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微光》喻言家

2、木鱼·2

　　店里十点整停止营业。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她突然感到一阵困意，所以应知把歇业时间提前了几分钟。

　　这个点该是没有客人到访，她们特意关掉了其他灯，只留收银台一处光源。

　　暖黄的光线倾泻下来，为眼前的景致铺上一层柔光。那人相貌隽朗，眉宇深秀，眼睛清澈，徐步而来。
　　应知眯了眯眼，怎么看怎么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儿。

　　她以为自己早已跌入了梦境。

　　在梦里，别人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讲话，但是她可以看清楚人家的一举一动。

　　在多年的梦境中，她围观过军火头头的交易，看到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士兵，还有被龙卷风吹起的老母鸡……

　　而这一次的设定，大概是穿古越今，遇上了一个负箧赶路的秀才书生。
　　应知挺直了背脊，双手托腮，作欣赏状，不自觉弯了弯唇，心说今天的梦境实在友好得不像话。

　　苏甜怔怔看着两步之距的男人，又扭头看一眼花痴状的应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三人对视了半分钟有余。
　　直到室内响起一声轻咳，苏甜最先回过神来，问道：“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闻言，应知皱了皱眉。
　　哪里来的声音，胆敢来打扰她的梦境？

　　她生怕这声响惊扰了梦中的小书生，把手指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
　　然后撑着脸，继续之前的花痴姿势。

　　在寂静空间里，每一丝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其余两人齐齐向她投去目光。

　　苏甜瞠然看了眼自家老板，随后脑袋自然向下埋，羞愧到想把自己藏起来。
　　好丢人……

　　沈牧屿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想起正事，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正被人盯着看。

　　然后应知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书生手上出现一张薄薄的纸条。
　　她深知这不可能是给自己的，这是在梦里，他看不见她，于是静静等着。

　　果然，视线里出现一只手接过。
　　片刻，清脆的女声响起：“就需要这些吗？”
　　男人点头。

　　“好的，您稍等。”

　　苏甜上楼找书，临走前将一楼的灯光打开。霎时间灯火明亮，应知看到小书生的睫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颤了颤。
　　她揉了揉眼睛，适应光线后目光重新黏在他身上。

　　眼前亮了几度，这让应知看得更真切。她发现这个人身上虽有种古朴的气质，穿着却是现代的装束。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她还看见过金发碧眼的美人儿与青灯古佛为伴，嘴里念着正统的佛经。
　　那可比现在这情形还让人震惊。

　　嗜睡病人的梦里，向来是无奇不有。

　　满室寂静，楼上传来窸窣的走动声。

　　沈牧屿掀了掀眼，摸摸眉骨，颇有些无奈。
　　那位店员还在牢牢盯着他看，大有一番不看够誓不罢休的意味。
　　眼神炙热，且认真。

　　相顾无言，他侧了侧脸，淡淡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应知不期然发现他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禁疑惑。
　　不对呀，在梦境里自己是作为透明人的存在，他不可能会看见自己。
　　应该是巧合。

　　不过很快，她看见对方朝自己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应知坐不住了。
　　莫非这一次的上帝视角，出现了偏差？

　　应知当即决定试验一下，她站起身来，缓缓抬手，在人家眼前晃了几圈，一字一顿问：“你能看见我吗？”

　　沈牧屿循着本能眨了眨眼。

　　应知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痛感袭来，她龇牙咧嘴地松开指甲。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这不是梦。

　　应知环视四周，墙上挂钟的指针不急不徐地转着圈，正好走到顶部。
　　十点整，是店里歇业的时间。

　　在几分钟前，店里来了个买书的客人，她盯着人家看了很久，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用正常的思维逻辑回想了一遍，应知猛地清醒过来，迟来的羞愧感染红了脸。

　　应知磕磕绊绊说：“请、请您稍等一下。”
　　声音慢慢弱下去，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二楼的脚步声在耳边无数放大，应知从来没有如此期盼苏甜的到来。
　　窘迫、心虚、羞赧吞噬着她。
　　她咬了咬下唇，垂着头，手指纠在一起，像个真正的透明人。

　　这时，头顶响起一道男声，温雅清润。

　　“能看见。”
　　应知抬头，神色茫然。

　　“我能看见你。”他又重复一遍。

　　—你能看见我吗？
　　—能看见。

　　他的答案来得晚了些，但语气不乏认真，并没有因为被冒犯而忽视她。

　　两人目光相接。
　　应知感觉自己耳根发热，呼吸也逐渐急促，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提了起来。

　　这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苏甜快步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叠书。

　　“您要的书都在这里了。”

　　男人移开目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应知那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终于恢复正常。

　　苏甜迅速扫完条形码：“总共是148元8角，请问是现金还是扫码？”
　　沈牧屿掏出钱夹，抽出红绿两张纸票递过来。

　　苏甜找过去一张小额纸票，正要开口，就听见自家老板说：“可以用薄荷糖代替找零吗？”
　　店里已经很少收现金，小额钞票更是供不应求，只得用糖果代替。

　　男人浅浅点头。

　　应知从糖盒里挑出两颗放在他手心，指尖和他掌心相触。
　　她很快缩回手。
　　沈牧屿接过包装纸袋，将薄荷糖拢在手心，道了声谢：“打扰了。”

　　而后转身，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应知循着他走之前的角度看过去。
　　挂钟上的时间已经变了，十点过五分，终于明白他的打扰为何意。

　　苏甜还惦记着应知的状况，胡乱一气收拾好包，扶住她：“走吧老板，我送你回去。”

　　应知淡淡“哦”了一声。

　　苏甜觉得不太对劲，把手拿开后，发现应知身形笔直，丝毫不见之前趴在桌上的虚弱。
　　她戳了戳应知的脸。
　　应知无情拍掉这小妮子的爪子，质问：“你干嘛？”

　　苏甜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想睡觉了吗？”
　　应知也一愣，回想起刚才魔怔的一幕，还有些不可置信，反问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来着？”

　　苏甜努力帮忙回想：“在那位客人进门之前？”
　　应知摇头：“不对，我一恢复意识就看到了那个人。”
　　两人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最终放弃。

　　苏甜看着若有所思的应知，欲言又止好久，终于说出口：“老板，你想泡他。”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应知像被踩着尾巴似的弹起来：“什么玩意儿？”
　　苏甜一脸了然：“刚才那个人，你明显对人家有非分之想。”

　　应知沉吟片刻，认真道：“现在还没有。”她只是仗着自己在做梦，否则不会那么冒犯地盯着人家。
　　说完这话，应知猛地一拍脑袋，懊恼说：“呀，忘了给人家道歉了。”

　　“道什么歉？”
　　“我盯着他傻看这么久，人家还以为我变态呢？”

　　“可不就是变态嘛。”苏甜小声嘟囔。

　　“苏小甜！”
　　应知现在无比清醒，有的是精力对付她，吼了一嗓子就直接上手。
　　苏甜誓死反抗。

　　两人推搡之际，手肘蹭到什么，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地上。
　　应知停了动作，弯腰捡起来。
　　“这是刚才那位客人的？”

　　苏甜看了眼，扯着应知的衣角，神色激动：“怎么样？看这字，是不是透着一股仙气？”

　　“还行吧，”应知定睛看了几秒，随后道，“想要这东西吗？”
　　苏甜偏头想了想，下结论：“是个收藏的好选择。”

　　应知笑：“巧了，我也想要。”

　　对视一眼，很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战火。
　　两人默契开口：“赌什么？”

　　“有了，”应知打了个响指，“我赌老高明天上班会迟到，怎么样，敢不敢来？”

　　老高也是店里的一员，负责二楼书店的讲书、财务和管理进退货系统的工作。
　　一个人能顶三个用，而且工作态度严谨，入职以来从未无故缺勤。

　　主动拿这个作赌注，未免有些冒险。

　　苏甜心生警惕，眯眼看着应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应知嗨了声：“当然不会了，有这么巧么，人老高就明天晚来？”

　　苏甜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很快，四只手交缠在一起，两人齐声喊：“公平公正公开！”

　　撒开手，赌约仪式正式完成，用糖盒压住纸条，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锁门后，苏甜问了句：“还要我送你回家吗？”
　　应知直接表演了个骚气又夸张的走直线：“你觉得呢？”
　　苏甜扭头就走。

　　应知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般黏上去：“嘿，你说他还会来咱们店么？”

　　“说不准，你那炽热的目光都要把人吓跑了。”
　　应知撇撇嘴：“我觉得也是。”

　　说完，苏甜按住她的肩膀，推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你也注意安全。”
　　友好的道别语之后，应知跟着补了一刀：“虽然长得挺安全，不过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
　　苏甜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跺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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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甜：老板，你想泡他。
印纸：不，我不想。
喻：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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