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11、对簿朝堂

　　憔悴的皇上坐在大殿之上，耷拉着双手寂静不言，只有飞鸽扑扇着翅膀飞入时，他死灰的眼中才会透出些光芒，可惜，待他看清那传来的消息后，又如一团死灰熄灭……

　　殿外惊雷带来春日第一场暴雨，随着雨声淅淅沥沥，案上的纸条也愈发多了，不同笔迹书写着同样的语句——未能找到殿下。那些纸条犹如一层层堆积的雪花飘落，将麻木的他一点点活埋……

　　风澈消失于黑风口，那是个礁石遍布风急浪高的地方，是去往毒龙岛的必经之路。运奴船坚固，又是几十年老船夫驾驶，配备最精锐的押送部队，怎么就出事了……风澈又被下令栓了手脚关在铁笼中，这本是为了保护他的举动，未想到成了他逃生的最大障碍。

　　云行不敢想象风澈如何挣扎在水中的样子，已经两天过去，他害怕听到最坏的结果。

　　此刻，他早已不是一位九五之尊的皇帝，他只是个父亲，想儿孙绕膝父慈子孝的父亲，想在夕阳下抚摸着儿子乖巧容颜，想陪伴儿子一起长大的父亲。

　　如果风澈遭难，他没有脸去见先皇后，没有脸去见阿哲，更没有脸去见自己的真心……

　　“丞相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嘹亮，方圣哲满目肃然跨入殿中，撩起衣摆跪下。

　　“老臣参见皇上。”他毕恭毕敬磕了个头：“老臣来此是因为前日海上突起风浪，罪奴拓跋风澈下落不明一事。”

　　他还是知道了，云行正了正身子，目光颓然，等待他的责骂。

　　“老臣得知此消息后自是大力搜查，不负所望终是在振云城的郊野茅屋中将其寻到，特地押了过来。”

　　“澈儿！你说澈儿！”云行瞬间弹起。

　　“皇上莫急，老臣这便将那罪奴押上来交给您。”方圣哲转头向殿外喊去：“还不快带上来！”

　　一阵铁链叮当，风澈被两个御林军粗暴拖入殿中，往地上重重一丢。

　　是他的孩子，虽然满身是血，虽然狼狈憔悴，虽然乱发从生，但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他的孩子。这些天的生不如死在此刻终结，他落回座上，捧起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心重新跳起，血也热了起来，四肢百骸终于有了知觉……

　　“老臣昨晚审了这罪奴，他告诉老臣是因海上突然起了风浪，船身触礁所致，待他醒来之时已经在京郊一小屋内，是一对姐弟救的他。”方圣哲拍了拍手，两个穿着朴素的孩子扶携而入。

　　“这便是那对姐弟。”方圣哲示意云行看去。

　　池玉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头都不敢抬，腿一软趴在地上，向云行拼命磕头。与之相反，小鱼才不跪呢，他仰着头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间大房子，盯着云行直瞧，还不时地想找风澈玩儿。

　　没多久，众人被小鱼这态度惊得议论纷纷，直到太监清嗓才停了下来。

　　云行丝毫没在意那对姐弟，眼中只有风澈一人，想到他天绝孤煞的命格留在危机四伏的京城没有好处，便忍下心冷漠道：“朕知拓跋风澈不是刻意潜逃，故无需加罪，既然人找到了，那就继续之前流放之刑，来人啊！”

　　“糟老头子你不许欺负他！”

　　谁能算到此时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平民男孩几步拦在风澈身前，跺脚叉腰，指着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破口大骂，一副誓死维护的样子。

　　“咚！”池玉与原地去世只差那么一点了。

　　此时，方圣哲上前几步站在小鱼身前，微微将他挡了些，仔细解释：“皇上，此公子幼年遭难，故心智不全，行若痴儿，还望您莫要与此计较。”

　　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把“傻子”一词解释得如此高大上，池玉有了丞相在前面顶着，也不那么怕了。

　　“朕立朝堂二十载，设言官数十人，更有史官提笔在旁，怎生会和一个痴儿计较，丞相说此话，也太看不起朕了。堂下公子，为何你不允许朕‘欺负’他，真心实话慢慢道来，无有遗漏，朕赐你无罪。”云行正襟危坐。

　　小鱼哼了声，啪嗒啪嗒跑到与丞相平齐的位置，昂首挺胸一插腰：“因为他是好人！”

　　嘶……抽气声四起。

　　“你如何认为他便是个好人，和朕说说。”

　　小鱼一吸鼻涕，瞪大双眼振振有词：“小鱼是傻子，除了姐姐，大家都不喜欢小鱼，尤其是这个叫丞相的大坏蛋，打小鱼，骂小鱼，欺负小鱼！哼！可是他不同，他关心小鱼生病，还教小鱼写自己的名字，小鱼玩火烧了自己，也是他救的小鱼，他还把自己的药分给小鱼，陪小鱼一起说话，一起睡觉，一起尿尿，牵手手，抱一起，反正他对小鱼好，他就是好人！”

　　……

　　史官的笔早在半途中停了下来，他尴尬地不停瞟着云行，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云行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只是捧茶的手微微颤抖；风澈干脆装死，一言不发；方圣哲垂着头，但接近之人完全看得清他唇角的抽动；池玉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就当没有过这个“弟弟”。

　　傻言无忌，傻言无忌，不要想歪，不要想歪……朝堂越是寂静，就越发地能听到众人心声。

　　“这便是你心中定义好人的标准？”云行满脸黑线。

　　他的这句完全超出了小鱼智力的大纲，他小脑袋一歪，杏仁眼儿眨巴眨巴地看着方圣哲，等他翻译。

　　方圣哲示意他安心，自行开口道：“皇上，痴儿说不得谎。众人皆知他拓跋风澈心境纯良，待人和善，他对一个痴儿都能如此，更何况对异国的使节？拓跋风澈知大体，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做出冲动之事，所以皇上，老臣认为此事必有蹊跷，还请皇上彻查，还拓跋风澈一个清白！”

　　朝堂纷杂起来，多是赞同之声，有的甚至觉得是鬼怪作祟，要请清绝山上道士们来看一看。

　　议论声中，就连叶世安的目光都动摇起来。他半生沙场，也曾亲眼见过中了敌军蛊术之人突然疯魔的样子，他们往往六亲不认，肆意杀戮，寻常之人都会如此，更何况风澈体内还有魔血的力量，他更是一点儿也沾不得这物……

　　云行的神色不小心暴露了心中赞同之意，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时，风伟火烧火燎地冲了进来。

　　“父皇，儿臣寻到了运奴船的船夫，他还活着，弟弟有希望了！哎？弟弟你回来了！！”见到风澈，风伟几乎喜极而泣，二话不说抱起他揉搓着：“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自从你出事的消息传来，这几日真是急死大哥了！”

　　风伟的大吼大叫实在有失皇室体面，更何况他下手没轻没重，风澈那一身伤口真架不住他的蹂|躏，云行呵斥：“风伟，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快将那船夫带上来，朕要问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用力挣开风伟的铁臂，风澈重新跪好，微微皱起眉头。

　　船夫很快就被人架了上来，他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看见云行，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双手乱抓着叫道：“皇上救命！有怪物！好大的怪物！皇上救命啊！！”

　　“给朕慢慢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船夫双眸慢慢涌上恐惧，他在剧烈的颤抖中陷入可怕回忆：“阎罗殿……阎罗殿的风刮了过来，旋转着的，海水都被风带到了天上，砰地一声船就撞到了礁石上，水就漫了上来……有人喊三殿下还在船舱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船断了……断了……然后一条水龙……那么大的眼睛，那么长的獠牙，密密麻麻的鳞片，比刀刃还锋利……它扑上来了……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缩成一团，捂着脸哭喊着，突地看见一旁的风澈，吓得大叫一声跳到一旁，抱着柱子：“三殿下，不是老夫不救你，老夫无能为力，冤有头债有主，您去找害死您的怪物，不要来找我啊，不要啊！！”

　　“儿臣在海上寻到他的时候，便这副模样……”风伟小声解释。

　　船夫所述和之后池玉姐弟海中救起风澈完全对的上，云行想到那晚突如其来的噩梦，真是父子间准确的感应。孩子受了那么大的罪，自己异常闷痛却不得在人前表现，云行皱眉挥了挥手，便有御林军上前将船夫带走。

　　“都死了，都死了……”船夫的哀鸣声愈发远去……

　　这剧情发展地比说书的还精彩，连胆小怕事的池玉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之后的剧情是什么走向。

　　“丞相，大将军听旨！”

　　“臣在！”
　　“末将在！”

　　“命你二人通力协作彻查拓跋风澈刺杀华国使节夏林一事，可随时调用羽林卫，御林军所有兵力，尚宫局，大理寺全力配合，务必要让真相水落石出！”

　　“臣领旨！”
　　“末将领旨！”

　　“侦查期间拓跋风澈依是罪奴之身，待得真相大白之日再做定夺，来人，把罪奴拓跋风澈打入暗牢，严加看守！”

　　“是！”

　　皇子下狱，本该是一副凄惨画面，可有了小鱼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让风澈被押走的一幕显得特别滑稽——

　　他抱着风澈的大腿，死活不撒手，就像一个被抢玩具的小孩，无论池玉和方圣哲怎么劝都没有用。他摇着头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口中还骂着云行是个大坏蛋。害怕风澈被撕成两半，御林军那几个也不敢用力了，两下僵持起来。

　　“不许带他走！小鱼晚上还要和他睡觉呢！”他这一嗓子吼得连方圣哲都绷不住地笑了出来，风伟的下巴直接落到了地上，其他朝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聋了。

　　“小鱼乖啊，他去睡大狱了，那里又脏又臭，小鱼不去啊……”池玉憋着笑继续劝。

　　“什么！他要去和大鱼睡，不给不给！”一溜鼻涕滑到他唇边，被他直接吸了进去。

　　“……”

　　抽气笑声此起彼伏，众人在这里上了这么多年的朝，还第一次见到此番场景，一时间全部进入看戏模式，连最高位子上“闭目养神”的云行都没人管了。

　　“小鱼别闹，和姐姐回去，大狱不是你呆的地方。”风澈弯下身子，一点点掰开他捏紧的五指，神色平和：“小鱼听话，等我出来了，就教你读书写字，还教你画小鱼，怎么样？”

　　“呜……那个大鱼是什么啊，你会不会以后只和大鱼睡不要小鱼了……”

　　“不会不会，我只要小鱼不要大鱼。”

　　“那你要很快从大鱼那边出来！”

　　“嗯。”

　　“然后陪小鱼尿尿，小鱼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哇！！！”

　　“好好好，陪你陪你，一定陪你。”风澈抬手揉了揉他的脸，这刻意卖腐的行为更是让旁观者唏嘘，有的甚至挤出了泪花。

　　小鱼刚松开，风澈很快就被拖到殿外的暴雨中，疏狂的风声中，一声谢谢若有似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揪住风澈衣领）：说，你心里最爱的是谁！
风澈：是小鱼，小鱼……
小鱼：不是大鱼?!
风澈：不是不是，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