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快递的你站住》时叁岁

14、回忆

　　朱贺乘坐最早一班的飞机，到医院的时候将近中午。

　　天气阴沉沉的，傅一洋站在住院部楼下，回想起早上小姑娘跟他说过的话，面色微沉。

　　朱贺下了出租车急忙拎着行李小跑过来，眉眼之中全是焦急，傅一洋上去接过来，轻声安抚他，“情况已经稳定了，你现在急匆匆过去也没什么用处。”

　　见朱贺根本没听进去，他伸手拽住前面步履匆匆的人，叹口气说：“好歹整理一下自己，你这个样子不是让阿姨着急吗？”

　　朱贺停下脚步，从走廊里的落地玻璃上看到其中映出的人影。

　　一夜未休息好，脸上透着憔悴，头发凌乱着，衣襟也因为来回走的匆忙而揪成一团。

　　朱贺缓缓垂下眼，看着跟他一起握着行李的宽大手掌，薄唇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是啊，我先去洗手间洗把脸。”他抬手抚上傅一洋带着胡茬的精致下颚，拇指在唇角轻轻摩挲着，轻声道：“谢谢！”

　　十指交缠握了一下，很快朱贺抽身向附近的洗手间走去，转过身后自嘲一笑，就算他的形象再邋遢，家里人也不会担心他吧！

　　心中一直挂念他的人，只有外面那个傻小子而已。

　　傅一洋趁机将行李放回自己车里，又带着朱贺一起到了单人病房。

　　病房里又来了不少亲戚，在朱母周围围成一团，多数是中年女人。

　　“大嫂，小贺还没处对象呢？都奔三的人了，你不能不着急。”

　　“就是，我家侄子连孩子都有了。”

　　亲戚们问候完病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家长里短，说着说着就说到朱贺身上。

　　“朱贺多有出息，这单人间一天得不少钱吧？”

　　“我妹妹有个外甥女，年龄正合适，要不给他介绍介绍？”

　　朱母靠坐在床头，笑的勉强，“他还不急呢。”

　　亲戚不依不饶，“这哪能不急，就是没遇到合适的。”

　　还有一个坐在床边说：“前些年那事，我们都听说了，不过年轻人嘛，都追求个刺激，现在年龄大了，稳重了，就知道得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喜欢男人有什么未来啊？”

　　“就是，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嫂子，你得给他机会。”

　　亲戚说起来，嘴就受不住，眼见朱母脸色越来越不好，有人就把话题打住，说起小宇考试的事。

　　门外一直想找机会进去的朱贺，听见亲戚们的话，就僵在那里，根本迈不动步子。

　　傅一洋见他脸色倏地煞白，连靠着墙边的手指都抖个不停。心疼地攥紧那只手，从后边微微拢住他，“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现在进去也是徒增尴尬，朱贺知道谁也不希望这个时候见到他。

　　他习惯似的，自虐一直勾勾嘴角，人没事就好，他也没必要非得亲自到面前去看。

　　朱贺机械一样挪着步子，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傅一洋就这样任他牵着，无论去哪，只要陪着他就好。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从空中炸响，冷风裹挟着斜雨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

　　医院花园中的小亭子里，一个俊秀的青年靠坐在围栏边，望着对面从进到这里就一个人发呆的男子。

　　男子抱着双臂站在八角亭的屋檐下，一动不动的听着雨滴刷刷刷的砸在泥地中低洼的水坑里。

　　安静的仿佛呼吸都停止了，身影与雨雾腾起的水汽一起隐隐的有些不太真实。

　　傅一洋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去轻轻披在朱贺肩上，并从后面搂住他纤细的腰。

　　温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唤醒了朱贺的思绪，伸手碰了碰搭在小腹上的手指，一种简单温馨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朱贺直起身，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烟，取出一支叼在嘴里，又翻出火，没等点燃就被身后的人抢了过去。

　　“你从来不抽烟的。”

　　傅一洋看了眼烟盒，还剩半包，皱起眉头，“一晚上抽这么多？”

　　朱贺笑笑没说话，伸手过去抢，傅一洋一手按紧他的腰让他别乱动，一手给自己点上。

　　深吸一口气后，白色的烟雾从唇缝中溢出，喷洒在朱贺有些憔悴的脸上。

　　“想抽？”

　　傅一洋侧脸蹭了蹭对方的鬓角。

　　朱贺点点头，就见傅一洋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又吸了口烟，对着他微张的唇瓣压了下来。

　　“唔——”

　　被大雨隔绝的八角亭中，两个前后相拥的人，忘我的唇齿交缠，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许久之后微喘着分开，傅一洋盯着面前泛着水润光泽的双唇，又轻轻地印上一吻。

　　“我家里人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朱贺坐在亭子边的木椅上，头放松的搭上傅一洋肩膀。

　　“没什么。”傅一洋温柔地缕着他的额发，“不过看得出，气氛不太对。”

　　“他们是不是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你？”朱贺自嘲似的轻笑一声：“那是因为我已经跟他们出柜了，在很多年前。”

　　傅一洋诧异的看着他蓬松的头顶，以他对朱贺的了解，应该不是轻易就能跟家里出柜的人，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说不定要深柜一辈子。

　　朱贺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其实是个意外，我是被出柜。”

　　回想起当年的那些事，依旧让他心悸的厉害。

　　“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朱贺语速很慢，像是在脑子里，把每一个情节都拆开揉碎了似的，“周浩正在追求我，很热烈。”

　　“我没答应他，因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朱贺叹口气：“本来跟家里的关系就有些紧张，有次暑假，周浩来找我正好被弟弟撞见了。”

　　“我家那个地方，四通八达小胡同，左邻右舍谁家发生点什么事儿，很快就全知道了。”

　　朱贺说的很平静，但细听之下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傅一洋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可以想象到当时朱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都过去了，以后无论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朱贺看着雨过天晴后渐渐露出的彩虹，笑着眯起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