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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迦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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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迦玉从悠长的梦境中醒过来时,禅房内的香烛只燃到一半,岫宁山的秋日午后清凉宜人,将窗外那不同寻常的窸窣动静掩盖在了金灿灿的落叶之中。
见有弟子敲门禀报,他便起身穿上僧袍,拿起香案前一串赤炼佛珠,缓步走了出去。
不记得自己在这孤寂的岫宁寺中度过了多少载春秋,还好那人如期而至。
他高高地坐在石阶之上的弥勒榻,教身侧弟子去泡壶茶来,然后便侧卧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垂眼看那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落魄老僧。
那老僧端的是遍体鳞伤,已然凋零的美貌再也觅不到当年的半分风流,枯朽的身形深深地佝偻着,喉间喑哑的声音仿佛也带着腥甜的血气,濒死的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他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便又跪拜下来,颤声道:“还请迦玉法师救老僧一命。”
“……”
释迦玉久久地看着他那苍老的容颜,终是轻声叹了口气,目光似怜悯也似不屑。“纯溪上人既是知道我所修炼的夺相密法得靠交合来施救于人,却也甘心雌伏在一介妖僧身下?”
他幽然开了口,明眼看到鲜血自彻莲身下蜿蜒流出,慢慢染红了光洁的地面。“况且你伤得这般严重,即便侥幸寻回了青春,怕是也撑不了多少时日;倒还不如就此认命,我岫宁寺自会以高僧圆寂的礼遇将你厚葬。”
彻莲又是深一俯首,尽然已虚弱不堪,眼神却十分坚定:
“若迦玉法师肯屈尊救我,便是只能再撑个几日,容我凭这最后一丝生气向那彻海老贼复了仇,也算死得其所;若放任此人瞒过佛祖,瞒过苍生,老僧便是死后堕入饿鬼道,怕也不得安宁。”
释迦玉闻言似有所想,指尖扶在自己的额角静默半晌,忽然嗤了一声道:
“纯溪上人求生之欲倒的确令人感动。不过,我又为何要救你?”
见眼前老僧倏然愣住,他便缓缓道:“你也应当知晓我并非那等怜爱众生的善僧,因修炼奇诡邪法,需要习武之人服侍枕榻不提,对身段样貌亦是极为挑剔,若是碰了尔等垂暮老僧,怕是能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说罢当真摆出一副嫌恶之色,又上下打量了眼前萎弱的老僧一番,便缄声饮下杯中香茗,仍是懒散地侧卧在那弥勒榻上,且看他如何应对。
彻莲微微一滞,垂头看着自己爬满皱纹的枯朽手背,收到宽大的衣袖间慢慢握紧,继而抬起头道:
“老僧虽然不才,却也在内功武学、歧黄之术上颇有造诣,余生愿为岫宁寺效犬马之劳,定可为法师日后扬威江湖的左膀右臂。至于法师不喜老僧的样貌……”
熟悉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彻莲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咬咬牙又道:
“说来惭愧,老僧如今只憾美人迟暮,年轻之时也曾美貌风流过。我乃前朝黄河边的战场遗孤,生母乃是上任栖凰宫女宫主越香凝,不知迦玉法师可曾听闻过;百余年前她曾是武林第一美女,因真心错付被前朝乱将抛弃,愤而携我一同投河自尽,幸得有恩师无忧大师救我一命。恩师曾说过我长相极似母亲,若得以……咳,若得以返老还童,再现昔日容貌来,断不会教、教迦玉法师失望……”
体温渐失的他摔倒在地,声音已然十分低弱,只得再次将那恳求的目光投向释迦玉。
释迦玉始终一言不发地冷眼看着他那因痛苦而蜷缩的身躯,半晌终于从弥勒榻上起身,唤来医堂弟子去取了瓶蜈蚣丸扔到他怀里,从石阶上缓缓踱下来,经过他的时候略停了一停,便又淡然朝门外走去。
“给你续命的。且服了这蜈蚣丸去沐浴一番,好生歇上一歇,可别到我起兴致前便死了。”
见迦玉法师撂下这话离开,一旁候着的岫宁弟子便忙去倒茶来喂这老僧服下药丸,医堂弟子也将他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处理一番,好容易将他从鬼门关生生拽回,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去药浴了。
夜半释迦玉敲着棋子与自己对弈,到三更时也无甚困意,便又想起白日里那个滑稽老僧来。左袖中隐约响起些许震颤之声,他抬起腕,看到那串舍利珠在自己的掌心内缓缓汇聚为一个方向,踌躇之下便也终是站起身,朝彻莲歇下的禅寮走去了。
坐落在江南深山的岫宁寺本就香火寥寥,精心修葺的禅寮也并无几个僧人长驻,释迦玉轻易寻得了彻莲酣眠的那一间房,提着灯推门而入,站在床头隔着点点幽冥灯火打量着他。
纵然年轻时曾以那有悖于清修佛相的妖冶美貌闻名四方,可将近九十载的人间光阴,却也切实将那曾经的风流淹没在了枯灰的眉目间。好在他今日经医堂救治,又在那岫宁后山中灵气充沛的药泉中泡了一泡,此时倒也较原先丰润了许多,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彻莲在朦胧中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释迦玉近在咫尺的脸庞;那一双摄魄星眸始终注视着他苍老的眉宇,沉溺在缅怀中的目光像是钝痛,也似有一丝温柔。
他已行将就木,破败不堪,而眼前的艳僧正值风华正茂,俊美得令人心悸。
他早前便听闻过迦玉法师身世传奇,是当年那位称得上是祸水红颜的前朝玉太妃生在棺材中的皇子,因缘巧合之下看破红尘,出家在这鲜为人知的岫宁寺;却不知生出这般神仙人物的那位太妃,又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玉太妃……
一丝奇怪的灵感掠过脑海,彻莲凝视着释迦玉那风情的眉眼,隐约感到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旧事,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骇了一跳。
释迦玉沉下眼眸,熄了灯火翻身上榻,就这么压了过来。
……
漫漫长夜,朝思暮想了数十年的人就在自己身下,释迦玉却没有与之温存的心思,颇有些食不遑味地终结了两人的初次,将那夺相密法所累积的纯阳之气渡了些许与他,直到掌心下干瘪的肌肤重新变得骨肉丰盈,洗尽了经脉间的暮气。
天色将晓之时他又燃起灯,深吸一口气低头朝胸膛前的温度看去,睡在自己怀中的果真已是朱唇凤目、般般入画的年轻美人了。
方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彻莲埋在释迦玉颈间睡得昏沉,原本无发的头顶由于纯阳之力的催化,刹那间垂落了满榻如云青丝,双眉虽因梦魇而微微蹙着,却难掩其中妩媚风流,依稀是当年那个张扬肆意的香粉和尚,轻易撩动了释迦玉的心弦。
如斯美貌,果真没教他失望。
【略】
他抱着彻莲,心思不住地活络着,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略】
【略】
两人风流到日上三竿,彼此都忘了原本的立场,只是不断地厮磨对方温热的躯体,懵懂而又热烈地索求这最为原始的快感。
也不知在这无人打搅的禅寮中纠缠了多久,当释迦玉抱着身下疲惫而满足的美人再次入睡,神清气爽地在秋日慵懒的夕光中睁开双眼时,身侧早已不见了彻莲的踪影。
他披衣起身,透过窗看到彻莲正背对着自己出神地望着什么,于是走出门外,踱到他身后揽住那纤细的腰身,结实的胸膛贴上他微凉的背脊,凑到他耳旁低声道:
“莲儿在看什么哪?”
彻莲抬起手来,恍惚指向已是被烂漫粉色浸没的岫宁山,道:
“……桃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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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