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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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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艳阳高照。
刘羿晴一边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一边打开车锁骑上自行车向城东奔去。她额头上沁着汗珠,短袖的前后背已经湿透。虽然带了帽子,脸上因为太阳的炙烤通红。
羿晴按过门铃,边用手扇着风,边等着开门。屋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开门帘,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印入眼帘。她瞬间仿佛被雷击中,错愕了几秒。门内的那个人也怔怔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羿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张皇失措。她没有想到再次相遇会是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猝不及防。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夜里自己鼓足勇气,放下自尊,拨给陆畅的电话。那是高考后的第三天。
“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可以改。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羿晴近乎哀求。
她光着脚丫蹲在客厅的座机前,尽量压低声音,害怕惊醒睡梦中的父母。
“我求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求你放过我,我已经很痛苦了。”电话的那头传来冷漠的声音。
羿晴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他最后跟她说的这句话,七年前自尊被践踏的体无完肤的感觉又一次涌起,她想要立刻马上逃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面的人诧异地问。
“王小宣去海南拍婚纱照了,让我替她来给学生上钢琴课。”
“这样,请进,豆豆在房间里。”
一个小时缓慢地过去,羿晴思绪混乱,只是让豆豆把之前学过的曲子好好复习。好在豆豆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一会儿扣扣手指,一会儿又是饿了,一会儿又是眼睛累了。羿晴看着豆豆稚嫩可爱的小脸蛋,眉宇间竟与陆畅十分相似。
“豆豆,你今年几岁了?”
临走前,羿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你几岁了,你先告诉我。”小家伙一脸狡黠。
“我26了,是不是比你大很多?”羿晴觉得好笑。
“啊?你都这么老了啊!我过完今年的生日就四岁了。”
“是啊是啊。”羿晴无奈地回答。
四岁,看来他是一毕业就结了婚有了孩子,没准还是奉子成婚。想到这里一心里一阵绞痛。
客厅里,陆畅倚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平板,白衬衫的领口些许敞开,手腕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以晴看着他光洁白皙的侧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羿晴有些晃神,纵使过去七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确实好久不见,挺好。你呢?”陆畅放下平板,抬起头看向羿晴。
“挺好。”陌生而又客套的寒暄。
空气陷入了安静。
“我没想到豆豆是你儿子,真是好巧,豆豆很招人喜欢呢”羿晴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面的人愣了一秒,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只回复了两字:“谢谢。”
空气再次陷入了尴尬。
“下周,宣宣就回来了,她会继续给豆豆上课。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好,再见。”陆畅答道,不再看她。
没想到再次相见已经是七年后。
陆畅起身去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烟,抽出了一根,站在阳台上从9层俯身往下看着羿晴骑车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许久,他掐掉烟蒂又点燃一支,烟雾袅袅飘起,已经有六年没有再抽烟,不熟悉的味道呛的他咳嗽了两下。
他并不住在这里,因为上次回家吃饭把钱夹落在父母家,他趁中午午休回来取,到家后喝了一杯水正准备离去时听到了敲门声。
这时手机响起了震动。
“大哥,你今天下午怎么没来公司啊,不像你的风格啊。”宁致远说。
“家里有一些事情,下午就不去公司,重要的事情你盯着一下。”
“大哥,什么事情啊,这么严重,喂,喂!“
这边已经挂了电话。
羿晴走出门便眼睛有些氤氲。陆畅的妻子想必是温柔可人貌美如花吧,不然他怎么会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一毕业就结婚呢,想到这里让她心中有些嫉妒。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甘心走入婚姻,经历柴米油盐。可是她有害怕见到她,怕她太美好,自己输的一塌糊涂。
本来说好的,是替小宣上两次课。小宣暑假在给孩子当钢琴家教,每周一次,自从那日见到了陆畅就不再想去了,羿晴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第二周的课给推辞掉了。王小宣只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短暂的初恋,具体情况并不知晓。她不愿意多说,小宣也不多问。人生终究是要向前看,那人既已结婚生子,见面更是尴尬。
王小宣跟羿晴是一同长大的好朋友,父母都是医院的同事,两个人同年出生,相差两个月,一起上了幼儿园、小学、初中,跟着同一个老师学钢琴。住在同一个家属大院。只是后来小宣的父母离婚后,小宣便随母亲去了北京读了高中,又读了大学。小宣的妈妈再婚后,小宣就觉得自己非常的碍事,妨碍了亲妈和后爸的幸福生活,便回Y城找了份工作,找了个心爱的男人准备结婚,然后去了海南拍婚纱照。
一个多周后王小宣带着疲惫和婚纱照从海南回来。
“王小宣,你这妆画得也太假了吧,你这至少p掉了十斤肉啊。”羿晴翻着才洗出来还热乎乎的相册集,啧啧道。
“拜托,婚纱照都是这样好不好,等你结婚的你得弄成这样。”
“我不要结婚,一个人逍遥自在多好,我还没浪够。”羿晴说。
“呵呵,你要结婚也得有人愿意娶你啊,连个对象都没有。”
拌嘴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王小宣占上风。羿晴被她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妈昨天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劝劝你去相亲,说这回这个条件特别好,家世好,名牌大学毕业,相貌端庄,品行优良,有礼貌爱祖国,实在是难得的精品中的精品。”小宣继续念叨。
“晴晴啊,你妈妈说的我都心动了,想要把婚退了。你妈还说啊,你要是去相亲,结婚,就考虑考虑让你退学。”
“我要退学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羿晴语气笃定。
“那我祝你马到成功。”小宣抱拳。
小宣的爸爸本来是市立医院的大夫,当年年轻气盛与领导闹了矛盾后自己出来单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是开了一家牙科诊所,没成想经过十来年的经营逐渐扩大成一家规模中等的口腔专科医院。其中也是经历不少酸脸苦辣。财利双收后,也像许多成功人士的故事版本那样,有了新欢,还有了个儿子,于是跟小宣妈妈离婚。当年出轨与小宣妈妈离婚后,小宣爸爸始终心怀愧疚,给了母女大手笔的经济补偿。小宣刚回到Y城时,便在高档的社区买下三室两厅的户型给小宣居住。对于父亲的各种资助,小宣从来都是笑呵呵地照单全收。但是一个人住久了就觉得孤单,一个人做饭,上班,追剧,清闲却没什么人情味。这么自己过了两年后,越发觉得无趣。当学校的校长把外甥介绍给她的时候,她倒也不抗拒,随后便是水到渠成,吃饭,看电影,恋爱,准备结婚。
“你暑假在家呆多久?”小宣问。
“不知道啊。”
羿晴是真的不知道,博士这一年念得生不如死,老板专心挣钱,对学生学术上不管不问,除了充当老板挣钱的机器,就是给老板取快递,报账,接送孩子。自幼聪慧的她一直是家里的骄傲,保送,保研,考博,顺风顺水。有的时候太顺利了,反而像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没有取舍自己真正想要的。骄傲如她,看着自己这般处境,心急如焚,却又使不上力气。羿晴自幼读历史,便知道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绝不是闭门造车,他出生世代史官的家庭,接触诸子百家,更是师从儒学大家董仲舒。自然科学虽与文史截然不同,但学习的传承之道是相通的,想要在学术之路上有所建树需有人引导,而她整日忙忙碌碌却是荒废度日。在这样惶恐不安,自我贬低评价下,她失眠的症状愈加严重。整夜的不眠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焦虑情绪,与之伴生的是抑郁情绪。这是她去医院诊断后的结果。已经有大半年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从最初的抗拒到慢慢接受还能自嘲,其中心路历程难以言说。接近暑假时,情绪恶化的严重,她挣扎再三请了病假回家。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知道如何开口。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她,怎么承认自己无能且心理脆弱。
回家后被母亲念叨的更加心烦意乱,整宿整宿的不眠,午夜盯着天花板发呆,回想这些年,拼命努力却是一无所获。学了无用的专业,学术之路走不通,便如同个废人一般;感情不顺,爱而不得,放不下,走不出。沉浸在自己悲痛情绪中的人总是容易把不幸放大放大再放大,这一切的回想使她更加觉得了无生趣,每日如死鱼一般。
羿晴心烦意乱,压力把她变得喜怒无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被母亲念叨了两个周后,羿晴摔门而去,留了张字条,来了小宣的大房子暂住。离开了家以后,她倒是能装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谈笑风生,况且还是药物的控制。小宣只知道她情绪不佳,闹着退学,被逼着相亲,却不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恶化到了已经开始出现轻生的念头。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毁灭一切的风暴。
“我最近有些不想结婚。”小宣道。
“你这是婚前恐惧吗?”羿晴关切道。
“其实我本来就不着急结婚,是李文博爸妈一直催,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还有一个月就结婚了,要悔婚赶紧的,我支持你。”
“结吧结吧,嫁谁不是嫁。”
李文博爸妈退休在家,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想着要个孙子来解闷,不停催促两人结婚。王小宣和李文博在一起一年多一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相处的倒也算融洽。
“你要不要去挑一下伴娘服?”小宣问。
“不用了吧,好麻烦,好热,我不想出门。你看着办就好。”羿晴瘫在沙发上。
“见证我们友谊的时候到了,请你到时候不遗余力的衬托我的美。”小宣嘻嘻。
“那我去剪一个板寸或着替个光头,还能照亮你的美。”
“别。。。请你不要在我的婚礼上耍宝。况且你额头这么高,没有头发一定丑死了。”
羿晴又是一个白眼甩过来,小宣总是能够正中要害的噎得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