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故，沉吟》梧桐树叶

4、再见

　　这是向瑞天对于娘亲最后的记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起床听见有人跟他说，他娘昨晚在院子的水池边失足落水，早上才被人发现死在池里。他抓着人乱嚷嚷着要娘，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娘亲已经入土掩埋了。
　　这个四岁的孩子就这么迷迷瞪瞪得站在水池旁站了两天，不吃不喝，不动不睡，直到失去了意识。一个月后，这孩子便过继到大福晋的子嗣下，作为亲王的长子搬回了正院。他在别院找了很久，却找不到一件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好像是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般。唯一一样让他还能找到母亲味道的东西，就是那床晚上和娘亲一起睡觉时盖着的棉被。他把棉被带到了正院的住处，却被丫鬟说这样打着补丁的棉被不能再用了，要丢掉。他大叫着把这些人赶了出去，将棉被铺在了床上。
　　这两年里，他爹爹和大福晋对他并不好。本来过继成大福晋的儿子就要叫她娘，这孩子没说什么，只是单单的站着，决口不说
　　爹爹一巴掌扇了过去，孩子连退了好几步，头一晕，撞在了大榆木桌子的角上，痛得有些呼吸不上来。觉得头上湿乎乎的，一抹便是一手的血 ，额头上开了个大口子，他也不喊不哭的，就这么跌坐在地上，看着他所谓的“爹娘”，突然露出了大大的微笑。眼角流进了血，有些张不开。他摸着桌脚站了起来，笑笑的给王爷福晋作了个揖，晕晕乎乎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事情，在这两年里总是不断的发生，唯一让人费解的是，这孩子永远不会生气，纵使被骂的再低贱，再恶劣，被打得浑身是伤，也只是傻傻的对着施害的人笑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久而久之，这个越长越俊俏的孩子被府上的人以为脑子出了毛病。
　　爹爹说：“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大福晋说：“哎呦，我的乖乖~~你怎么是个天生的傻子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直接把你扔到街上去好了。”
　　可话再怎么难听，他还是继续作他的殷亲王长子，因为这两年来，游姚凤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瑞天还是这个王爷唯一的子嗣。况且，并没有人认为这孩子是个傻子，他的学问早就高出同龄的孩子很多，连琴棋书画的本领也是深受师傅们的赞赏。所以就算这王府的主子有多不喜欢这孩子，也没有办法真的赶他出门。

　　瑞天很喜欢京城东面，隔王府三个拐角的一条小巷子，有些偏僻，又是个死巷子，一般没有什么人来。那儿长着一课梧桐树，树冠成卵圆形状，树干端直，树皮青绿平滑，侧枝粗壮，青翠的有些发亮。他闲来没事儿的时候，总会跑到这儿来看树。
　　“你在做什么？”很友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在用稻草绳包扎树干的瑞天回头看了看，一脸的泥巴灰尘，惹得来人轻轻的笑着
　　“在帮大树爷爷防寒啊~~”一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结果又把一些泥土给弄上脸了。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上去长得极为的清秀，乳白色的皮肤和黑亮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情很柔和，走上前，拿出手帕，擦了擦瑞天脸上的泥土，瑞天有些迟疑的蹲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又开口问道
　　“大树爷爷？”
　　“噢，娘以前说过，树的寿命比人长很多，我当然要叫它爷爷了。”
　　“那又为什么要防寒呢？”
　　“因为这种梧桐树喜欢温暖的地方，耐寒性不强，这京城大冬天的很冷，我就帮它穿点衣服~~”小孩子天真的说。看了看他有些冻得红肿的手，
　　“你很喜欢这种树？”
　　“嗯！娘亲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听者有些纳闷到底是谁喜欢啊？“梧桐树长得很快，寿命又长，而且啊，叶子，花，根茎甚至连种子都可以入药。是个很好的树~~我要是也像他一样长得很快就好咯”这最后一句感觉是小家伙自言自语的说。
　　“很好的树？”被这孩子奇怪的形容方法弄得很糊涂，树还分好坏啊？
　　“你也想快点长大吗？”
　　“嗯，要是能早点长大。。。”孩子有些沮丧的嘎然停住，来人也不好再问什么。
　　“我也很喜欢这棵树，跟我讲讲好不好？”看见小孩有些伤心的脸，连忙打断了话题，试着问问他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好啊”到底是个孩子，一看到兴趣相同的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开心起来
　　“你知道吗？梧桐树也叫青桐，是一种落叶的乔木植物。树在小的时候比较绿，叶子象手掌。夏天的时候会开花，可是只是很小的蛋黄绿色的花。喜欢长在肥沃湿润的砂质土壤中，根很深，可是不耐水渍。”瑞天滔滔不绝，他喜欢这种树，真的是因为他娘亲很爱。当时还住在别院的时候，院子里就长着这么一棵，后来，别院被废了，树也跟着被砍了。娘亲曾经告诉他，这个树在北方总是独长着也能够参天的高壮。娘亲还告诉他“传说里啊，百鸟之王的凤凰总爱栖于梧桐树上，它是种高贵的树。它就象征着瑞吉呈祥，像天儿你一样哦~它喜欢温暖的地方，天儿总是暖暖的，梧桐树一定会喜欢你的。”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道声音将陷入了回忆的瑞天拉回了现实。
　　“嗯”
　　“我相信这棵树也很开心你能这么喜欢它。”来人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真的吗？”
　　“是啊！”
　　“姐姐，你笑起来好漂亮哦~”这孩子在正院的两年里，没少挨打挨骂，偏偏就是没有任何人冲他笑过，虽然他一直都在笑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长了几岁的姐姐这么温柔对着自己笑，这样的笑容，他只有在娘亲的脸上看到过
　　“姐姐？”来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也没再多说什么。
　　“姐姐，我叫向瑞天，瑞吉呈祥的天。你叫什么名字啊？”孩子大咧咧的笑着
　　“。。。我姓锦，单名一个苑字。”
　　“锦苑？好好听的名字哦~~”
　　“谢谢~~”揉揉孩子有些飘散的发。
　　“姐姐，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家，爹娘会担心的。”锦苑想着：这孩子这么小，怎么就一幅大人样啊？再说了，再怎么看，也是他这个年纪比较令人担心吧？
　　“。。嗯，你也赶快回家吧~~”
　　“好的。你以后要是有空，就来这里，我再跟你讲关于梧桐树的故事~再见~”瑞天挥挥手，明朗的笑着
　　“再见。”锦苑看着自己手里带着些泥的手帕，自言自语：
　　“但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