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65、庄园生活

　　黯淡的天光，轻抿的嘴唇。就像，幸存在硝烟未散的战场。

　　贾环一家终是这样身无长物地被官差从四合院驱赶出来，纵有不甘与愤怒，此时此刻却也不是发泄的时机。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贾环抬目凝去，仿佛天地间尽是死灰般的岑寂，他们一家犹似孤立无援地立在空空荡荡的四野，不知该走向何方！

　　雨将至之时，多是绝望的气氛。

　　那种酝酿的煎熬，在死寂中发酵，从远方吹拂而来的湿气伴着冷风迎面袭来，随着地面徐徐湿润，即便再阳光开朗的人也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天愈发暗淡，斜雨渐落心寂凉，泪孤残，枫赤秋悲人自伤。一行五六人环绕周遭，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灰白的世界和白墙灰瓦相得益彰，只有透明的时雨，独自吟唱着专属的独白，让天与地之间束身自好。一颗颗的雨滴似一支支的箭镞拍向青石街道，贾环所有的心酸也汇集成一股压抑的气流直堕心底……

　　大雨终于解开了束缚，雨珠又一次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在一个屋檐下，贾环尽可能地安置好赵姨娘与傅秋芳避雨后，他自己却有些无所谓了，默默地、痴痴地望着那雨珠砸碎在青石上，而后激起的水花也荡漾在了他的心上……

　　有些路，不要去找寻尽头，走就是了，现实永远是最细腻的；有些事，不去追问结果，因为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皇宫。龙首殿。

　　此时此刻，太上皇刘显也在依窗望雨……

　　雨缓缓地松弛了，对面宫殿的房檐上的一只全身淋透的喜鹊钻入了他的眼帘。或是因为雨水的缘故，喜鹊那油黑发亮的羽翼在瓢泼之中失去了亮泽，就似雨中的苍穹般，也穿上了一样的土灰色，仿佛这就是雨天必备的保护色，唯独这般，才能与泥塑一样的现实天造地设。

　　然而，喜鹊那渴望温暖幸福秋毫之未般的头颅和炯炯的眼却暴露了它在孤独中泼洒得格格不入，它的脚下虽是个金碧辉煌的世界，然则，曲终人散空愁暮，一低首，一回眸，空流泪千行，让人感怀！

　　不多时，阵雨退去，一轮晕日孱弱地悬于天曳。低暗的云天泛起了一如老相片一般的颜色，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在了这永恒的一瞬，穹宇的深处依然灰冷喧哗。

　　太上皇刘显长长吸了口气，然后问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

　　在一旁跟随伺候的戴权，微微一愣，马上便领悟过来了，能让太上皇称其为“那小子”的，又还能有谁呢？

　　“回上皇，因宁国府的贾珍四处奔走宣扬，贾环的不肖不孝之罪，只怕是要坐实了！户部、礼部、吏部、刑部的不少官员都明言指责贾环，而贾珍反倒是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受害者了！”

　　太上皇刘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依旧平淡地说道：“终归还是年少冲动，自己好好的前程却让个无耻的小人给毁了！”

　　“上皇说的极是！只是……”戴权感叹一声道：“老奴却也觉得贾环不失真性情，正所谓冲冠一怒嘛！”

　　“呵呵，老东西！你这是变着法儿替他求情吧？”太上皇刘显回头看了戴权一眼，又道：“皇帝也不是什么都能管能问的，有些事只能让他自己去闯荡，去厮杀！谁也帮不了他！至于贾珍嘛……你看着办吧！”

　　“是！老奴遵旨！”

　　戴权有些无奈，也有些惊喜。

　　无奈是因为环目前的处境，还真是谁都帮不了，礼法、族规、家法本就是一个朝廷的立足之本。那条红线是谁都不能越过的，谁过线了，那谁就必须受着，也是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的！

　　而惊喜的，却是贾珍终于引起了太上皇的不满，虽然只是淡淡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可对几十年如一日在刘显身边服侍的戴权来说，这才正是天子雷霆之怒的前兆！

　　因为，太上皇要处置贾珍，自然是不能以贾环的家事为由。否则是会引发朝廷一些官员反对的，而轻描淡写的一句“你看着办吧！”，便是让戴权搜罗其罪证的旨意了！

　　…… …… ……

　　日月轮转，时光流逝！

　　转眼到了十一月，虽是入冬时节，只是这一年的冬季来的似乎有些晚，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冬天的气氛。

　　于京都城外三十里开外有一个叫“傅家庄”的庄子，方圆足足有着八百亩的田地。虽然这些田地吧，都算不上是那种肥田沃土，但天子脚下的京都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一抓一大把，周边的那些好田好地又怎么能到得了傅试的手中呢？

　　说起这个傅家庄，还是因为上一次国库追缴欠款时，赶上时机又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购置下的。否则就算是傅试身为京都府通判，他也没有实力买下这么个大庄子呀。如今的傅家庄，是傅秋芳嫁给贾环时的嫁妆，也是贾环一家被逐出四合院后所居住的地方了。庄子里的农户、佃户有二十十户，约百十来口人，每年的田租收成有个三四百两的银子。这样算下来，贾环一家虽过不上那种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衣食倒也算是无忧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贾珍对贾环的骚扰与报复却并没有停止。就连贾环写书稿换银子的路子，都已经被贾珍严严的堵死了，别的难道还用说吗？那些个书商迫于国公府的压力，根本就不敢再要贾环的书稿，就连庞福林一家都差点受了牵连。好在庞福林如今已经是七品御史，贾珍的一些势力对于朝廷的现任官员，也不敢十分的过分！

　　如此一来，贾环在庄子里就变得有些无所事事了。除了庞福林与王太医有时会来找贾环说说事、聊聊天，别的人就全无音讯了。

　　原本王太医是想着招贾环进太医院的，为此他还真的努力争取过，不但去求了皇帝刘翼，就连太上皇刘显那边也去说了。但是，碍于太医院与朝堂上的一些官员联名反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庞福林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这小子对贾环的情义真的是如同手足，就算全天下都嫌弃贾环了，只怕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拿贾环当兄弟！在他的眼中，人人同情的贾珍才是那个要挨千刀的人！也实在是碍于官职的卑微，又帮不了贾环什么，说起来这也是他心中的一件憾事了！

　　两三个月的时光里，贾环与傅秋芳的头发也都长出了不少，庄子里的生活对于这个世道的女人来说：没有了那庭院深深，没有了那高墙阻隔，没有了那规规矩矩，其实是更自由自在一些的。她们有时甚至可以在青山绿水中愉快地嬉戏，开怀地大笑……

　　谁说不是呢？你看，就连赵姨娘的性子都变了不少！在这里，她无需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利益去争去斗了；在这里，她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祖宗！所有人，包括贾环与傅秋芳在内，都得孝敬着她，那感觉可真有些飘飘然呢！贾府？呸！如今你就是用八抬大轿抬她，她都不愿意回去看人脸色了，正所谓知足常乐嘛！

　　入冬之后，天气降温的速度方变得有些明显了，大雨降下的时候，庄子四周仿似雾茫茫的一片片。冬季的雨没有夏日的喧闹，也没有秋天的无奈，只是带着微微的寒意，一丝一毫的都要渗进人的衣服里。

　　走过庄子里的一座小木桥时，贾环顺手拍了拍长袍上沾到的水渍。在这样的雨天里，长袍穿起来其实有些碍事。相对来说，自后方小跑打着伞跑过来的双儿就要好得多了，雨天里出来，她没有穿裙子，好像她也不喜欢穿裙子吧！一身带湖绿花边的上衣配上长裤，头上照例是可爱的包包头，足下淡蓝色绣鞋，一身行装轻盈无比。绕过路边的一个个水洼，燕子似的飞过来了。

　　“少爷、少爷，等等我啦。”

　　“怎么了？”

　　“少奶奶有好东西给你啊！”跑到贾环身前，双儿笑着拿出一本小册子来，又道：“你看，这本是新出的，少奶奶说少爷肯定没看过，就托人买来了。”

　　自打离开贾府后，双儿、暄莹、紫苏、青黛几个对赵姨娘、贾环、傅秋芳的称呼也有所改变了，她们叫赵姨娘为夫人，叫贾环为少爷，叫傅秋芳自然就是少奶奶了！

　　贾环接过一看，这是一本市面上新出的白话话本小说，看看名字，叫做《人鬼奇缘》。自从贾环打破常规写出那《射雕英雄传》开始，白话本小说便开始在这个时代流行起来，文中的遣词造句也都是比较浅显易懂的，有的是历史传奇，有的则是民间传说的爱情故事，尤以各种鬼魅精怪的传说故事为主，一些写得比较受欢迎的，在出了之后，那些说书人便会拿去茶楼酒馆讲述。

　　贾环这段时间因为无聊，看这些小说看得多，傅秋芳便记在了心里，时不时就打发人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新的，有了也就让人买了带回来。

　　当然，这种小说在娱乐与阅读上，比之现代的那些视频、电视剧等自是不如，但怎么说也是聊胜于无，无聊时翻翻，也能让人打发一点时光了。贾环此时笑着接过，顺手翻了翻，双儿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话。

　　“少爷，今晚我们是吃火锅吗？”

　　“这才什么时候呀，你怎么就想着吃啊吃的，还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那种！”

　　双儿一点也不介意贾环所说的话，反而是呵呵笑道：“谁叫少爷调的那个味道哪么诱人啊，吃一口就忘不掉了，吃一回就想两回呢！”

　　“晚上吃火锅也不是不行的，只是料子钱要从你的月例里扣除！”

　　“啊！少爷你好狠心哦，双儿每个月才一两银子的月钱耶！还要买这买那的，哪里够用嘛！”

　　“哦，你这是嘴巴又想解馋，银子又想省下啊！”贾环将小说翻了一页，笑道：“以后你的夫君能养的起你嘛？”

　　“少爷！你……不跟你说了！”双儿一脸羞红地对着贾环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了开去，形似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