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微光》喻言家

6、木鱼·6

　　这天晚上，应知回去后用淡盐水敷了脸。

　　随后又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小罐，掀开盖。
　　她对着镜子，看到膏状物在皮肤上抹开，慢慢吸收至消失。

　　这是从皮肤科配的药，用了很多年，帮她解决掉过很多次大小晒伤。

　　容易晒伤是每一个美好的夏天，最让她苦恼的问题。偏偏自己皮肤白，一小块晒红的印记看起来都触目惊心。

　　临睡前，应知再一次颇有仪式感地开那个橙色图标。
　　她动作迅速地下单，打好与昨天相同的一长段备注，等着人来把自己领走。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原因还是系统漏洞，她发现比自己晚下单的用户后面的小方块都已经变灰了，自己的单却依然没有动静。
　　应知难过地皱了皱眉。

　　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动静。
　　应知只能眼看着自己头像上方的订单一个又一个变灰。

　　第二天是周末，沈牧屿不用上班。
　　最近编辑部策划的书稿里面有一本和戏曲相关，他自认只知皮毛，只好买来专业书籍研读。
　　买书时标注的紧急也是因为这本戏曲书策划在即，但还摸不到头绪。

　　沈牧屿摘下眼镜，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到睡觉的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在摊开的书页里夹上书签，出了书房。

　　睡前查看了一遍通讯软件上的消息，正打算放下时，瞥见一抹显眼的橙色，还有些陌生。
　　他反应过来，是那个叫醒软件。

　　指尖一顿，眨眼间就点了进去。
　　还是那个主页面，上面有不同的订单排列下来。
　　滑屏滑了两下，就看到一串眼熟的昵称名，身后跟着一抹橙色。

　　如果最后没有人接单，这笔订单最后也不会生效。
　　沈牧屿想了想，大拇指听话地印上去。

　　这时的应知已经认定不会有人认领自己的订单，开始肆意放纵，所以尽管已经过了医生规定的睡觉时间，她还是没有放下手机乖乖睡觉。

　　一时手误点进相册。
　　看到方正的黑白字，印在长条的纸上，她愣了愣神。

　　今天看到这张加长的订单时，她颇感意外，不由自主拍下来留作纪念。

　　因为下单的客人不仅打上了书名、作者名，而且连出版社的名称也一并填了下来。

　　严谨得很，像是习惯使然，所以她在看到地址名称的时候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出版公司的职员，确实会比寻常人更注重图书的出版机构。

　　这么一番思考下来，应知暂时忘记了订单被拒绝的悲痛，决心做一个午间起床、放弃治疗的小废物。

　　就在这时，手机顶部弹出来一条消息。

　　“生前何必久睡你好，您预订的明天早上7:33的订单已被深木鱼接单，祝您安享睡眠，开启愉快的一天。今辰APP，竭诚为您服务。”

　　应知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

　　终于有人接她的单了？

　　等等，这个名字……似乎比较耳熟。
　　应知终于想起来，这位名叫深木鱼的人，就是今天早上把自己叫醒的高人无疑！

　　于是她打开聊天框，深切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呜呜呜谢谢你再一次把我领回来。”
　　“本来以为已经没救了的。”
　　“今天早上也特别感谢你，这是我第一次上班没有迟到。一开始还误会你接通又挂断很没有职业道德，是我错怪你了。”

　　最后还接了句斗志昂扬的话：“高人，明天也请用你独特的方法叫醒我，我们一起努力早起。”

　　对话就此停住。
　　沈牧屿盯着自己的对话框，上面赫然写着一句——
　　抱歉，早上挂断电话。

　　可是很明显对方不给他机会发出去。
　　他逐字删除，然后重新敲字：“好的。”

　　应知没消停过五秒，又有消息进来。
　　“那个，我们还是说好33分好嘛……”
　　“32和31都不行。”后面跟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沈牧屿笑出了声，下意识发过去一个“好”字。

　　应知回的很快：“那就麻烦你啦，晚安。”

　　沈牧屿半晌没有动作。
　　他知道出于礼貌，自己也应该回一个晚安。可是在以往的认知里，需要更加亲密的关系，才可以互相说晚安、早安、你睡得好吗……这之类的话。
　　所以他决定还是先做一个不讲礼貌的人。

　　想到那个下单人说话的语调，和精密计算后的7点33，沈牧屿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性格很活泼生动的女生。
　　一个很爱睡觉的女生。

　　可是他正好相反，他从来不觉得睡觉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一件事，幸福到分分秒秒都要计算着来。

　　黑夜，就像是蛰伏在脑中的野兽，每天在里面暴怒、咆哮，甚至横冲直撞。
　　只有在它歇息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安宁，可以安然入睡。
　　这样的睡眠，他从来不觉得幸福。

　　但是在那位不得不早起的叫醒小姐身上，他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就好像，有那么一点勇气和信心，告诉自己他也可以尝试一下，不用理会那只野兽。
　　这样想着，他缓缓阖上眼。

　　天边渐白，沈牧屿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他撑着脑袋坐起来，例行回忆睡着的时间点，难得的，脑子里对此毫无印象。

　　头痛感轻了许多，眼睛也不觉涩感，看来是个好觉。

　　沈牧屿翻身起来，不自觉勾唇。

　　幸福感是什么？
　　醒来时眼前不是黑黢黢的一团，睡够了时长，对这一天的精神状态有信心，这就是幸福。

　　而另一边的应知还在熟睡。
　　她整张脸陷在被子里，胸前的被子随着呼吸的频率一张一弛。

　　时间一到，铃声响彻房间，隐约有掀翻屋顶的架势。

　　细白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了好一阵。
　　终于确定机身的位置，应知本能地拿着往耳边凑。

　　“烦死了，怎么还有声？”
　　应知不耐烦眯起眼睛看屏幕，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接听。

　　指尖飞快滑过，她一直等着对方挂断。左等右等，等到应知快要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对方说话了。

　　“你的起床时间到了。”他说。

　　听筒贴在应知耳边，似乎有人在跟她耳语。
　　这是一道干净又好听的男音，莫名地让她耳尖有些痒，像羽毛轻轻刮过。

　　应知指尖顿了顿，神志清醒了七八分。

　　“我很抱歉，但现在已经是34分，你要迟到了。”沈牧屿说。

　　“谢谢你，”应知的嗓音还带着晨间的沙哑，她抬手按了按喉咙，尽量用清醒又自然的语气说：“我已经醒了。”

　　气氛蓦地静下来。
　　应知脑袋还没转过来，干不了活跃气氛的活儿。
　　沈牧屿功成身退，便说了结束语：“那么，祝你今天愉快顺利。”

　　他没有说再见，却听见了对方的喃喃声，很轻。
　　她说：“我好像感受到了，愉快和顺利。”
　　她又一次按时起床了。

　　挂断电话后，应知并没有着急起床洗漱，而是在今辰里面找到昨晚的订单。

　　在确认订单完成之前，对话框都不会消失。
　　鬼斧神差地，她截了下屏。从头到尾，对方只说了三个字。
　　“好的”和“好“。

　　透过这简单又官方的三个字，应知总结当初这位木鱼先生是个好人。
　　一位话少的好人。

　　她点进对方的资料栏，除了名字以外其他的关于生日、个性签名等处，空空如也。
　　简直一无所获。

　　应知不清楚自己低落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又可以清楚的察觉到，所以当她看到右上角添加好友的功能时，顿时眼前一亮。

　　这天，到了店里。

　　孙渺渺给应知简单解释说：“今辰的添加好友功能是这样的，在尚未确定订单完成状态下，接单人和下单人双方可互加为好友，以后你就可邀请之前的叫醒过你的人接单，还提供日常的聊天服务。”
　　应知点了点头，领悟道：“也就是说，这个软件同时具有社交的功能。”

　　“没错，”孙渺渺边擦拭着透明杯边道，“但是也需要看缘分，一定是随机接过单的人才能有机会添加嘛。”

　　“不过你问这个干吗？”孙渺渺停下动作抬头，笑着道，“那位叫醒先生声音很好听吗？”

　　应知诚实夸奖：“好听好听。”
　　她正打算转身就走，又被人拉了回来。

　　孙渺渺说：“等等，我告诉你一个小诀窍。”

　　“什么诀窍？”

　　孙渺渺倾身过来：“有经验的用户告诉我，同一个人的声音听久了可能会没有感觉，就像熟悉你的朋友亲人叫你起床一个道理。我们对待陌生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有警惕感的。”

　　应知对上她的目光，问：“什么意思？”

　　“多尝试，多选择，才是纵横叫醒界的真理。”叫醒界前辈孙渺渺如是提点道。

　　这下应知听明白了，是要多多选择，不要拘泥于一个人的意思。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随后对着自己年轻的店员勾手指：“作为回报，姐告诉你一个真理。”

　　孙渺渺侧耳过来，就听到应知愤愤说：“不让自己后悔，也是真理。”

　　“我现在简直想剁了这根点了完成订单的手指！”

---

作者有话要说：　　应知：别人都是因为乱花钱剁手，我就不一样了……是因为错过了和木鱼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