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徒弟痛哭流涕朝我下跪》秋声去

23、中酒落花天之一

　　晚风携着寒凉的月光，滚过人间灯火。

　　温衡玉提着莲花灯，雪色衣袖垂落间灯芯摇曳，烛光暖黄，他动了动唇，微有些错愕地望着沈寄朝他走来。
　　沈寄自然而然地接过温衡玉手中的莲灯，煌煌灯火淡去了往日他脸上的阴鸷，显出几分磊落的朗朗少年之气。
　　“师尊。”

　　温衡玉在他接过灯盏时，稍微犹豫了一下，顺势将手放入他手心中，沈寄微怔，垂眸看向温衡玉落在他手心中的手，五指修长，莹白如玉，干净的不像一个剑修的手。
　　他轻轻反握住温衡玉的手，雪色衣袖滑落，掩住交扣的十指。

　　温衡玉神色依旧疏淡，连乐云城中热闹的景色都没能感染他分毫，他仿佛生来就与人间的繁华格格不入，作壁上观而已。
　　是沈寄的出现，让这座冰雪雕成的人有了一丝凡世的气息。

　　沈寄对他来说，是连接他与人间，唯一的路途。

　　他们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并肩沿着河边走。河灯在水流平缓的河中央缓缓停下，一盏挨一盏地堆着，密匝匝地挤着，非要成群结队才肯顺着河水离开。

　　温衡玉顿住脚步，垂眼，望向沈寄另一只手中提着的莲花灯盏，“放了吧。”

　　沈寄的眼睛微微亮起，碎星落入其中，“好。”

　　“师尊想许什么愿望吗？”沈寄看着温衡玉提笔，他另一只手还握在自己手中，没有放开的意思。

　　温衡玉想了想，提笔:年年今日，岁岁相见。
　　他写这八个字时表情安静又认真，郑重地宛如许下誓言。

　　沈寄看着他落笔，微笑起来:“师尊，这也是我的心愿。”

　　河灯蜿蜒流向远方。

　　“我们去看一看它会漂到什么地方去？”沈寄兴致勃勃地开口询问，他视线扫过河水上那一片莲花灯，轻易就能从其中分辨出带着温衡玉气息的那一盏。

　　温衡玉欣然同意。
　　他想到城中划小船戏水的妙龄少女，便开口道:“划舟吧。”

　　他与沈寄相对坐在灵力幻化出来的小舟上，沿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缓慢前行。无数莲灯从远处城中流来，在他们身侧聚拢又散开，承载着一个又一个的美好愿望流向更远的地方。

　　温衡玉眼角余光里皆是莲灯摇曳的光芒，“你放了多少盏灯？”
　　他问沈寄。

　　沈寄意外了下，似乎没料到温衡玉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很快据实相告:“三千四百二十七盏。”

　　温衡玉想了想，没有想出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沈寄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是从我拜师之日算起，到我们大婚那一日。”
　　年年岁岁，我都希望你长乐无忧。

　　温衡玉别开目光，沉默了下说:“看不到那盏灯了。”

　　沈寄一望，果然那盏灯混在一片莲灯中飘远了，温衡玉残留在莲灯上的气息极淡，但到这个距离沈寄已经感受不到它了。
　　“可惜了。”
　　沈寄颇有些遗憾。

　　“没什么可惜的。”雪衣乌发的青年轻垂了垂眼，“总是要流走的。”
　　“以后有机会再来放吧。”

　　温衡玉顿了顿，还是补充了这一句。

　　“好。”沈寄听他这一句话，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师尊这算是承诺吗？”

　　温衡玉掩在长袖的手指微屈，他直视着沈寄那双带笑意的眼睛，声音疏淡，却也斩钉截铁的不容置否:“是。”

　　“等婚典结束之后，我会回春秋台一趟，将宗主的位置交给温醒。”他平静地叙述着，但说着又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最终只道，“……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

　　沈寄这一次是真的怔住了。
　　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情境。

　　他的眉眼不可抑制地染上欢喜。

　　随水而行的小舟在此刻也停了下来，两人已经顺着水流离开乐云城很远一段距离，这对修为高深的修行者来说不算很远，但要是实打实地如凡人一般走下来，也是一段极远的距离。
　　若不动用神识察看四周，连沈寄这个梦华州名义上的尊主，都不太清楚他们到了哪里。沈寄也不想这么做，他看了眼聚拢在舟边的河灯，笑道:“师尊，看来我们迷路了。”

　　“走了不算多远。”温衡玉看了眼周围的地势，河岸边有一座堆积的山丘，高出平地一大截，从那里可以看见天越宫。
　　单论距离，从那山丘到天越宫，恐怕不过数里之数。

　　他随口提了几句，本意是想说他们并没有离开多远，未想到沈寄收了笑意望着他:“师尊对这附近的地势竟比我还熟悉些。”

　　“曾经来过罢了。”
　　温衡玉没有避而不答，他用清清冷冷的声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前世那些百年间隔着咫尺遥望却从未相见的无奈等候，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从不知道”沈寄喉头微涩。

　　“都过去了。”温衡玉弯唇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沈寄盯着他，眼神幽深。
　　“师尊，我想……”
　　剩下的声音飘散在无边夜色中。

　　温衡玉错愕。

　　沈寄声音含笑:“师尊，是你自己说的。”
　　“爱.欲是人之常情。”

　　温衡玉如鸦羽般的眼睫垂落，耳根泛起一缕粉色，渐渐蔓延开来，所幸淹没在无边夜色中，叫人无法轻易察觉。
　　他唇齿间挤出一丝低不可闻的声音，“……嗯。”

　　剩下的一切都被吞噬在了月色下。小舟摇摇晃晃随着河灯蜿蜒，水波在河西一层一层漾开。
　　一道雪白手腕无力搭在船舷上，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触着河水，染上一丝水意。那指尖微颤，在水面搅起极细小的涟漪。

　　温衡玉眼角被氤氲水汽染湿，他不知道那是从河水中浮上的水雾沾染了他的眼睛，还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朦胧的，从天上的星月到眼前人的面容，都在他被搅得稀碎的意识里沉沉浮浮。

　　他不可抑制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细碎哭腔。
　　“……沈寄。”

　　有人温柔吻去他眼角水痕。

　　天上冷月悬空，人间灯火葳蕤。

　　然而天地间种种，此刻都与他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