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需慎行》施闻

1、第1章

　　第1章凤凰花开

　　雪戎山，世人亦称凤凰山，高万丈，终年冰雪，寒冷刺骨，唯凤凰可以栖居。

　　世有凤凰族，擅引火术，故雪戎山虽是万里冰封之所，亦有植被生长。山中有一奇株——凤凰花，食之可修复任何受损的神魂。

　　凤凰花由凤凰一族世代看护，千年开一花，花开仅一日。

　　凤皇膝下有二女，姐姐名凤锦惜，妹妹名凤锦言。两人同日出生，唯时辰有少许差异，司命星君在两人出生当日不慎点破天机道：“凤皇之二女皆如当空明月，与日同辉，然……”总是这般吐露一半能将人气死。

　　十年后，锦惜和锦言都将引火术练得炉火纯青。

　　这日，锦言过完生辰宴，放下自己那只已经熟睡的青鸟灵宠，悄悄地避开了所有人。

　　万余年来，凤凰族栖息雪戎山，几乎与世隔绝，日子过得万年如一日，司命为凤皇昔日好友，曾语雪戎山为世间第一无聊之处。这无聊之处自是养了诸多无聊之人，吃饱喝足便是睡觉，哪里有好地方便睡哪里。锦言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了个好睡觉的地方，躺在了一棵千年绿树的枝丫上，安稳地入睡了。

　　此时的宾宜台上仍在举办喜庆的生辰宴，一派觥筹交错、欢乐祥和的景象，锦言安静入睡，不知危险临近，一身穿玄衣脸戴面具的男子从容地从树下显出身形，衣袖一拂便将沉睡中的锦言收入元神内的神珠之中。神珠乃神器，可藏万物。

　　锦言素来倒霉，在宫中更有倒霉大王的别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这里环境陌生……但头顶熟悉的雪花能够判断出自己还在雪戎山上。

　　难道自己患了梦游症？

　　此处遍地通红，像是倒满岩浆的土地，但踩上去不觉灼热，唯有温暖如春的舒适感觉。地上依稀长了几株绿植，开着几朵少得可怜的淡粉色花苞。火红土地的四周燃着熊熊的烈焰，而头顶却是白茫茫一片，奇怪的是白雪还未落到头顶便会融化、蒸发。真正一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她起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人，对方身着玄衣，背影颀长，身材挺拔，他是什么人呢？

　　未来得及细想，一道寒冰突然向男子射去——

　　这不是普通的寒冰，而是万年玄冰。这是凤神当年在世时留下来的玄冰阵被触发了。

　　锦言救人心切，冲到男子身前，用引火术将玄冰燃烧化水。引火术产生的火焰绚烂夺目，如盛世的烟火，一丛丛在空中绽放。能将万年玄冰化水的引火术就只有最纯正的凤凰皇室才能使出。锦言的生母是凤凰族已过世的皇后，这世间除了凤皇便只有她能够使出最强大的引火术，她年纪虽小，但骨子里的天赋是打出生便注定的。

　　玄冰化水后，四面八方飞来更多的玄冰柱。本是触之便能要人命的玄冰，却被锦言一一化解。融化后的水珠滴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像极了凡间的雨，宛如万千银丝。

　　由于雪戎山常年落雪，锦言不曾出山，只在画本子上见过类似的烟火和雨水。第一次见，高兴坏了，伸出手去接滴落的水，不由地转了个圈。十岁的她身穿鲜红色的公主纱裙，脸上肉嘟嘟的，模样可爱至极。

　　转至身后时，她蓦地愣住了。面前的男子脸上带着副遮住上半张脸的白玉面具，神情冰冷，不带情感，仿若来自地狱的使者，恐怖至极。万余年来，雪戎山除了仙家和得道高僧，还未有其他人驻足。

　　他是什么人？是怎么来到这里？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要做什么？

　　万年玄冰……她想破小脑袋，只模糊地记得父皇曾与她说过玄冰阵的事，因只说过一次，她年纪太小，记得不大清楚。父皇似乎是说玄冰阵只有身负凤凰神血者才能打破，而玄冰阵所要保护的东西是……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忆起的那刻，那人用瞬行术转眼到了玄冰阵所要保护的东西面前。

　　那小东西是一棵只长着火红色花骨朵的植株，植株上没有一片叶子，与彼岸的曼殊沙华有点像，有花便没有叶子，有叶子却没有花，但花朵的样子大大不同，凤凰花更像是一朵大一点的牡丹花，花瓣儿繁复。

　　锦言清楚这便是他们凤凰一族世代守护的天下仅此一株的凤凰花。

　　此时，凤凰花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慢慢地打开了。

　　凤凰花开了！火红色的花朵绽放开来比熊熊燃烧的烈焰更加耀眼。

　　每次凤凰花开的日子就是她的生辰。锦言想起爹爹今早说要在此加派人手的，结果那些守护凤凰花的人呢！该不会都去生辰宴上喝酒去了吧？凤凰族素来悠闲惯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锦言还来不及看清盛开后的凤凰花的样子，花儿已经被男子取走。而花朵被取走的那瞬，四周保护凤凰花的结界破了，外头纷扬的白雪霎时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凝成冰雪。

　　眼前的人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穿越结界来到这里？道行之深远非她所能想象。

　　十岁的她只知道凤凰花被人抢走了，爹爹如果知道是她帮那人打破了玄冰阵，定会打她的屁股。下意识地跑过去想讨回圣物，可还未靠近，已被他用一只手挡住脑袋。他的手好冷，难道他是鬼吗？

　　额头被挡住，再靠近不了对方半寸。只觉一股恶寒席卷全身，竟连动都动不了了。

　　男子单手轻松地将她拎起来。锦言的身量还不及他的腰部，待她双目与他齐平，锦言不得不盯着他的眼睛看。

　　真奇怪，明明是这么可怕的人，眼睛里却仿若藏着星辰大海，漫谷鲜花，美丽极了，只是为什么越看越觉得遍体生寒呢？好像要魔怔了。不能看，绝对不能看他的眼睛，锦言开始挣扎。

　　“你还有什么事吗？”

　　男子的声音还算平静，带着嘲笑的意味，似乎是嘲讽她不明对方身份便破了玄冰阵。

　　锦言镇定下来，心想“坏人、恶心、混蛋、强盗、变态、无耻、卑鄙……”

　　男子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更加冰冷。

　　锦言的谩骂之语只能全部堵在嘴里。实在太可怕了！

　　男子见她这桀骜不驯的样子，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又穿着一身红衣……倒与他日日魂牵梦萦的人有些神似……

　　锦言很会审时度势，在他强大的气场下，故意卖萌装可怜道：“大哥哥，你可不可以把我族的圣物还我……”

　　男子似乎对她来了点兴致，打趣地问：“为何不是小哥哥？”

　　一看你就是年纪很大的样子……修为高深者年纪一般都很大，这是凤宫里的老夫子说的原话。锦言自认为尊师重道，当下觉得对方或许与自己爹爹的年纪一般无二。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面对比自己厉害的人，她都只能尽可能地不得罪对方，道：“你看起来比较大只。”

　　“有趣。”男子仔细瞧她，越发觉得她有点像儿时陪伴过自己的人，玩味地道了句，“叫声小哥哥，本尊便放了你。”

　　也不看看自己多么老气横秋！叫你小哥哥，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做梦——”话才刚说出口，男子手指微动，锦言便呈抛物线状飞出去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男子想，她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心中的那缕白月光？每次召魂术都只差一点，这次将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谁都不能影响他的心神。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性格相似的人亦很多，而他的阿言只有一个，始终不曾被真正复活。

　　锦言摔在地上，感觉自己的骨架子都要散架了，屁股好痛，心道，这不要脸的果然不要脸，竟然倚老卖老欺负小姑娘。

　　她才只有十岁啊，虽然十岁不算太小，但是她长得很萌，每次装哭卖萌都很是有用。这次卖萌竟然没有用！

　　装萌没用，那就装哭。见他要走，找准机会滚到他的脚下，死死抓住他的脚，使劲挤出几滴眼泪道：“大哥哥，你不把凤凰花留下来还我的话，爹爹一定会拿我去给凤凰花施肥的呀，你也知道凤凰花千年才开一朵，你拿走的话，又要等千年了呀……”睁着大大无辜的双眸，早已蘸了些口水在眼睛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男子冷漠道：“以人施肥？这主意甚好，或许凤凰花不用再等千年才开。”

　　这人心真黑，太黑，非常黑，黑不见底！

　　锦言这下破罐子破摔的怒了，吼道：“坏人，你到底还不还凤凰花？”

　　不管他有多么厉害，总之凤凰花是绝对不能交给一个外人的。若是因她而丢失凤凰花，那她就是凤凰族的千古罪人。

　　男子不悦道：“你不怕死吗？”

　　真是一尊万年寒冰，即便锦言看起来像只软糯的小白兔，对方亦不曾有半点怜悯之心。

　　死，锦言当然是怕得要死的，但是就算是死也不能成为千古罪人啊！

　　她气势不减道：“你偷了我族的宝贝，还有理了？快还来。”神色凛然，脸一撇却不敢看他。对方一看灵力便比自己强很多，打不过还打个屁呀！只能在言语上激对方，说不定他会因此将整朵凤凰花给还了。

　　这种可能性虽小，却不是完全没有，比如她欺负自己那头蠢萌的小青鸟灵宠时，故意气它总是很有效，它说不过锦言时便会将自己叼来的亮闪闪的饰品送给她，而那只小青鸟平时只会叽叽喳喳地叫唤。

　　若没有她相助，眼前的男子即便灵力强大要打破她祖上凤神留下的玄冰阵，还是要费些功夫的。也可能根本打不破，毕竟凤神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神，法力强得惊人。

　　本以为他会生气，生气了好啊就是要气死你，敢欺负本公主，哼！

　　他显然不似她那蠢笨的小青鸟，非但未被激怒反而冷冷地笑了。笑声明明很动听，却总能让人遍体生寒，这万年大冰山怎可能真的笑，此笑非彼笑，而是暗藏杀机。

　　他道：“有趣，本尊要一样东西，岂会做偷鸡摸狗之事？”

　　锦言一脸懵：“不问自取即为偷，你这不是偷是什么？”

　　他不屑一顾，凛然道：“是抢。”

　　锦言恨恨地跺脚，道：“你蛮不讲理，比女人还不知耻。”

　　男子当仁不让：“彼此彼此，跟你这个小屁孩无需讲什么道理。”

　　锦言被激怒：“我已经十岁了，才不是小屁孩，我是凤凰族的公主，你胆敢……”

　　男子微眯眼睛，锦言只觉全身寒冷，好似又动不了了，便怂了些道，“我不敢。”

　　男子眼神虽冷，此时语气却柔和了下来，道：“既然你帮了本尊，那本尊自然不会亏待你。本尊可随你去见凤皇。”

　　要去见爹爹？吓得锦言立马丢了魂，如今犯下这天大的错事，她哪敢去见爹爹啊！就怕爹爹打破她的屁股。

　　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道：“不去也无妨，反正凤皇老儿也要到了。”

　　爹爹要来了！想来也应该，凤凰花被摘走，凤皇每隔千年设下的结界便会自动破除，爹爹自然会有感应。

　　锦言很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这里哪里有地洞啊？左看右看，全是厚厚的土，平地平地平地……

　　啊～机智如我，不如自己挖一个！

　　男子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她很像儿时的那个人，然而阿言的命轮明明还亮在妖界的地宫之中……

　　她绝对不会是阿言，他如此告诉自己。

　　凤皇带着几个再忠心不过的死士赶来，原本他就待在守护凤凰花的结界外，却一直未发现有人早已闯入。直到凤凰花被摘，结界破碎方才发现。

　　锦言叹息，来不及挖洞了。

　　凤皇看清眼前人，不禁愣住，心道，只怕是全族围攻都不会是对方的对手，难怪能轻易穿过守护结界而未惊扰他半分。

　　既然打不过那还打个屁啊！说到底，他和锦言不愧是父女，有一处本质的相同点，那就是敌太强，则敌不动我不动。

　　凤凰族久居雪戎山，但并未完全与世隔绝，总有些仙家道友会前来拜访，他偶尔也会去仙界拜谒天帝和几位仙友，言谈之中知晓了些天下事。而他三千年前亦有幸见过对方一面。一眼便认出眼前人是如今比天帝本人还不能得罪的妖界至尊。

　　妖界原本位低于天界，但有此人在，则局势完全扭转。

　　锦言看见爹爹惶恐的神情，想挖洞的心思荡然无存，不禁萌生一种想坏笑的心情。原来爹爹也有害怕的人呀，看来她今日是不必再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