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梨花》人脑子打架

1、第 1 章

　　第一幕
　　侵晨，饭毕。王宝钏来至薛平贵书房。
　　薛唔，你来做甚么？
　　宝 十八天已满了，是我离了你的时候了！
　　薛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好不容易得以重圆，还未回甜，你要走去哪里？是下人们不如你意，还是西宫那位欺侮于你？
　　宝 他们皆好。毕竟，是你挑选的人儿啊！缘由在我，我不忍心为你留个爱怜糟糠之妻的好名儿，一心要陷你于不仁不义。你若是心愿齐人之福，谅我鄙陋不堪此重负，那西凉公主，她少年鲜艳，你可再寻莺莺燕燕，与你做燕侣莺俦。何必留我这被经年苦楚腌渍了十八年的老脸。
　　薛（怒）何苦来！你话里夹了这些刺，无非是恨我娶了公主。却不想想若不是她，我已然身死——
　　宝 我却不是恨，是已然心死。从先脉脉，而今默默而已。十八年脉脉含情，十八天默默心死。这一片心已是死尸了。
　　薛也罢也罢，走罢，你走！

　　第二幕
　　王宝钏回至相府，与父亲冰释前嫌，在相府住下。这一日，王宝钏去往海神庙上香请愿。
　　丫鬟小姐，我们不去那大庙，往这僻静的地方来做什么。
　　宝 我如今都不敢细看自己容颜，你倒还唤我小姐，真是要愧煞我了。我是怕了热闹，为何要去那热闹里招惹来一身疏凉。你看外边那当头烈日，明光烨烨，不知为何在我身上便流落成月光寒凉了。
　　（她们走进庙里，竟瞧见一个女子在打骂神像。）
　　宝（急声劝道）妹妹在做什么？扑打神像，岂不致杀身之祸？
　　桂（惨笑）神明负我，我便不要命了，又有何惧？
　　（桂英大声哭嚎起来。）
　　丫小姐你看，她莫不是疯了罢？
　　宝 我们离远些便是了。
　　（宝钏转身，正欲离开）
　　桂（泣唱） “梨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花谢春归郎不归。”1
　　（宝钏叹，也是个伤情之人啊。桂英后退几步，便欲撞死在柱上。宝钏急转身来，醒觉过来，喝道，且住！）
　　宝 我知妹妹你一心奔赴死途
　　不耐与我这老妇剖心诉苦
　　我细思量想是卿芳心错许
　　说与我听我许能为你做主
　　桂海神爷都不为我申冤，你却肯帮我？天上神明也知晓，我敖桂英风尘之人，配不上那鹿鸣宴上状元君，因此上冥冥无语，任我嚎啕，哭损人形，化做泪魂，。
　　丫想是那新科状元王魁？我才听得他要娶另一家相爷的千金，怎的又有位小夫人在这里痛哭？
　　宝（扶起桂英）你莫不是他原配的夫人？
　　桂他已送来了一纸休书！我风雪之中救他性命，伴他读书红袖斜倚，送他盘缠上京赴试，日夜悬想不曾安定——直盼来他休书一纸！
　　宝（叹）我却同你相仿，只不过不是那郎君弃我，是我将他抛离！
　　桂（默然片刻）姐姐你这样尊贵，这般风华，那人怎么舍得？
　　宝（笑）却不是同你那负心郎薄情鬼一般，遇见了更好的？
　　（宝钏和桂英相携着回相府。）
　　宝 你言说海神不肯相助
　　却不是神不忍我们各自孤苦
　　冥冥中他牵引我来与你相遇相互引渡

　　第三幕
　　宝钏与桂英住在一起，甚是相得。
　　这一日，王魁迎娶另一位丞相的女儿。桂英扮成丫鬟，同宝钏一起赴宴。她潜至背静处，换上一身红嫁衣，闯进屋里，转到王魁面前。
　　王（大惊）你怎的进来了？（吩咐左右下人）快打出去！
　　桂（高声向新娘说道）这位小姐，我今日为你撕开你夫婿真面目。
　　王（急拉过桂英，低声恳求道）姐姐，你顾念着往日的恩情，饶了我罢！我纵是做了她夫君，也有银钱赚你。
　　桂（撤去他的袖子，高声唱）
　　他年事 莫言语
　　待我一一为君拾取
　　只怕你两眼空空心滞住
　　撒手蹬腿愧极痛哭
　　污我耳目！
　　你烂漫红缨是我眼底血泪如注
　　你乌黑纱帽窃去我满头青丝如瀑
　　你通身韶秀绫罗曳地是偷取我锦绣华年织补
　　王 你在胡说甚么？来人，扔她出去！
　　新嫁娘让她说下去!
　　桂英言明自己对王魁的恩情，又是如何被弃的。众宾私语，王魁撒手蹬腿惶遽痛哭。婚事取缔了，王魁也为人唾弃，日后仕途也断了。宝钏在堂客席上起身，遥遥向桂英微笑。桂英亦回以微笑。

　　（回程的马车上）
　　桂（低声道）
　　才刚我说了那些话
　　自己开扯伤疤 搜刮眼泪
　　正是不小心便要断肠了——
　　却幸而一转身便瞧见了你啊！
　　宝 我才是有幸遇见了你
　　夜不能寐与你谈说时
　　落在我身上的月华也温烈得如日光了

　　第四幕
　　是夜，桂英在庭院间徘徊，直至天明。
　　桂（抬头望晓星唱）
　　辰星出
　　如她唇边浅笑初绽露
　　我弃晦沉不复相顾
　　抛掷迷途
　　她便如这破晓天光明耀目清滢若许
　　我心倾慕
　　（桂英走进屋，正值宝钏栉沐。桂英呆望了许久.）
　　宝（以袖掩面，又放下袖子，唱）
　　鬓发已雪覆霜倾
　　眼畔刻痕如鱼行
　　颊上沟壑难为卿眼光停憩

　　桂（走上前来拉着宝钏的衣裳，唱）
　　道一声卿卿
　　且听一听我眼里的卿
　　莫为白发萧萧自伤情
　　是梨花满头清香满溢沁我心脾
　　又恍如斑斑光影 洒落我心
　　（桂英说到动情处，抓住宝钏的手。宝钏急忙抽手，背过身去，又恐桂英伤心，便解释道，你的手太烫了。桂英讪笑道，是我的手着了火了。宝急忙转身探看，桂英抓着她的手笑道，是着了我的心火了。）

　　桂（以手抚宝钏白发唱）
　　你言说满头经年雪霜清泠泠
　　幸而我心如焚如火满是痴情
　　腕底指尖吐滟滟火息
　　为卿拂拭
　　沧沧霜雪可否消弭？
　　（低声道）姐姐，我倾慕你许久了矣！

　　宝（默然良久，唱道）
　　沧沧霜雪已化尽
　　（桂英惊喜地望向宝钏）
　　宝（展颜，唱）
　　从前我眼底濡润情意
　　已被十八年消磨殆尽
　　眼中水泪亦燃为灰烬
　　眼底干涸如深潭晦冥
　　得你柔情倾于我眼底
　　润成满目盈盈三春意
　　（桂英喜极而哭）

　　第五幕
　　（不日宝钏与桂英拜堂）
　　宝（自言）
　　她是双十年华春意深深夏月明明
　　我是徐娘半老 秋风瑟瑟冬雪沉沉
　　桂（自言）
　　她那边是大家闺秀
　　我这里是风尘脂粉
　　宝（自笑）
　　姻缘来时
　　管你们有甚分别
　　桂（自笑）
　　未曾相爱
　　才论到是否相配

　　（初春，宝钏与桂英至梨树下漫步）
　　宝 记得初逢时听你唱梨花落郎不归
　　桂而今且借梨花相许白头

　　1引用自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