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朱流的小江湖 ...
-
朱流从来就是个随大同者。近来流行使刀他就去张大倌那打把,流行使剑便扔了刀去刘小哥那炼把。听说昆仑派有前途,也跟着去挤名额。没拜成师也顾不得伤心检讨又赶着去武状元的下一摊。
这样折腾了三四年,其结果自然是——朱流就是江湖中一个没人认识的连小瘪三都称不上的勉强可以说还算是的武林人士。
最近朱流又听说桓城有邱支砺主持的比武大会,自然是立刻前往。邱支砺什么人?那可是武林宗师级人物!要是被他看上了,收在身旁,那可是铁定要扬名立万了!
擂台很壮观,人群也很壮观,朱流使劲地想往里挤也愣是连宗师的脸都没见着。更不用说他还想上台去现一下的愿望了。
待到他挤到一半的时候,大会业已结束。他耳朵里还回响着一个浑厚声音宣布的“本次大会就此结束,感谢各路英雄的捧场!”时,已被四散的人挤了不知七八十里远了。
挤进去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来的时候被人潮一带,辛辛苦苦前进的那么点距离,一下就没了。
朱流默默叹口气,垂着头往城门走去。错过这次,又得去找情报了……
桓城是凌国国境内除首都江阳外最繁荣的城镇。这里有全国最大的交易市场,几乎所有上级商人甚至一些达官贵人在这都有盘踞点。所以跟着效应,很多江湖人士也爱往这里跑。江湖行走也是要花银子的,认识几个富商,让他资助自己,互助互利,到年及该退出江湖时还可以去当富商们的护院保镖,日子更是滋润。
可想而知这里是多么富饶的一个地方。平时街上根本看不见半个乞丐,虽说不知是乞丐们都被威胁走了还是真的人人都小康了。
心里一直是这么个认知,所以朱流在看见路边斜倚墙角的那个衣衫褴褛的人时,心里只觉得奇怪。
他的头发纠结成一团一团,感觉上面还有干涸凝固的物体,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胡子渣剌,裸露的肌肤上没一处是干净的,尽是褐黑色的痕迹。他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感觉已经呆在那里很久了。
桓城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人的。好生奇怪。不过朱流是第一次来这个桓城,他不敢确定自己看见的就是异常现象。
也许是刚才闯擂台的败将?不像啊,满身污迹不像是刚沾上去的,大会怎么会让这样像乞丐一样的人上台?
不过看很多江湖小说,大侠们都是在这样不正常的地方出现……也许他是个大师,为了找合适的弟子趁着比武大会扮乞丐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如果我现在上前去帮助他,他就会收我为徒?
会不会呢?朱流心里怦怦跳,很想上前去。可是……
这时周围的人流还没消散,朱流方圆五里内就有十五个人在往同个方向走。
他们肯定也都看见那个人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任何举动。
朱流开始怀疑。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他们怎么都不那么做?万一我搞错了,岂不是还要被当笑话看?再者说小说里都是编的,也许是自己想法太多了……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于那人的并行线上。
朱流捏紧了冒汗的手心,犹豫不决地缓缓走过——
走过了那人所处的位置,朱流一颗心略有不甘地放了下来。已经走过去了,算了,反正那种美事发生的可能性就不大,更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啦。
出了城门,朱流向北走。还是先回家好了。
走着走着,发现往桓城的人流渐渐比出桓城的方向多了。
朱流心生疑惑,拦住一相向而行的人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壮士,比武大会业已结束,为何仍往桓城去?”
那人一回礼,答道:“兄台你尚未听闻吗?邱支砺没有现身他主持的比武大会,如今有传闻他几日前去桓城附近的灵台山赴和李煌寅魔头的比试,之后就一直未归。他的门生本是隐瞒了此事,大会上也刻意不提邱支砺的去向。我本参加完大会已在归途,这不一听这消息即刻往回赶了,这可是大事!恕我先告辞了!”
朱流目送那人急急的背影离去,心里却在剧烈活动。
邱支砺失踪了?
朱流心里突然就蹦出了刚才坐卧在地的乞丐。
不会真这么巧吧?那个人会不会是遇难的邱支砺?唉,我怎么那么蠢,都已经感到不自然了还不上前去问问!岂不是错失良机?!不行,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朱流转身急急往桓城赶。
到了之前那人坐卧的地方,朱流失望地发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是被别人救走了?还是其实他就是一个普通乞丐,自己离开了?
可是人不见了,是邱支砺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
朱流越想越后悔之前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呆在原地没有任何意义,他只好迈开步子。
脑子里搅着思绪,没有注意路的朱流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朱流抬头看看面前的高墙,叹了口气,连路都跟我作对?摇摇头回身往来时路走去。
“哗——碰!”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朱流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从墙上翻下的人。只是这人明显受了伤,不然不至于下来的时候是发出巨大的声音用身子着陆的。
“你……你没事吧”朱流看着眼前整张脸都是血,神情很是狰狞,还勉强看得出来穿的是一身白衣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问。
白衣人抬头看向朱流。
朱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刀子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快,给我找个地方养伤,不然就杀了你!”
天,受这么重的伤反应还这么敏捷——朱流可没时间做这种判断了,他想不到会突然受人威胁,两股打颤,就差要失禁了。
朱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都是被吓的。他什么时候真正遭遇过这种江湖事了?
他强烈想回答却回答不出,在这种节骨眼回答不出就更心急,这双重害怕更是逼得他吐不出半个字。
正着急时,朱流感到颈间的刀尖更用力的压迫向自己。他不耐烦了?!我还不想死啊!
一时半会是说不出话了,索性拼死逃跑好了!
这样想着朱流就紧闭眼睛开始用自己最大的速度往旁边退。谁知那刀子并没有跟着自己移动,而是“咣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奇怪?朱流睁开眼,只看见摇摇晃晃又摔在了地上的白衣人。
朱流警惕地蹲下身,看见那人脸上尽是湿浊的汗和血,剑眉紧蹙,像在显示着巨大的疼痛。试着拍拍那人的脸颊,毫无反应。看来是疼昏过去了?
……体力不支了还要逞强威胁别人吗……
朱流脑袋冷静下来,就开始思考。
他的武功看上去很好,不过性格有些恶劣啊……跟那个路边的乞丐一样,浑身是血……
如果乞丐真的是邱支砺的话,那他会不会是李煌寅呢?!两个人难分胜负,都跑到桓城来了!那如果救了他,他会不会收我为徒弟,教我绝世神功呢?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朱流下定决心。
刚才已经错过了邱支砺,决不能再错过李煌寅!
先藏好可能是李煌寅的白衣人,去衣料铺买了身衣服,又回去把他拖到水边清洗,简单处理了伤口,才扶着他将他慢腾腾地弄回家里。
到家的时候,朱流感觉浑身都要虚脱了。把那人弄到客房的床上,一扑到自己的床上,朱流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迷迷糊糊醒来的朱流揉揉眼睛,转头看见窗外大好的天气,就想起了自己弄回家的大侠。
不好!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万一大侠醒来走掉了怎么办?甩了被子,朱流就奔向客房。
那人还躺在客床上,明显还未醒过。
朱流松了口气,回身拿了些伤药和纱布,上前去给那人处理昨天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的伤口。
朱流惊讶地发现他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有开始愈合的痕迹。……不愧是武林高手,伤口的复原速度也比常人快。
不过还是要上一些药包扎下比较好吧。这样想着,朱流把手伸向大侠那破损厉害的衣服,欲要掀开。
“干什么?!”蓦地手腕就被一股大力给锁住,朱流惊慌,条件反射想挣脱,却被越箍越紧。
紧急下朱流不敢重蹈死胡同里的覆辙,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回答:“大、大侠,我要给你上药啊。”期间头也不敢抬,就怕对上那双散发着摄人杀气的眼睛。
可能是认出朱流是那天自己威胁要求其相救的人,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不用给我上那些劣等药了,没用。……哼,若不是被人追杀还身受重伤,我根本不需要你这样无名小辈的帮助——”
别激动,别激动,人家是大侠,不要跟他计较,就算要计较,也打不过人家啊……朱流在心里拼命让自己无视那人轻蔑的语气。
……好歹人家承认是帮助了,那……
“大侠,在下斗胆问一句,您的尊姓大名?”朱流偷瞄了一眼大侠的脸色,却看见大侠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
“你要知道我姓甚名谁有何用?现在是你救了我,又不是我救了你,我问你有道理,你问我干甚?”
“……”朱流想了想,接着道:“小辈叫朱流。朱砂的朱,水流的流。”
语毕朱流就听到“噗嗤”一声笑,偷偷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哈哈!”
他意思难道不是要问我的名字吗?为什么要笑啊?朱流疑惑,不过大侠都很怪异的,更何况李煌寅是个大魔头,性子可能更加诡异,这么想着,他就更加相信了这个人是李煌寅。
大侠在朱流家住了下来,还拿了银子给朱流让他去买上好的金疮药,给的钱多了,朱流就买些鱼肉回来,日子倒也过得挺滋润。
大侠的伤在金疮药的帮助下好的飞快,脸上的伤也去了七七八八,越显出那张英挺俊逸的脸庞。朱流在心里默默想,不愧是魔头,书上的大魔头一向是长得惊天地泣鬼神地,不是英俊潇洒就是十分怪异,李煌寅明显是前者。倒是赏心悦目的很。
大侠脾气不太好,整天叫他端茶送水,饭菜也讲究得很,有时候甚至要求朱流去某些城市的大酒楼包菜回来给他,朱流倒是也能忍。反正也没事做,伺候大侠感觉也是个事啊。
朱流唯一感到不安的是,大侠一直不肯挑明自己的身份,是不想收自己为徒吗?那可不行,万一大侠走之前都不说有这个意向,一定要拜托他带上自己,徒弟不行,当跟班也行啊!
“朱流啊!我要吃桓城精喜楼的麻油鸡,去给我买回来吧。”大侠每次都用一种传音入密的武功告知朱流要做什么,弄得朱流在隔十几米远的地方听见犹如在耳边的声音时,总会吓一大跳。
大侠懒懒的声线消失,朱流叹口气,在买菜途中出了镇子往桓城走去。
“朱流!”正和菜贩讨价还价,背突然被一只大手给拍了一下,一个迾迭,朱流好不容易把自己给稳住了,就一副抱怨的样子回头不满道:“刘柑,你干嘛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用力拍啊!”
“哎呀,我又忘了朱流你武功不好了,抱歉抱歉,哈哈。”每次都一脸诚恳地说这种话,朱流总是猜不透他到底是真的道歉还是借机讽刺自己。
这个刘柑,是朱流的儿时玩伴,10岁的时候被散仙白舒方看中传授武功,学成后才寥寥几年,就抓了好几个江湖逃犯,现在已是小有名气的江湖捕快了。
“你这小捕快,最近混的如何?”
“不如何,就是比你好了那么一点点——你的成名计划进展如何啊?”虽然刘柑总是一副讥讽人的口吻,但每次其实都是很真心地在跟朱流交谈,不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所以有什么大事了,朱流也愿意跟他说。他把刘柑扯到一边的角落,左右瞅瞅才道:“说到这个嘛,我半月前比武大会时救了李煌寅!我现在只等着让他收我为徒了,就算我没资质,恩总是要报的!”
看到朱流一脸的洋洋得意,刘柑明显是表示不信。“怎么可能啊?你能遇到这档子好事?”
“信不信由你喽,自那场比试曝光后,不是依然没有李煌寅的下落吗?邱支砺是找到了,也不肯透露半句比试结果不是?那大侠武功很高,被我救到时满身都是剑伤,这可能性可大着呢!”
“你说的也是有理……,”想了想,刘柑又道:“你这个人还真奇怪,什么都不行,就是消息多!”
“没消息怎么能把握良机啊!你忘了上次你抓飞贼鲁兵时我的功劳了吗”
“当然记得了,你还诈了我一顿精喜楼呢!贵得半死——”
“啊!精喜楼!”朱流突然就想起自己来桓城的目的,刚才被路边摊便宜的价钱吸引,又遇见好友,差点就给忘记了。“糟糕,得赶快!刘柑,我得去给李煌寅包菜去了!后会有期!”
“唉!等等!什么叫给李煌寅包菜?”刘柑武功比朱流不知高了多少,心随意动,一下就把要开始狂奔的朱流抓了个牢。
“那位大侠很挑剔的,又很有钱,就帮他跑腿喽!”
“性子这么麻烦,真的有可能是李煌寅……”刘柑眼中精光一闪,“朱流,你带我去拜见拜会大侠吧?”
“……你不是想抓他立功吧?”质疑地看向刘柑,却看到他脸上神色变换,朱流一急,就欲挣开他的手,“那可不行!我可不会让你毁了我的成名之路!”
“哎呀,他要真是李煌寅,我的武功还不至于抓得了他,毕竟是个亦正亦邪的大前辈,我也想见识见识啊!”
最后拗不过他,刘柑就跟着朱流回到了家里。
说服迫不及待的刘柑,硬是让他等到自己把菜都装盘了,才走向大侠的房间。
“叩叩”
“我是朱流。”
“进来。”很奇怪,这屋子里一般也只可能有朱流和他自己出现,可那神秘大侠偏要朱流每次报上姓名,得到允许才可进屋。
朱流走进,没有把门关上,径直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精喜楼的麻油鸡。”
他眯起眼瞥了一眼菜,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动作有点慢啊?”
糟糕,可不能让大侠以为我底子不行,朱流急忙解释:“我在路上遇见老朋友了,就多聊了几句。”
“对啦,他想见见你,拗不过他,就带回来了。”朱流不安地说着,窥探他的脸色。
抬起头的大侠面部肌肉瞬间紧绷了一下。
而门外的刘柑听见他提到自己,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蹦了进去。
两人一照面,刘柑惊呼一声,马上摆出备战姿势,抽出了腰间的剑,而大侠更绝,已经翻出了窗外。
“哪里跑!”刘柑面露狰狞,也跳出窗去。
房间里只剩下呆滞的朱流和还温热的麻油鸡。
……
“怎么会这样……”朱流和刘柑坐在桌边,朱流双手撑脸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只有嘴里念叨着,而刘柑正大口吃着早已凉掉的麻油鸡。
“啊——那可是江湖秘密追杀令要逮捕的人啊!我一个月前晋升特级捕快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个密令的呢,谁知就在你这遇见了!” 刘柑愤愤地嚼着嘴里的鸡肉,抱怨道,“可惜让他跑了!”
说罢就发觉朱流一脸怨毒地看着自己。刘柑稍稍不安,“喂,你干嘛那样看着我,那样的江湖逃犯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嘞!我识破他可是帮了你!对了,这江湖密令的事可不能让其它任何人知道啊!”
“……哼。”
“这江湖密令可算是个终极秘密,现在我都告诉你了,就当是把你那不切实际的大侠赶跑的补偿喽!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啊!”嘴上提醒了一遍又一遍,刘柑倒是不担心朱流会泄密,别看朱流是个消息流动站,可每次叫他不要传播的事,他都严守了。
见朱流仍旧没什么反应,刘柑只好继续解释:“那人真的是逃犯!密令上写了,他叫……”
“行了,我对他到底姓甚名谁,干过什么坏事都没有兴趣,反正我已经不可能拜他为师了……”朱流打断刘柑,拒绝收听对自己没有益处反而可能更加危险的讯息,无奈地看了一眼刘柑,摇摇头,像要甩去脑中纷乱的思绪,可是他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唉,最后还是搞错人了。
这次与不知名的大人物的接触,已是朱流江湖经验中最深刻的一笔。他依然是个小人物,依然为成名在四处奔走,依然没什么收获。
小人物朱流的生活仍在继续,他坚定的步伐不会被任何事物打乱。
永远抱着让别人给机会这种想法,抓得住机会吗?每天与它擦肩而过,不知道也不会感到痛苦,只是继续小人物的生活,但当停下脚步时,会不会终有一天注意到这奔波其实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