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圣灯》九云屏

4、第 4 章

　　四

　　噬魔灵余毒对我的影响超出了我的预料，即使有云幻温泉的滋养洗涤，我还是一时不能摆脱虚幻之境的困扰。深夜里的噩梦日日纠缠着我，我时常分不清梦里梦外，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大片大片的银樱树林，如烟似云的紫色樱花天上一片、地上一片，紫色的花海在吹过的微风里摇荡。

　　林间传来女子悦耳的歌声，我循声而去，恍惚看见一个长发如瀑的红衣女子的背影，倾国倾城；而后从一棵银樱树后面走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尽管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比圣幻长袍还要大气华美的蓝色衣衫把他衬托的格外挺拔昂藏。

　　那男子走到唱歌女子的身后，双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我听到女子温婉的浅笑，想要看清这两人是谁，却怎么也走不近他们。

　　我惊诧挣扎着，只见浅浅相拥的两个身影连带那片云雾般的花海都在我的眼前渐渐消散……耳边又响起那个女子悲切的声音：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睁开眼，满室静谧，只有南海珠蚌散发的淡淡紫光萦绕。我转头四顾，暗夜里只有自己浅浅的呼吸。又做这个梦了，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恶灵纠缠或吞噬的噩梦出现以后，间或又夹杂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梦境。

　　摸不着头绪，我转开左手中指的圣戒，进入圣幻城的博物图书馆，细细翻看那些古老的书卷，希望借此让精神宁静下来。

　　满眼的银色，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有远处的城墙是不一样的颜色，我走近古老的城墙走进宽广的大门，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亭台画廊，中间是一条笔直宽阔的长道，长道尽头我又看到了那个面目模糊的男子，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蓝衣女子，即使她髻发散乱、面目悲戚，他依然衣袂飞扬决绝而去。

　　这个女子又是谁？

　　画面一转，那个多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红衣女子我又看见了她，在风中奔跑，她伸长的手臂切切地向着遥远没有边际的长道，她在追赶一个人，是那个抱过她的蓝衣男子吗？

　　她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泪水，追不上了，她该停下了吧？然而，没有人看到那支金色的权杖如锋利的长刀一般从她的身后刺穿，锋利的刃光从她身前划过，像一只被风折断翅膀的飞鸟，她还还来不及转过身来，便静静跌落尘埃。

　　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梦境里只有我和她，这一次，我走近了她，面目还是模糊的，但她额间的那簇火焰我看的分明，总觉得很熟悉。

　　这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即使我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一抹秀眉轻蹙、俏丽的小脸、如玉的肌肤，即使倒下依然出尘的身姿无不彰显着倾国倾城的绝美。

　　突然，地面上身受重伤的红妆丽人在一股旋风中消失了，只有孤零零的一盏，灯？！

　　是一盏灯？

　　我的心脏突然开始猛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口蹦出来，我感到不能喘息，手脚都抖动起来想要抓住什么挣扎一番。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啊！我惊叫出来，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我睁大双眼明白过来，自己又做梦了。

　　唉~你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圣灵神山四季温润如春，飞舞的樱花在空中缓缓盘旋，有的落在爷爷的肩头，他背对着我站在银樱树下，声音无奈而悲凉。

　　这不是梦吗？我问爷爷。

　　当然不是，这是你自己的记忆。

　　你在人间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过去作为神族的记忆自然也在渐渐恢复。

　　落灯，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叫你了，过去，我总以为自古的规矩不能改，只能坚决地守护。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什么是天规戒律？不过是前人自己规定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也不过是一群无知可笑的人类，哈哈哈……爷爷的声音沧桑晦涩，犹如遥远的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耳语。

　　爷爷，那个女子变成了一盏灯？为什么？

　　爷爷静默良久。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又听他说道，远古有两大神族，上古日神和上古月神，自天地出现后日月便是宇宙中永恒存在的光之源，日神掌管白天，月神掌管黑夜。黑夜的一切光明都从月中获得源头，最终也要归于月之光。而那个女子就是圣灯，是黑夜里的所有灯光的汇聚者，她生来就追随着月之光华，也是月神最为契合的伙伴，他们像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唉！灯只是她生命最原始的形态，一般来说，即使死亡也不会化出原生的形态。只是，她腹中的孩儿需要用最纯粹的灵魂滋养，再没有多余的灵力维持基本的形态了。所以，金色的占星杖很容易就刺穿了她神族的躯体……爷爷眼含抱歉地看着我。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胸口又疼起来，我突然哑口无言，却又有无数的疑问和猜测涌上心头，咬紧牙，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女人，是我吗？

　　爷爷悲悯的眼神让我放弃最后一丝侥幸，只觉得这一切如此荒谬。那，我的孩子也死了吗？

　　爷爷不答。

　　暗杀我的人是谁？

　　落灯，原谅我，我不能说。

　　那个男人是谁？

　　爷爷痛苦的摇头。

　　我感到万箭攒心的痛楚，嘴角有紫色的液体流下来，胸口明明空荡荡的，我却感觉窒闷的不能呼吸，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

　　耳际最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说，我不能再次失去你，求你！这是梦里还是梦外？

　　银樱树林里，我身着红衣紫发飞扬，这一次我变成了梦里的那个女人，心里是如此清楚，我进了自己的梦境吗？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子，如此轮廓分明、剑眉星目。

　　我仿佛又看见，那个银发铺满肩头的肇月，烈风吹起深蓝的幻袍，卷起漫天的樱花弥漫，他从高大的银樱树上轻轻跃下，古井无波的神情，对我说，你回来了……

　　眼前的男人和肇月的样子渐渐重合，一切都应证了我心中可怕的猜测。

　　我站在没有尽头的长道上看着眼前的男人，旁边的蓝衣女子面容惊惧地指着我，对他说道，我亲眼看见她使用魔幻族的幻术焚毁了精灵部落，王，我亲眼看见的，您看，她的左手指是乌黑的。
　　我的手指是乌黑的，不过这不是使用魔幻术的原因，而是……

　　看到他如最寒冷的冰霜一般的眼睛，我失去了所有言语的欲望。

　　落灯，怎么会是你？我猜遍所有人唯独没有猜到会是我的枕边人……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王的车驾绝尘而去，带着那个蓝衣女子。我像梦中那般绝望的追赶上去，悲切地呼喊：王，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

　　既然他不相信，我应该就此决然转身，再不回头。可是，梦里的我执念那样深……

　　落灯，你终于醒了。

　　梦中让我肝肠寸断的那张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抖索着双手，拉起腋下的丝绒锦被狠狠地捂住自己，身体向后努力蜷缩着，胸口的闷痛让我激烈地咳起来，仿佛要将一颗心都吐出来。

　　你……快松手，不能这样捂着，你会喘不过来气的！他抓住我的手紧紧按在身侧，另一手紧张地拂拍着我的脊背。

　　你出去！出去！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决绝有力，可是病痛让我发不出来声音，只是短促的气流。我痛恨自己此刻的无力，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流。

　　二师兄，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小师妹。我听到五师姐的声音，她过来扶我的时候我就像抓到救命稻草那样紧紧依靠着她，拒绝去看所有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