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10、抄书抄书

　　新来的丫鬟金钏、玉钏、彩霞、彩云本就是贾府的家生子，对于贾府的事情，那是打小就听着长大的：
　　荣国府里有什么人啊！宁国府里有什么人啊！府里谁最厉害啦？谁又是最受宠啦等等……

　　这些都是她们父母茶余饭后的谈资，对此她们又岂会不了解呢？

　　是而，在经过初来乍到那段畏畏缩缩的过渡期后，她们对贾环的态度也渐渐冷淡起来。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如既往没变的，这个人便是——彩霞！

　　前面已经介绍过，彩霞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彩云。（这里与原著中的人物关系有所不同，各位看官见谅则个！）

　　她们两人的容貌极为相似，唯一辨认的地方就是彩霞嘴角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美人痣。笑起来很是讨人喜欢！她们俩姊妹的样貌虽然差不多，可性情却大有不同。彩霞是属于比较老实本分的女孩，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种妥当。彩云则有些刁钻活泼，遇事相对比较随性些！

　　这些新来的丫头们，不论是贾母那边的鸳鸯、琥珀、麝月、鹦哥等，还是王夫人这边的金钏、玉钏、彩霞、彩云等，这些人刚进府的时候，对贾环的态度应该说还是恭恭敬敬、有礼有节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她们熟悉了身边的环境后，还能对这位“环三爷”保持原有态度不变的，只怕就剩彩霞一人了。

　　当然，这样说也有些笼统了一点，毕竟她们中有的是给调到别的主子那边去了，与贾环再见的机会就少了，比如：鹦哥（如今的紫鹃）、麝月等……

　　对此，贾环是并不为意的，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以一个看客的心态去对待便是了，又何必计较太多呢！再说，他目前也没哪个资格去计较这些，不是么？

　　在贾环经过金钏、玉钏、彩霞、彩云、绣鸾、绣凤等众丫鬟身边的时候，彩霞一如既往地笑着喊了一声：“三爷好！”

　　这是她从第一天见到贾环，就保持下来的习惯性招呼，虽然这也让她身边的姊妹有些不解，有些嬉闹，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姐姐好！”

　　贾环笑着对彩霞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揭起门帘，往屋里走了进去。

　　贾政与王夫人坐在炕的两边，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子，正说着什么事情，瞧见贾环进来，便止住了言语。

　　“给老爷、太太请安！”贾环上前躬身行礼。

　　贾政看着贾环点了点头，说道：“嗯！如今学堂放假了，你在屋里可曾自己温习温习啊！”

　　“回老爷，有的！”贾环答道。

　　“那好！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考校你一下，听学堂的太爷说，他教你的是《三字经》，那么你能把《三字经》给默写出来吗？”贾政问道。

　　“这也算是考校吗？忒简单了吧！”

　　当然，这话贾环此时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只听他说道：“只是太爷还未将《三字经》教完，后面的一些只怕孩儿……”

　　“你只需将太爷教过的写出来就行！”贾政说道。

　　“是！老爷！”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金钏、玉钏、彩霞、彩云进来搬书案、椅子，拿笔墨纸砚等物了。仿似这场考校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一样。

　　没一会功夫，贾环便将大半篇《三字经》给默写了出来，交到贾政手里。贾政看了后，方说道：“你这里面的内容倒是没有错处，可是这字嘛，就实在难看了！”

　　贾环当然知道他的毛笔字写的难看，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毛笔可比不得现代的硬笔字，是需要下苦功夫去练方有成效的！

　　倘若给贾环一只鹅毛笔的话，他当然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来啊！

　　“老爷教训的是！是孩儿荒废了！”贾环说道。

　　王夫人一直就看着贾环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只见她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说道：“老爷，不如就让环儿来帮我抄写抄写经书吧，一来可以让他好好地练练字，二来对菩萨的恭敬也显得心诚些！”

　　贾政沉吟了一会，又看了看贾环，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以后有时间便来这边帮太太抄写经书吧！”

　　对于这样的要求，贾环怎么能够拒绝呢？不管怎么说，王夫人说的话于孝于家于他都滴水不漏，况且又是贾环的嫡母！于是也只好应承下来：“孩儿自是不敢拒绝，只是孩儿目前的字写得不好，不知会不会玷污了这些经书？”

　　王夫人说道：“理佛贵于诚心，这些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贾环闻言，也就不多说了。既然不在乎字的好坏，那抄就抄呗！说道：“孩儿遵命便是了。”

　　按理说，抄抄经书对贾环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可当他真正体会到王夫人的用心时，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当天，贾环就在这边来来回回地抄了好几遍的《金刚经》，等交到王夫人手中时，她的嘴里无外乎就是两个字：“不行！”不是说字难看，就是说写草了认不出，反正是要烧了重新写过。

　　也不管天有多冷，夜有多黑，非要折腾贾环到戌末时分，王夫人自己也要安歇了才罢。同时又放下话来，以后每天辰时就过去抄经，不得有误等。

　　此时，如果贾环还不能察觉出当中的不寻常的话，那他就是太笨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夫人为何要用这个法子来治他？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得罪过这尊“木菩萨”什么呀？

　　难道因为上次那只兔子的事？这也不能吧？都过去多久了……

　　贾环想来想去也没想个所以然出来，暗自叹了一声：“唉……就当是练字吧，看她能折腾多久，等她自己都觉得烦了，估计就没事了！

　　再不，就学学原著里的贾环，一个不小心就泼了宝玉一脸蜡油……”

　　话虽这样想，可真要这么做，此时的贾环只怕还真做不出来！

　　不是说狠不下那份心，而是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根本就没有必要嘛！

　　…… …… ……

　　迎新春江山锦绣，辞旧岁事泰辉煌。

　　时间到了汉兴九年元月。这一年贾环九岁了。

　　气氛热烈，扰扰攘攘的年关喜庆非常，之后一直到元宵，贾府上下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各式各样的宴会。

　　可是这一切似乎与贾环无半点关系，除了在祭祖时露了露脸外，别的时间他都是在荣禧堂的耳房这边渡过的。每天辰时起，除了午饭、晚饭各有半个时辰的歇息时间，直到戌末时分与之相对的便是笔墨纸砚了。

　　贾环在王夫人这边抄经书的事，赵姨娘是没少在贾政面前说情。可是，贾政却认为这是件好事，一来可以让贾环练习书法，二来又可以尽尽孝道，三来王夫人也没有任何虐待贾环的出格举动。所以，贾政根本就不认同赵姨娘要贾环停下来的要求，反而是责令贾环要好好地耐着性子认真抄写！

　　贾环在上一世本就是名学有所成的医师，家里又是中医世家，祖孙三代都是医生。对于沉着、冷静的看待事物，早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底蕴。

　　王夫人的刻意为难，却也未让他歇斯底里地抓狂。只是觉得：既然改变不了事情的发生，那就唯有改变自己应对的状态，总不能自己先跟自己过不去吧！

　　可无论怎么说，长时间的抄书并不是一件好差事，特别是对于一个孩童来说。

　　贾环为了保证自己每天的运动量，不至于憋出什么毛病，又或是影响到自己的体格发育。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卯时他就会起来做晨运了。一开始，游廊上那些早起的婆子、丫鬟见到他都颇感奇怪，不知他每天这么早爬起来跑跑跳跳为的是什么，只是随着日日如常、天天如此的下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元宵之后，贾氏的义学堂也将要开始上课了。贾环本以为抄书的事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哪曾想王夫人硬是让他先好好地抄书，至于上学堂的事，等明年到了岁数再去不迟！更匪夷所思的是：贾政对王夫人的这个提议竟然也表示赞同！

　　贾环无语了，甚至都有些笑不出来了！但生活始终是要继续的……

　　好在经过这一个多月，每天一万多字的高强度练习下，贾环写出来的毛笔字多少已经有点模有样了。虽然说不上好，但最起码也有些样子了！

　　当一个人所做的事有了成效，那他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出极大的兴趣，一如此时的贾环：越写越爱写，越看越高兴。写得入迷时，甚至会忘了时间，忘了身边的一切。

　　凭着记忆就能将整部《金刚经》完全给默写出来，对此也不知是该感叹呢？还是该赞叹了！

　　贾环来王夫人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对她身边的那些丫鬟也渐渐熟络起来。

　　可是这个熟络仅仅是指相互间偶而能说上几句话而已，比如除了彩霞、彩云双胞胎姊妹外，另一对双胞胎姐妹金钏、玉钏，在王夫人不在这边时，也会有这句没这句的与贾环聊上几句顽话。

　　但是，总的来说让贾环印象比较深刻的丫鬟，依旧是彩霞。

　　她在人前话很少，可在贾环到这抄书的这段时间以来，却唯有她一人时时留意着他的一切所需。看见茶杯没水了，她会不动声色的加上；瞧见笔砚的墨干了，她会悄悄缓缓的研上；看见王夫人离开贾环偷懒，她会站在门廊把风，一旦瞧见王夫人从门廊处走来，又即刻以隐蔽的方式提示于他。每每这种情况的出现，两个人在那一瞬间又会相对悄然一笑。

　　因此，彩霞的妹妹彩云也没少在她耳边唠叨：“姐姐，我早叫你不要理这个倒霉的爷，你总是不听，现在你还和他好，要是别人看见了，你是要死要活呢？”，而彩霞听了，对着妹妹往往是笑而不答……

　　这就是贾环认识的彩霞。虽然她跟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却由于做事细心群快，倒也颇得主子的欢心。

　　原著《红楼梦》第三十九回，李纨、探春等议论起这些能干的大丫环，探春就曾评价彩霞：“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凡百一应事，她提着太太行”，就连贾政“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都是彩霞百般留心，“太太忘了”时，及时“背地里告诉太太”。由此可见，彩霞在王夫人屋里的地位和作用，便是凤姐的平儿、贾母的鸳鸯。

　　就是这么一个聪慧干练、而且已经在贾府里有些位置的人，明明身在高枝儿上，放着王夫人的大丫环不全心全意地当，却始终帮扶着人人瞧不起的赵姨娘和贾环。

　　在这个被贾母评价为个个都生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大家庭里，多的是趋炎附势、跟红顶白，在彩霞的位置上，她当然知道赵姨娘不得势，知道赵姨娘母子是王夫人的死敌，她也是最有理由抓住一切机会狠踩这对母子的人，她的正经主子王夫人肯定也喜闻乐见，但彩霞却做了相反的选择。

　　总有一些人，远离舞台中央，是大事件中的小角色、边缘人，她的存在很少让人关注，就是路过跟前，也是云淡风轻一掠而过，看上去她仿佛就是一出大戏中的一个路人甲。

　　但并不表明，她没有她的爱、她的信念、她的错失、她的跌宕、她的喜怒悲欢，她的风骨和柔情。而彩霞就是这样一个女孩。

　　彩霞自和贾环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以来。明里暗里都对赵姨娘和贾环诸多关照，有什么事了都不忘悄悄去提醒她们母子二人。

　　对贾环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得空的时候还会过来东小院那边和他说说话。

　　因为双方年岁的关系，以及彩霞性子上的老实、腼腆、本分，俩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像姊弟一样，无关其它！

　　在这段时间以来，在这些人当中，最感到郁闷的莫过于王夫人了。她本以为经过这样的高压强制的抄书后，贾环会变得抓狂，会变得颓废，甚至于会像她的大儿子贾珠一样生病……

　　哪曾想，这个宛如妖孽的庶孽，竞像是一粒砸不烂、打不弯的铜碗豆。

　　你要他抄经是吧？他说：没问题，抄呗！

　　你说他写得不好是吧？他说：没事，烧了！

　　你不让他去学堂是吧？他说：没事，不去了！

　　你看他不顺眼是吧？可这小子写的字，那可是越来越顺眼了！

　　贾环越是不吵不闹，王夫人则越是寝食难安。心中来来回回的不停的问：“他怎么会这样子呢？他怎么能这样子呢？”

　　王夫人此时是真心怀疑，她的大儿子贾珠到底是不是像别人所说读书读死的。为何贾环就读不死呢？反而是越读越精神，越写越有劲呢？这老天还有天理吗？

　　贾环没有抓狂，王夫人倒是先有抓狂的倾向了。一本《金刚经》不够，而后加上《法华经》，加上《心经》……，完了，重头再来……

　　春天走了，夏天去了，秋天来了……

　　到目前为止，王夫人直折腾了七八个月的时间。

　　常言道：佛都会有火，何况是人乎？就算贾环的脾气再好，心中的怨气也是积累了一些的。

　　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毛笔字写得越来越好，心中的那股气也就消散了。

　　闲时猜来想去，他察觉到王夫人压抑的情绪下，隐藏了不少的愤怒与抓狂、躁动与不安。

　　是而，不由更是表现出云淡风轻，乐在其中的模样，为得就是一个目的：气死你，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