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21、鱼的情义

　　池玉把小鱼拖到床上，关紧门窗，点上灯，洗干净毛巾仔细擦去他满脸的汗珠，轻柔拂过，小鱼紧皱的眉头随之展开。

　　小鱼浑身寒气刺骨，池玉心下着急，干脆搬来柴堆点燃在床边，双手还不停扇着，把火堆的热量往小鱼身上赶去。

　　“你在烤鱼吗？”小鱼睁开眼，湛蓝碧波的双眸含着戏谑之情，看着池玉愣神，还不忘补充道：“你应该把我用木架穿起来。”

　　“讨厌！怪我自作多情！”知道自己被他戏弄了，池玉鼓着腮帮毫不留情几脚跺灭柴火，坐在桌边背对着床不理他。

　　这小鱼还是傻子时期的可爱多了，怎么“长大了”这么毒舌讨厌呢！一点都不知道她刚才有多着急吗！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是因为我可怕吗？”他的声音里满是令人心疼的失落。

　　“不是！”池玉猛地转过身子双手在胸前摆着：“你一点都不可怕，你还是那个小鱼。”她站起，来回在床边踱步，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惊奇发现他这次化形后的伤口比上次在丞相府中少了许多：腰上碎鳞一个个都贴回了身上，本是撕碎的鱼尾也重新长成了绢扇的形状，原是黑色杂乱的鳞片已整齐许多，有些个还变成了深紫色；皮肤上的狰狞皱褶也平滑了许多，尤其是脸上那块掉了皮肉的地方，竟已完好如初，和他人形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这样看我，是想把我吃了？”他唇角微翘，笑意盈盈。

　　池玉被他这么一激，坏笑一声，手指在灶台上面抹了点灰，贼兮兮地将他尾巴平均分成四节，得意洋洋叉着腰道：“这节红烧，这节清蒸，这节醋溜，这节酱爆，至于这个鱼脑袋嘛……”她双手左右夹住他的头，让他只能直视着自己，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剁，椒，鱼，头，要，不，要！”

　　“只要你吃得下。”小鱼云淡风轻答道，让池玉的嚣张气焰打在了棉花上，一时半会下不了台。

　　僵持间，池玉胃里传来严重的抗议，也算是送了个台阶，她丢掉小鱼脑袋，端起桌上米粥。

　　“那是凉的。”小鱼提醒。

　　“我命贱，没什么。”她毫不在乎。

　　“你拿过来。”他用鱼尾点了点她后背，不悦道。

　　池玉疑惑，但还是将米粥递给了他。小鱼小心捧着，修长手指被粗瓷碗衬托得完美无瑕，长长指甲变成透明的紫色，如同夏日里蜻蜓的翅膀。他催动法力，碗边蓝光盈盈，不一会儿热气袅袅。

　　“给。”
　　“这以后能省多少柴火！”

　　小鱼笑容瞬收，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池玉吐了吐舌头，专心吃起那米粥来，许是小鱼用法力热的，吃进口中，那粥竟是从未有过的香甜……

　　“哎，对了，你怎么知道从那石头地方走出来？”池玉突然抬头问到。

　　“那不是石头地方，是个大阵，名字我忘了，凭小时候的记忆走的，没想到蒙对了。”他答得简单。

　　“小时候？你小时候去过那里？哎对了，你是个鲛怎么会好好化成人，还晕在我的后院里，之前你发生了什么啊，还有啊，你真实姓名是什么啊，今年多大了啊……”池玉把一直沉积在心中的未解之谜尽数倒向小鱼，迫不及待等他回答，没想到对面小鱼一直长久沉默，直到她快要放弃之时，他才轻轻道：“我今年一百一十八岁……”

　　“一百……咳咳！！”池玉被粥呛到气短，她蹲在地上缓了许久，又抓头发又掰手指，终是消化了这个庞大的数字。她，她连人家零头都没活到，还……还认了人家那么长时间的弟弟，真是罪过罪过，理清楚思路，她郑重站起，对着小鱼一鞠躬，闷着头道：“前辈，小女子错了，小女子眼拙不该让前辈当弟弟，求前辈宽宏大量饶恕小女，以后前辈就是小女的哥哥，不对……爷爷……不对……曾爷爷……咦？我怎么这么孙子呢……”

　　“我从不介意这些，你莫要这样。”他被她那慌张样子逗得发笑，往床里蹭了蹭，拍拍床边道：“我乏了，你陪我歇息吧。”

　　“啊？爷爷，呸，小鱼您叫我作甚？”池玉看着他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使不得，使不得的。”

　　“如何使不得？”

　　“您是不懂我们人族的规矩，这男女间同床一寝，那非得是非常亲密的关系才可，不然可要论罪的。”

　　“我们……不亲密？”

　　“不不不，不是这种亲密是那种亲密，嗯……怎么说呢……就是结为夫妻可以做羞羞的事情那种，而我们俩的亲密是姐弟间，呸，爷孙间，不一样的……”池玉觉得刚才的米粥全喝到脑子里去了，怎么现在一团乱，口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鬼：“再说了，您这尾巴也太大了，一锅都炖不下，哪有位置，我们品种都不一样，不好办的……既然您累了，小的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小的告退。”

　　池玉慌张跑到后院，躺倒柴堆许久后都未能平复心情，她斜着眼睛向小屋的方向偷瞄一下，那儿灯火未灭，小鱼的剪影投在纸窗上，绝美线条的侧脸低垂着，长睫上载不动许多忧悒……

　　池玉狠下心来，侧过身去。

　　鲛族做不得假情谊，必是有话当讲，有感当发，之前她几次落难，小鱼皆是拼全力而救，那么紧张目光灼灼盯着她，实在让她难以不去想那个方面的事情，就连她喝一碗凉粥他都舍不得，第一次让她感到自己这条命有人珍视不那么贱了。

　　感动之余，她又陷入纠结，一个连夫妻关系都不知道的小鱼真的懂那种情感吗？也许只是自己是他睁眼所见的第一个人，也许只是自己与他这么多天的照料，也许只是他对她的一点依赖，依赖她的陪伴罢了……就像她自己说的，品种都不一样，哪日小鱼归了大海，她也是平添忧伤罢了……再退一步，看自己这枯树枝一样的手，蜡黄无光的脸，平平无奇的长相，还是别玷污那朵洁白的浪花吧。

　　灯火熄灭的瞬间，小鱼狠狠一拳砸在尾巴上，瘫倒在床，无力合上双眼。

　　**
　　小鱼这次化鲛时间长了许多，第二天一大早风澈和方云归敲门入屋，他还保持着鲛的形态，无法起身。

　　“你睡着别动。”风澈把他摁了回去，抽了个凳子坐在床头，那边池玉加快速度做着早膳，方云归在一旁添乱。

　　“感觉怎么样？”风澈摸着他的额头。

　　“挺好的，你们呢。”

　　“也挺好的，在大军出城的片刻赶回，挨了好一顿骂，我说的是云归。”风澈藏不住笑意：“刚回去她就求她爹要明日来看你们，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她爹拿她没办法，派了军队一路把我们送来，我让他们在五十步外驻扎了，我还给你带了最好的祛疤膏，我用过很有效果的，嗯？已经好这么多了？”

　　小鱼接过那药，放在床头道：“谢谢。”

　　“你之后什么打算？回鲛族吗？”

　　小鱼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穿过薄薄纸窗落向大海的方向，凝视了片刻收了回来，定格在池玉忙碌的背影上，唇角微翘：“我不回去。”

　　“那我便替你们找个好点的屋子，这儿破旧，还有鬼伶出没，实在不安全。等我彻底融了始祖血，有能力保护大家，再接你们回相府。”

　　“我就在这里。”小鱼头一歪，直接把他回绝。

　　“好了好了，小姐你离远些别烫到，新鲜出炉的馒头，大家趁热吃。”池玉生龙活虎的声音化解了风澈的尴尬，笼屉掀开，白烟滚滚，面香四溢，如此简单的食物勾起了众人肚中的馋虫，分分上手取之。

　　池玉的厨艺水平还是有些刷子，不然这两位吃遍山珍海味的主儿这么赞不绝口。得到表扬，池玉拍案而起，吹起牛逼：“知道吗！我这手艺还闯入过御膳房的决赛……”并没有嘚瑟多久，她垂下眼眸，满脸忧伤：“我本以为能凭拿手的剁椒鱼头顺利当上女官，可惜大好前程，被一条死胖头毁了。”

　　“嗯？”

　　“我那时被分配到这么大一条胖头。”她在小鱼尾巴上比划了下：“正准备斩它的首，突然它就蹦起来，鱼尾一巴掌扇我脸上，直接把我打蒙了，等我回过神来，它已经跑了，对你没听错，跑了，一跳一跳地跑了，我就拼命追啊，它就拼命跑啊，我就拼命追啊，它就不见了。”她双手一摊，很无辜。

　　“原来那天大胆无礼撞开本皇子的人是你！”风澈佯怒。

　　“殿下您听我说啊，还有后续呢！”池玉示意风澈安静：“后来我就发现这没人居住的茅屋，我就很开心啊，后院还有水塘可以洗澡呢，我就脱光了进去洗啊，然后我又碰到了那条胖头，它个流氓！看我洗澡，看得目不转睛！我一黄花闺女啊！被胖头看光了，你让我脸往哪里搁！死胖头，再让我看见它绝对剁椒鱼头地伺候！”

　　方云归和风澈早已笑得毫无形象，两人趴在桌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抹着眼泪，欢乐的气氛里，没有人注意到一旁铁青着脸的小鱼，他手上的馒头已经被捏得奇形怪状，紧咬着牙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随着自己神识的恢复，他回想起自己化身胖头鱼浑浑噩噩的岁月，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好好变成了一条胖头，但这一段已经成了洗不掉的黑历史。若真有一日让池玉发觉，自己会不会真的变成剁椒鱼头……如果她执意报仇，那可以不选剁椒嘛……红烧味道也不错啊。

　　可是池玉能稍微晚点再取他性命吗？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只鲛变成了胖头鱼流亡百年，记忆中只有一些零碎的梦中画面，拼凑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透露着危机。

　　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如今自己势单力薄，只剩人族这三个朋友可以依靠了……小鱼看着笑闹着的他们，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也那么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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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池玉：你是鲛，我是人，我们不能在一起……真香！
爷爷辈的小鱼露出姨夫笑，和晚辈恋爱，真是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