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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妖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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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为首一个阴柔妩媚、唇若点樱的和尚,看上去不过二十几许,同样身着幽魅缁衣、血炼佛珠,又及眼下一抹妖冶绛色,与东南角那些中规中矩的武僧天差地别,正是姗姗来迟的岫宁寺艳僧。
越鸣溪朝他身后的一众和尚看去,只见他们个个年轻貌美、体态风流,先前还垮着的嘴角顿时翘了起来,愈发觉得不枉此行。而武林众人虽然早就听闻过这妖刹的威名,奈何岫宁寺近些年来在江湖少有踪迹,大多数后生晚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容,尽管心知来者不善,却还是被他们的颜色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高思远一愣,见为首的和尚面露不悦之色,敛起的内息隐隐显露出高深莫测的修为来,心知不好得罪,忙歉意地俯首道:“先前见贵刹久未登门,菩风寺各位师父又忙于家父法事,便自作主张做了归属;如此是敝庄考虑不周,若贵刹相中哪方秘宝,且随高某前去演武堂一聚就是。”
那和尚便轻一挑眉,颔首道:“善哉善哉,高庄主确是通情达理之人。小僧空梵,这般代我岫宁寺弟子谢过了。”
便为高思远和跟随着使女的各派使者让了路。见远处的六仙桌旁有个俊俏少年正在探头探脑地看自己,空梵和尚微微一笑,侧首脉脉一瞥,竟似朝他抛了个媚眼。
越鸣溪初解风情,哪曾见过这种架势,当即红透了脸埋头喝茶;彻莲与那空梵和尚对视一眼,了然地看向身侧已有几分春心萌动的少年,意味深长道:
“好看么?”
越鸣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这么个大美人坐在身侧,再好看的小美人也不觉得好看了。”
彻莲见他口中虽如是说,目光却仍是紧紧地粘在那空梵和尚身上,不免失笑道:“既是不好看,那你还看他做什么?”
越鸣溪看看空梵,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大美人,若有所思道:“方才便觉得这个小美人有些面熟,原来竟是和大美人你长得有些相似。”
彻莲听罢不置可否,抬眼淡淡地看着正朝自己走来的空梵和尚,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半晌只是道:“你倒也不是第一个如是说的。”
两人聊得正酣,不远处坐着的施明甫暗暗窥着他们,心下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方才他只顾着气越鸣溪,不曾留意他身边还有个僧侣打扮的侠士,而他的衣着举止都和在座的菩风寺弟子大相径庭,显然不是那里的出身;待看清他身上缁衣与这些岫宁寺艳僧大同小异,那刚刚叫板高庄主的空梵和尚又带着恭敬的神色朝他走来,施明甫心中一声咯噔,有了些微妙的预感。
“彻莲师兄,我来得迟了,不知师兄下山后一切可还安好?”
闻言,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彻莲,已是惊掉了下巴。
……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明镜山庄中的秘宝不但引来了妖刹岫宁寺,甚至还引来了五十年前便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妖僧彻莲;尽管也曾有传言称当年彻莲逃往岫宁寺,成了迦玉法师座下弟子,可那毕竟只是传言,更多人宁愿相信他已经死了,不然若有朝一日他卷土重来,本就纷争不断的江湖便再无安宁之日。
妖刹岫宁寺,妖僧彻莲,这两个最不可说的名号如今重叠在了一起,很难不教人慌神。这在座的一干侠士中年逾五十者寥寥,许多都是自小听着彻莲暴戾恣睢的传奇故事长大,此时已是面如土色,对自己前来明镜山庄探宝的决定后悔不迭。
彻莲抚在舍利子上的手稍稍一动,离他最近的竹间派众人便登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下一刻这议事堂内便要溅起血光;谁知他只是顿了顿,道:
“师弟,好久不见。”
他这话貌似是对空梵说着,眼睛却看向了东南角颤巍巍站起的老僧,眸中已是一派云淡风轻,敛起了方才那刻骨的恨意。
“阿弥陀佛……”
醒尘上人朝他们看了过来,苍老的面容中隐有憔悴,枯松般的右手紧攥着暗色的持珠,似是忆起了当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继而深深地叹一口气,终是未能开口,带着身后的菩风寺弟子率先离开了议事堂。
彻莲目送着他们离开,面上波澜不惊;然而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看在不明真相的武林众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彻莲魔头当年在菩风寺犯下的滔天罪行?若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从此避世绝俗不再现身于江湖也就罢了,偏偏这会儿又光明正大地来挑衅事主,仿佛当这里的武林正派都不存在一般。
众人神态各异,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施明甫。“妖僧!”他霍然站起,怒目而视道,“竟还有脸在这江湖中现身!休要以为我等不清楚你当年做的恶,如若你要在这明镜山庄闹事,竹间派自当奉陪到底!”
他虽然也同样心存惧意,不清楚这失踪多年的妖僧境界几何,但毕竟人多势众,底气勉强也足了几分,见彻莲看向自己便努力挺直了腰板,不去理会那掌心渗出的细汗。
“……施掌门这话却是说得贫僧好生心寒。”彻莲望着他幽幽道,“我岫宁寺此番来访,也同样只为求宝,愿遵高庄主之提议于演武堂正当争取,老庄主又尸骨未寒,怎会唐突闹事?施掌门又以为贫僧会如何闹事?”
这嗓音慵懒磁性,仿佛一杯醇厚而又不失清冽的美酒;众人虽看不清他草帽下的容貌,身子却莫名地酥了半边,像是一根翎毛轻轻绕在心尖,有些年少的甚至红了脸。
“我、我怎会知晓!”施明甫憋了半天,气焰似是被浇熄般说不出话来,只得硬着头皮道,“谁不知道你们岫宁寺修炼那等荒唐淫功,需要习武之人的修为来采补;这里有的是江湖好男儿,万一被尔等贼子掳掠去,囚于寺中百般折辱又该如何?”
话音刚落,越鸣溪噗嗤笑出了声。彻莲叹了口气,一双凤眸尽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之意:
“原来如此。施掌门大可放心,我岫宁寺弟子既是以端正美貌而闻名天下,便不会在此事上敷衍草率,向来是宁缺毋滥的主儿;施掌门这般年纪的男子,怕是连家中妻妾都未曾真正满足过,我岫宁寺即便再落魄,这主意也姑且还打不到您老身上。”
“你……!”
这下不单是越鸣溪,许多人都因彻莲这诙谐的嘲弄暗暗发了笑,面上却还要顾及着竹间派的面子,忍耐得不可谓不辛苦;而与此同时也有人发觉,这传闻中的妖僧彻莲似乎也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冷血冷性的大魔头。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只听得倏然一声剑响,竹间派众围坐的桌后站起个与越鸣溪差不多大的年轻弟子,提剑指着彻莲的方向,双目喷火道:“魔头,不许你污蔑我师尊!”
彻莲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低声笑道:“贫僧又怎能算得污蔑。莫非他床上行不行,小施主你却知道?”
这话说得颇为暧昧下流,越鸣溪赶紧佯装羞涩地捂住脸,尚不通人事的竹间派年轻弟子更是恼羞成怒,也顾不得此人究竟是江湖中多么危险的存在,当即提了剑便要上去和他拼命。
变故只发生在弹指间。竹间派毕竟是以妙绝轻功而闻名,施明甫此番带来的又都是各长老的得意弟子,不明状况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拦,甚至还未观清那年轻弟子的身形,便见他剑刃滞于那妖僧面前约一寸远,被他以两指轻松挟住。
那年轻弟子大骇,正欲挣扎,原本汇聚于寒刃的剑气却陡然被冲破,两人周身扬起一阵异风,将彻莲那原本压得极低的草帽掀落了下来。
众人忽然陷入寂静。年轻弟子一愣,还未来得及对上彻莲那终于暴露在日光下的容颜,握在剑柄的右手却自指尖升起了阵阵尖锐的痛楚,当即疼得他丢了剑,一屁股坐在了议事堂冰凉的青石地面。
彻莲以指轻拭剑刃,美貌惊人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闪烁着微光的漆黑瞳孔似在端详着手中的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然而紧接着便有一股极其狠戾的煞气自他周身弥漫开来,缓缓笼罩住了惊惶失措的年轻弟子,又沿着桌脚攀爬到了冷汗直流的竹间派众人身上。
隐约探出这煞气之下深不可测的修为后,施明甫暗道不妙。眼见彻莲执着那剑,身姿诡谲地朝自己那已被吓傻的弟子走去,施明甫略定了定神,连忙起身追到他身侧,忍气吞声地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道:
“彻……纯溪上人,方才是晚辈太过莽撞,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荒唐话,还请上人莫往心里去,我竹间派日后定将备上厚礼登门道歉;小徒毕竟天真鲁莽,又护师心切,只望上人能暂且宽恕他这一回,饶他一命,竹间派自当感激不尽。”
彻莲恍若未闻,仍是一步步朝那地上的年轻弟子挨近,煞气也似乎越来越盛。
眼前带着杀意朝自己逼近的人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艳僧,妖丽惑人的眉眼像是幻化成佛的地狱业火,目光似是慈悲,却又形同修罗。年轻弟子的身躯在他的注视下不住地打颤,鼻尖一酸便要落下泪来,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多么渺小的存在,在他眼里或许连只蝼蚁都不如。
眼见彻莲已经在那年轻弟子面前弯下了身,剑刃也逼上了他的喉口;正当施明甫犹豫着要不要下跪来求这妖僧,年轻弟子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彻莲忽然寒刃一转,将手中的剑插进了他腰间的剑鞘。
“倒的确是把好剑。好生收着吧。”
……
越鸣溪在一旁看得热泪盈眶。
他未来的媳妇儿真帅,太帅了,这辈子不娶他娶谁,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那年轻弟子显然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中没能回过神来,兀自呆滞地坐在地上,见师尊亲自过来拉他才踉跄着退下,抬头又对上彻莲那还带着笑意的潋滟凤眸,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便红了个彻底。
他端坐在杌凳上揣好剑,又恋恋不舍地在剑柄处摸了许久,微张着唇似是要向彻莲道谢,却还是顶着热烫的双颊低下了头。越鸣溪斜眼瞥着那明显已经被迷住的小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招蜂引蝶。”
空梵和尚始终微笑着站在他们身后旁观,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越鸣溪身上,不经意间又与他相对,便回了个不逊色于彻莲的魅惑眼神。
越鸣溪慌忙别过头去,脸颊微红的同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指责大美人招蜂引蝶。“……走吧,高庄主再过不久便会理完秘宝清单,我们先行去往演武堂等候便是。”彻莲看了空梵一眼,悠悠道,“四十年未曾再交过手,借此良机,我可要看看师弟你的武功长进了没有。”
见空梵轻笑着颔首,他便朝还坐在那里的越鸣溪勾了勾手指,带着岫宁寺众僧走出了议事堂。
众人见方才那出戏已然落幕,便窃窃私语起来,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竹间派,想也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好话。
施明甫心中尴尬,见越鸣溪竟乐颠颠地跟了上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他堪堪拦住,拉到了自己身边。“越鸣溪!”他忍住想要抽这厮一巴掌的冲动,压抑地低声训斥道,“亏你还曾是我竹间派学道弟子,怎能与武林贼党同流合污!与这些妖僧厮混,却不怕给你爹娘面上抹黑?!”
越鸣溪顿住脚步,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句:
“关你屁事。”
便尾随着岫宁寺众僧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