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徒弟痛哭流涕朝我下跪》秋声去

6、晚来寒雨之一

　　温衡玉眼神一凛。

　　无数冰棱刹那间化作利刃从冻结的湖水中飞出，带出的强劲剑气斩断即将吞噬从半空中坠下的那人的淡金色锁链。
　　冰棱与淡金色锁链一相触，两相溶解，化作一阵淡金光点散开在空中，瞬间消弭。

　　而随着淡金光芒的消失，冰封冻结的湖水也顷刻重新恢复到碧水无澜的柔软平静。
　　先前从半空中直直坠下的颜澄，被手中白玉笛自动幻化出的无形屏障稳稳托住。

　　戴着半张面具的女子，沈寄的手下之一，洛荷，不由得朝温衡玉望过去。
　　青年侧脸依然精致而冷淡，面无表情，像是高山上的冰雪雕琢而成，由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冷意。
　　她又看了一眼自家尊主，发现沈寄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

　　她默默退开了一步，吩咐其他人把昏迷不醒的颜澄带回去。

　　众人做鸟兽散开，湖边只剩下温衡玉和沈寄两人。
　　温衡玉的眼神落在湖面上，柔软的水波一层一层荡开，一刻钟之前惨烈的情景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回事？”

　　“他想杀我。”沈寄口吻沾染上几分委屈，“我只是把他暂时关起来了，如果不是他执意逃跑，根本不会落入阵法中。”

　　温衡玉:“……”
　　他一直想不明白沈寄这装可怜手到擒来的技能到底是怎么养成的，明明是个狼崽子一样的家伙……

　　“别转移话题。”
　　“若是其他仙门子弟想要杀你倒还有理由，但是颜澄，没这个必要。”

　　沈寄难得沉默了下，没有马上回答温衡玉的问题:“所以师尊是觉得，是我的过错，让他忍了我那么久，终于动了杀心？”

　　温衡玉回过头，定定地注视他:“我没有这样想。于踏上修道之途的人而言，血缘之系到底难得。我从未强求你与他如嫡亲兄弟一般和睦，却也不想你们落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何况，这对你来说也并没有益处。”
　　他声音淡淡，却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沈寄的身世说起来有些特殊，他与颜澄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们的母亲颜薇出身十四州之上十世家之一的颜氏，天资卓绝，绝艳惊华，与当时清河宗少宗主结成佳侣，生下的孩子就是颜澄。
　　颜澄与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厚，他出生就被送到颜氏作为核心弟子培养，更是隐隐约约有颜氏这一代子弟之首的风范。

　　而颜薇与清河宗少宗主这一段姻缘虽然是两方家族极力促成，但她本人对夫君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因此在遇到沈寄的父亲时很快对这个俊美的男人一见倾心，直到她再一次有孕，才从体内斑杂的气息中分辨出来魔修的气息——她知道了沈寄的父亲是魔修。
　　颜薇怀孕的事情并没有瞒住，清河宗少主也很快打探出来了沈寄父亲魔修的身份。颜薇这样的核心子弟与魔修勾结对世家宗门来说并不是光彩的事情，于是颜薇“迷途知返”，亲自动手斩杀了这个魔修。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却不能轻易处理掉——仙魔之气在她体内混杂，如果贸然处理掉，她自身也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出生了。颜氏不会承认一个身怀魔修血脉的孩子，颜薇便给他取名叫做沈寄，随他父亲的姓氏，让这个孩子在清河宗里自己慢慢长大。

　　再后来，颜薇死于心魔。
　　清河宗少宗主对沈寄这个妻子留下的孽种早心怀不满，在颜薇死后不久就意欲处死他。
　　远在颜氏的颜澄收到这个消息，一夜奔赴千里，极力相护，才拖延到温衡玉出现，救下沈寄。

　　最后，沈寄被前来的温衡玉收为小徒弟，带回春秋台教养，与颜氏、与清河宗都再无关系。

　　他在泥泞里挣扎的小半生以遇到温衡玉作为结束，但是沈寄从未想到，那只是另一场求不得挣扎的开端。
　　温衡玉于他并不是救赎，而是一片永不可回头的坠落深渊。偏偏他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正是因为颜澄对沈寄有恩，所以温衡玉才说他没有突然动手杀沈寄的必要。

　　“可今时不同往日。”沈寄的笑意略带些薄凉，“师尊，当初我只是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拼死才挣得一线生机，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的啊——明知道我是天生坏种，还愿意相信我。

　　“如果他因此对你有杀心——”温衡玉摇摇头，“那么他没有必要等到你在梦华州羽翼丰满之后才动手。”
　　“这件事还要查清楚。先回去吧。”

　　沈寄眼底划过一丝暴戾，他克制住自己。
　　“……好。”

　　温衡玉看着他，他眼神在安静注视着某个人时有一种会让人误以为是错觉的温柔:“沈寄，我不是为了颜澄，我只是不想你日后后悔。”
　　他轻轻垂了垂眼，虽然沈寄今天一直在避开最重要的问题，但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阵法的失控完全是沈寄有意引导的。无论颜澄选择哪个方向出逃，他都会“意外陷入”失控的阵法。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出手，颜澄眼下恐怕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
　　虽然颜澄想要杀我，但是我只是把他关了起来，是他自己逃跑才导致阵法失控，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多好的理由，和沈寄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可以清清白白地对温衡玉这么说。

　　但他默认了沈寄的谎言与隐瞒——尽管这和他的原则完全相悖。
　　潜意识中，他不愿意去责怪沈寄。

　　他或许太过分了。
　　温衡玉微微苦笑。

　　颜澄的伤势极重，那阵法原本就是对他布下的杀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万幸。
　　在第三天傍晚，他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从周围的布置图腾等判断出自己还在天越宫内。
　　……不过好歹不是脏乱不堪的地牢了。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个阵法里了，结果没想到被人救下来了……
　　对了，救下他的人好像是……

　　“……温台主。”
　　他喉咙动了动，看着雪衣墨发的青年走近，发出干涩的声音。
　　让认识的人，而且还是沈寄的师父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颜澄心底并不太情愿，但是目前的情形根本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还在闭关吗？”
　　他疑惑地问道。

　　温衡玉沉默了下，语气不容置否地说:“你认错人了。”

　　颜澄:“……”
　　虽然你一个仙门首座出现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太好，可是也用不着把我当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