巍是去上课的,赵云澜则是得去找学生们了解情况的。
      其实按理说斩魂使当时就看到大部分过程了,不应该存在什么逆天的人类能比他所感知到的还多,但是查案这种事,总是得把所有可能能找到线索的地方都过一遍,一个不漏,才能算是尽了本分。
      说到工作这件事本身,赵云澜可从来都认真得很。
      更莫说如今他拿回了昆仑的记忆,对这天下生灵,更多了一份时间沉淀下来的的大爱。
      所以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搞死,还是这种原因不明,随时可能变成连环杀人的案子,不细细筛一遍所有可能的线索他是真的不放心。

      沈巍这学期主要讲两门课程,一门是基因工程,一门是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前者需要一定的基础,是针对大三学生开设的课程,后者相对基础,是大二上学期的课程,两门在生物工程学中都是十分重要的课,身为必修的事实自然不用提,学分也是很可观的。
      所以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兼之对昆仑君的能力的信任,沈巍全心投入的正常上完了一节课,就被第二节没有课的学生们给围了。
      面对这种日常被围,沈巍探手扶了扶眼镜,掩去自己叹气的动作,扫视一下人数,估测出了自己大约能结束的时间,任劳任怨的开始给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
      赵云澜一路查探,如预料之中的一无所获,看看时间沈巍快下课了,他也就溜达到教学楼下,等沈巍下课。
      结果别说下课了,第二节课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沈巍还是没出现。
      赵云澜越想越不对。虽然这世上照理说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斩魂使的存在了,可是这儿毕竟是刚刚有凶手不明的异类造杀孽,赵云澜思及此,简直如风一般的冲上了楼,亏得是上课时间,教学楼楼梯走廊都没有人,赵云澜熟门熟路摸到沈巍的教室门口,一抬眼就顿住了脚步。
      他家小鬼王正认认真真的给留下来问问题的学生们答疑,满黑板的写公式,时不时因为说话久了没有喝水稍微舔一下嘴唇、动一下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人民教师的崇高光辉。
      学渣赵云澜安安静静的倚在门框看着,一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边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抛开沈巍斩魂使的身份不谈,这人为了他往人间一蹲就是几十年,下边儿可没什么教学机构,这些知识,说不得也是上来之后从头学起的。
      然而就这么个恶劣的条件下,人家都能兢兢业业为了维护住他人间行走的身份而将自己真的活成了一个称职的人民教师,不仅治学严谨、专业知识过硬,甚至还有好几项学界知名的研究成果,而且还在带研究生和博士生。
      对,你没看错,也没猜错,学霸镇魂使为了披着这个身份足够称职,自己刻苦求学的时候已经完美的读到了该专业所设定的学位的食物链顶端,以确保自己的专业技能在行走人间时无可挑剔。
      再想想沈教授在学界的那些成果和名声……
      赵云澜觉得,他家小巍那个死心眼儿的傻劲儿真的和他这可怕的智商有着惊人的反差萌。
      哎呀真是越看越喜欢。

      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沈巍讲台前终于空了,沈老师松了一口气,到窗边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整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左手摘了眼镜,稍微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
      连着处于干渴状态站着吃了一节半大课时间的粉笔灰,斩魂使也不是吸尘器,眼睛也会干的。
      沈巍顺势靠坐在了窗边第一个桌子上,动动略有些僵硬的脖子,深呼吸几口不带粉笔灰、满是草木清香的的新鲜空气,看看窗外,忽然瞪大了眼睛,望向了门口。
      他从窗户映出的影像里看到了靠在门上的赵云澜。
      两人的视线透过镜像交汇,沈巍仿佛被抓包一般有些失措。打从此番初遇至今,他一直都表现的是他成熟稳重的一面,这种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他潜意识里一直在刻意避免,如今却……
      赵云澜却觉得这样很好。
      相比于如今如此自律到近乎严苛的沈巍,他更喜欢当年那个天真率性有什么说什么的小鬼王。
      当年的小鬼王说得出“我不喜欢,不如不生”这种话,可是如今的沈巍呢?
      与其他无关,只是因为那样自由无拘的小鬼王,才算是真的活得随性,活得舒坦。
      才算是好好的对待了他自己。
      可惜,这漫漫岁月之中,沈巍伴身的那副沉沉枷锁,是他昆仑亲手所设;而他的小鬼王,傻乎乎的从未想过挣扎,心甘情愿的背着它踽踽前行,直到终于成为如今模样。
      现在诸事已了,这副枷锁却难以快速拔除,只能一点一点分而化之。
      可是赵云澜也清楚,想要真正彻底抹去那枷锁带给他的改变,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人已经习惯于将天下苍生揽在身上,将十万大山扛在肩上,一力顶住这天地,又如何能回到那天真无忧的时候。
      但是至少,至少他希望,在他赵云澜面前,沈巍能稍微的卸下点担子,稍微的,轻松一些。
      所以看到这样的沈巍,赵云澜是开心的。
      他潜移默化的努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果不是吗?

      赵云澜特别清醒地知道,他的死亡对于沈巍的影响一直存在,或者用一个更精准的词来形容,是阴影。
      他的死亡造就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沈巍心里,让他逼着他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稳重,生怕何时再被他抛下。
      轮回终成之前,沈巍表现的尚不特别明显,主要是因为沈巍那个时候已经存了抹掉他记忆、孤身赴死的心,对他沈巍而言,没有什么未来,也就不必去担心什么未来。
      然而轮回以沈巍生出三魂从容赴死完成构建,至此鬼族入了轮回,沈巍重新归来,却在此事上逐渐显出不安。
      人在不安时候的表现是多种多样的,而放在沈巍身上,就是务求表现自己的强大可靠,而不想让赵云澜觉得沈巍是个需要被翼护之人,以至于再为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牺牲。
      所以有的时候,赵云澜面对着这个堪称是滴水不漏的斩魂使,真是恨不能他表现的幼稚一点。
      但是逃避终究没什么用,他赵云澜也从不是什么喜欢逃避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给沈巍造成的这个童年阴影心理伤害,他也已经决意用余生去叫沈巍意识到,他是可以依靠他信任他,不必再有任何会被抛弃的担忧。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陪伴。
      对沈巍而言,大约没有什么比每天清早睁开眼都能看见他赵云澜在身边更安心的事情了。

      赵云澜走上前去,伸手到沈巍头顶,给他拍掉不知何时落上的一点粉笔灰,从沈巍手中拿过眼镜给他戴上,“宝贝儿真帅!”
      沈巍楞了一下,看着赵云澜,忍不住笑了起来。
      阳光从窗外透入,照在这两个对视的人身上。
      站着的那个微低着头,半靠坐在桌子上的那个微微抬头。
      两个人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温暖笑意。
      有个留下来问问题,走的时候落下了东西的学生回来取东西,走到门口刚准备抬脚往里走就看见这一幕,惊得原地蹦了半下止了步子,捂了嘴瞪大了眼睛,悄悄地就想往后缩。
      可惜对屋里那两人而言,她原地窜的那一下实在是已经太明显了,要是看不见简直就是等于瞎。
      那妹纸看着那两个齐刷刷望过来的人简直要哭。
      艾玛沈教授那么帅居然……不知道系里多少妹子们要伤心了。不对呀!沈教授这是……不不不也许是朋友呢?
      沈巍看着那个学生有些眼熟,“你是……六班的?”
      妹子点头,简直要瑟瑟发抖——教授记得我!学分是不是药丸!
      沈巍历来从心底里认同古时候的师徒关系,以至于无论他斩魂使在对敌的时候有多神勇无敌,面对他学生的时候他总是无法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
      沈巍几乎是本能的看了赵云澜一眼,手肘轻轻怼了赵云澜腰间一下。
      这已经是在明晃晃的求助了。
      赵云澜会意且受用,笑眯眯的对那学生招了招手,“沈教授的学生是吧?来问问题的?”
      妹子猛摇头,“我……东西落在座位上了。”
      说着,在赵云澜和沈巍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到教室中间偏右的一个位置,从两个椅子之间拎出一个放着包好的礼品盒的大袋子,“我有个朋友过生日,下午约了出去一起玩儿,晚上给她过,可是我拎了书包来前边问问题,问完……就走了……”小姑娘面红过耳,有些不好意思,刷地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打扰沈老师了,对不起!”
      “没、没事,不打扰。”沈巍耳朵尖红的都要滴血,话也说的磕磕绊绊,赵云澜笑漏气,“行了,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和你沈老师原本也只是在发呆而已,走吧,不是还要去给你朋友过生日吗。”
      小姑娘慌慌张张的告辞,出门的时候好悬左脚绊右脚,得亏本能还在及时扶住了门框。
      赵云澜看得有趣,“哎,年轻人。”视线一转就看见沈巍不出意料的又在看他,被抓包了马上装作低头扶眼镜,然后抬头冲他笑得那叫一个无辜。
      他就知道得是这个反应。
      赵云澜伸手拽人站起来,“走吧,你下午课还早,那个学生的寝室那边大庆去盯着了,家里老楚去了,听说那个学生经常泡图书馆,主要在……”赵云澜摸出一张纸条,“这几个范围的书籍区,可是我这么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就劳烦沈教授给我当个向导呗?”

      于是二十分钟后,图书馆的同学们就看见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最年轻有为的沈教授,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了本校图书馆的……历史和绘画书籍区。
      知晓沈教授学历水平的学生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什么情况,沈教授这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本校本专业的食物链顶端数年,堪称一骑绝尘无人比肩,对这一览众山小的现实觉得十分无聊,决定跨专业考个双料博士玩玩儿了?这跨的……有点远啊?
      赵云澜听到几句,伸手拍拍沈巍肩膀,语气有些沉痛,“你们当老师的……不容易啊。”这群熊孩子真是什么脑洞都开的出来。
      沈巍没觉得,“这几个书架是课外历史区,不是考试用书区。”
      言下之意,他没准备考历史专业。
      “再说……这些历史,没什么意思。”
      他从远古洪荒一路行来,见证后土大封、轮回初立,亲眼看着人类生存繁衍,壮大如斯。这些有记载的历史,混进了太多的虚假遮羞,不是他所知的历史,更不是真实。
      赵云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在学生们的耳朵里,就是沈教授觉得历史没用。
      这片儿是历史书籍区,在这儿混的学生要么是历史专业的,要么是喜欢历史的,顿时就都不开心了。
      现在的学生可不惯病,立时就有人拍了桌子,被他身边的同学按了肩坐下,那位同学却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沈老师这话说得可过了,你以为历史无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它,历史是很美妙的。沈教授应该听说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吧?举国之烽火博美人一笑,难道这种故事没有意义吗?纣王受妲己惑,逼死忠臣任用奸臣以至于亡国,难道不值得借鉴吗?大唐盛世因安史之乱而由盛转衰,而这起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刺使,大宋重文轻武,诗词大家成批涌现,却终因武力不济而龟缩一隅;大明末期仍有雄心,不惜代价重修三殿……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多少有趣的事发生,沈老师怎么能说这没有意思呢?”
      赵云澜看着沈巍站直身体,稍微扶了一下眼镜,在心里提前给那学生点个蜡。
      这倒霉孩子,惹上哪个专家不好,非惹上这么一个亲历者,还是和鬼魂经常混在一起,想不想听故事都得听一耳朵的人物。
      “这位同学,首先我说这些历史没什么意思,并不是指历史本身的无趣,而是记载谬误太多,所以无趣。所谓烽火戏诸侯,举狼烟是为示警于八百诸侯匈奴入侵。褒姒于史,除其出身来历、育有一子之外,便只剩了下落不明,从未有什么祸国之举,如此将灭国之罪推到一个无辜之人的头上,于其何悲?妲己同褒姒一般,为战败诸侯献与帝辛之人,名为后妃可倾天下,实不过帝王专断,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帝辛之败,在乎急于扩张且未及时稳固,以致战争后期奴隶叛乱,终于牧野破朝歌。安史之乱确为李唐之祸,然祸不在未能及早扼杀安禄山,而在于当朝风气已乱,臣不思政者众,即便无安禄山,亦有旁人成就此祸。宋辽夏之中,宋兵力并非不堪一击,实为三家势均力敌,而宋据中原之地,为两国所觊觎,双拳难敌四手,尚能存续三百余年,如何评之以‘武力不济’?大明末期,诸方战乱、百姓流离、路有饿殍、尸横遍野。当此之际,为帝王者,不思以此资金扩充军备、不思以此挽国于危难,而是不惜人力物力财力,重修已近乎于荒废数年间的三殿,此之谓雄心?”沈巍看着那脸色都变了的学生,稍微收敛了一下气势,“以史为鉴无错,但须得是真正的历史。同学,你觉得这些里边,有多少是真正的历史?另外,听别人说话,如果不清楚前因后果的话,不要贸然开口指责,这种行为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素质的贬低。”
      历史区的小伙伴已经傻了。
      边儿上有个学生特别小声的问了一句——
      “沈老师对历史这么了解,是不是有特殊研究过啊?”
      沈巍扯出一个笑,“算吧。你们看书吧,不打扰你们了。”

      沈巍自然是了解历史,也看过史书的。
      当然,小鬼王生自黄泉下千尺,黑暗无光之地,又是大煞无魂之人,伴生之刃注定他天生只为杀戮,所以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之内,小鬼王的文学修养并不高。
      改变,是从昆仑身入轮回开始的。
      小鬼王失了昆仑,试图在世上寻找一切昆仑存在过的痕迹。他知道人类有文字,用以记载一些东西,于是他就发了狠的去学习,去找资料,可是他越找就越难过。
      因为昆仑的相关记载,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资料散轶,存世的就更是越来越少了。
      他在那几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是疯狂的寻找着所有关于昆仑的资料,他可以说是眼睁睁的见证了这些资料在人间辗转,一样样减少消失,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败于时间,于是又去学了作画,将自己印象里的昆仑都画出来,珍而重之的收好——每天看着这些画像,宛如昆仑还在身边,他就不会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他。
      沈巍可以欣然接受自己在不远的某一天为昆仑而死,但是决不能原谅自己有朝一日忘记昆仑。
      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就在这时光的洗炼中,同时背负着十万大山和天下安定的小鬼王,终于一步步脱胎换骨,从以吞噬为本能、杀戮为本愿的直来直往的小鬼王,成长为了如今温良恭俭让的斩魂使,以至于会看似好脾气到让这一个百年新上任的十殿阎王都不知大小的敢随便算计于他,完全忘记了斩魂使从根上,本就是一把可斩天下万物、万事随心的利刃。

      如今这利刃稍稍的露了一线锋芒,已经足够镇住这些学生。赵云澜和沈巍根据着死者生前的借书单很快找齐了书籍——开学才一周,那个学生尽管借的很密集,也不过六套书,里边还包含了两本画册。
      两人带着书,离开图书馆回了沈巍的办公室,仗着屋里没有外人,直接就动用力量先探测了一下这六本书的气息,反复确认没有异常,这才翻开书。
      他们更倾向于书上应该留存着死者的气息或凶手的气息,而不是里边的内容有问题。
      然而两个人把六本书翻完,不得不承认,可能真的是书里的内容有问题。
      这几套书,分别是《山海经》、《骈雅》、《图赞(郭璞版)》以及《观山海》。
      两本画集,分别是《妖绘卷·东方古代妖怪绘卷》和《怪·中国古代妖怪插图集》。
      而那本《妖绘卷》被人翻来覆去的翻了许多遍,像是找什么没有找到的样子。
      如果这回出来作乱的真的是几本书里边的某个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妖族品种繁多,数量也不少,但是尊大荒山圣昆仑为大恩人,为报其洪水之中救其全族之恩,世代供奉昆仑。
      也因为那回借他们避难,后来世间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
      世间妖众千千万,昆仑山上占一半。
      八百里昆仑,绵延无际,高耸入云,还有大荒山圣镇守庇护,以至于妖族在昆仑上定居者众。要不是后来妖口多了,洪水退了也该有先头部队去重新探索世界,恐怕妖族恨不能都宅死在昆仑山上,封山而居,永世不出。
      不过这也造成了,曾经掌管天下山川的昆仑赵云澜,和后来接掌了这些“破石头烂河水”几千载的斩魂使沈巍,对这些妖族都有着超乎于大多数人的了解。
      要是修行到这种能杀人毫不留痕的水准的妖兽入世生乱,这城市,怕是要出大事。

      两人翻着那几本书,却无法从那浩瀚的妖族品类中确定这次出来惹事的是哪一种,眼看着到了饭点儿,沈巍还在那翻自己办公室的各种相关书籍做扩展阅读,赵云澜直接把人从书海里打捞出来,拖去觅食。
      沈巍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是一想到赵云澜那个胃病,立即放弃所有抵抗,乖乖的去吃饭。
      食堂他是不敢再带赵云澜去了,回家……昨晚上没有采购,家中今日食材不足,时间也有些紧张。赵云澜熟门熟路的带着沈巍东拐西拐出了校门穿进了旁边的小路,进了一家馆子。
      馆子是个家常小炒兼之甜点洋酒,颇有些中西合璧的馆子,他找同学们聊天的时候好多同学都推荐的这里,说是味道很好,也干净,饮料还能选店家自配的气泡饮,下午没有课的时候还可以来一杯低度数特调,还有他家几样自制的小甜品特别好吃,在这开业不过三个月,不幸的赶上了上学期的期末和假期,居然都没有断过人,足见水平。
      沈巍虽然在龙城大学上班,但是周围的小馆基本没有怎么来过——日常吃个食堂就可以,他也很少会关注学生们都去哪里吃饭。
      或者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知道学生们都喜欢去哪里吃饭,他也不会去给学生们在难得的放松时间里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要是没有赵云澜,估计这馆子什么时候关门了他都不会来光顾过。
      两个人要了两个菜,两样甜品,一杯低度数鸡尾酒,一壶大麦茶。
      赵云澜其实想给沈巍点一杯气泡,但是斩魂使稍微抬眼看了一下,那个叫做气泡饮的东西似乎大部分是女孩子在喝,他觉得应该是特别甜的东西,果断拒绝了。
      赵云澜有点可惜——他还想偷拍一张沈教授喝气泡饮的图片存在手机上当桌面呢。
      想想沈教授这一身浅色衬衫深蓝条纹领带配一杯小清新的气泡……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等菜的时候,店里也陆陆续续的上人——第二节课下课的时间到了,脚程快的都是飞奔着来抢座位的。
      赵云澜选择的这个座位,虽然是在整个餐馆的一个角上,但是却是临街的,现在的店临街那面都是整面大玻璃特别透亮,这家也是。
      于是跑来吃饭的学生们,多多少少的,都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沈教授。
      沈巍低着头捧着杯子,慢悠悠的喝着大麦茶,没注意外边。赵云澜却是发现了,而且……不少结伴而来的小姑娘都在那指着自家沈教授推推搡搡,那少女怀春的眼神表情,他隔着玻璃看的清清楚楚。
      赵云澜知道斩魂使在人间低调的很,这方面他也从不会关注——这不废话吗,他家小鬼王挂心自己几千年,哪有时间精力看别人。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别人对他家小鬼王的觊觎。
      毕竟沈巍那么好,审美正常的有很大几率都会喜欢,何况这家伙这些年磨出的那君子性子,也确实是很招人喜欢的。
      虽然这些妹子没什么坏心,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是……有的时候,适当的宣誓一下主权还是必要的,但是考虑到对沈巍前途的影响,还得想个不那么刺激的法子,而且……不能被有心之人拿到什么用来诋毁沈巍的实证。
      沈巍在业界很有名气,自然树大招风,何况舆论这东西……他知道自家小鬼王是真的喜欢着现在从事的行业,自然不能允许自己出于私心做的事对他有什么伤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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