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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夜,又黑又冷……

      阴森森的阎罗殿,一人被鬼差用锁链押着,跪在堂下听审。绿幽幽的火光映在斑驳的墙壁,照出了上面不断变换的影子。耳畔,铁链声、施虐声、惨叫声……各种尖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断刺激着耳膜。恍惚间,惊堂木一拍,犯人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森罗殿堂正中央的那位威严判官,表情有些茫然。

      “我怎么就……死了?”他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
      这一世,他没有活过瘾,也没有完成毕生心愿,怎么就死了呢?

      判官用枯朽的手指翻了翻薄薄的卷轴,两道泛着精光的眸子看向在堂下跪着的犯人。
      “犯人寿数不对,怎么提前来报道了?”

      判官两侧站着黑脸鬼差,其中一个凑到判官耳边,低语了几句。判官一边听一边点头,捋了捋胡须,沉声道:“苏离,你的死期是十年后,因为炼毒走火入魔而死。今天提前来报道,地府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哦……”这位名苏离的犯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指了指身后的来路,问,“那我现在要回去吗?”

      “哼。”判官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善恶簿合上,面无表情道,“看在你刚开始创业就被人干掉的份上,本官慈悲为怀,将这十年寿命还给你,回人界去吧!”

      判词振聋发聩,立即生效。
      ……
      …………

      “我怎么就死了?”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苏离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刚从药师谷外领了一个痴呆儿回来,在祭坛上焚香引魂。天罗教以摄魂术闻名天下,极擅炼制活人傀儡,而苏离正是天罗教祭司苏药郎之子,可以说是含着摄魂香出生的,天生就是祸害无辜百姓的好料子。

      他从外面陆陆续续带回来十个痴呆儿,让他们在祭坛上一字排开,架起药炉,准备大干一场。摄魂香混合着浓郁的药香在整个药师谷弥漫,凡是闻到那股香味的人都变得神情呆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像是进入了一场奇诡的幻梦。

      摄魂术进行到关键的时候,谷口的傀儡守卫被几把飞剑灭了个干净。几家修仙门派联手攻到药师谷祭坛,为首的蓝衣剑仙凌风而立,纯阳灵力刚劲无比,催动真武剑将苏离的药缸击了个粉碎。

      玉面蓝衣,真武剑主。这人便是莫愁山掌门的亲传弟子,令仙门心悦臣服的少年剑客,霍白。
      苏离一点都不怂,上去就是干,然而,仅仅过了几招,他就深切感受到了和对方实力的差距,匆忙之间,他只来得及将困住了十个痴呆儿魂魄的木偶人从残破的药缸里取出,转身便逃。

      霍白紧追不舍,两人战到祭坛边,下面就是无底深渊。嗖嗖的冷风从深不见底之处灌上来,苏离一个晃神,看见一个痴呆儿突然被卷入战局,咿咿呀呀地朝自己冲过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苏离摔下深渊。

      他从云雾间坠落,直奔幽幽黄泉。临死前那一瞥,他看见霍白眼里闪过了微微的惊愕。

      苏离心里满是不甘和愤恨,若不是被这人逼得太紧,他本可以顺利脱身。即便今日注定要死,只要给他机会放出令正道仙门谈之色变的寸心灰,至少可以拉几十个垫背的。

      都是霍白那厮,出招太狠了!如今他孤身一人上路,实在有些凄凉。
      ……
      …………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丝光亮,随即,静默的世界陡然变得生动起来,周围开始出现嘈杂的响动。

      “嘤嘤嘤嘤嘤……”
      一个又尖又细的女音打破了混沌之感,她仿佛是在哭丧一样,难听得要死,一会儿责怪苏离不孝,居然在守灵的时候偷懒昏睡过去,一会儿又说苏离是娇生惯养的小儿子,还不如大儿子苏夜孝顺,就算苏夜不是亲生的,却也知道尽心尽力帮谷里做事,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离在虚幻和真实之间反复做着梦,不是梦见阴森的地府,就是梦见死去的那一天,霍白的那把真武剑和那双睥睨一切的眼神……
      他的脖子似乎搁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时间久了酸痛不已,意识很模糊,沉得像是铁球进了水里,捞都捞不起来。浑浑噩噩间,突然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让他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女人一直在唠唠叨叨,不知过了多久,语气陡然突然一变:“阿夜,你站在外头干什么?弟弟累了,你把他背出去,我去把你们的东西收拾了,趁外面那些人还没打进来,早点想办法出谷去!”

      苏夜、守灵、山谷……这些事情都是苏离十分熟悉的,他眉头紧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人的长相。
      高个儿,圆脸,眼角一滴泪痣特别惹人注目。女人名魏兰漪,是父亲苏药郎在老家的童养媳。苏药郎是被正道仙门斥为邪/教的天罗教祭司,专擅炼制各种毒/药,辅以天罗教的傀儡术,不知造了多少杀孽。后来天罗教覆灭,苏药郎带着尚在襁褓中的苏离逃回老家,得知魏兰漪不知跟谁生了个儿子,已经能说流利话了。他念在魏兰漪在老家辛苦操持多年,没有直接把人赶走,还收了苏夜做义子。

      一个是义子,一个是嫡子,苏药郎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自然不同。他带着家人来药师谷隐居,教苏夜用毒,最被仙门忌惮的摄魂术则传给了苏离。魏兰漪很不满,但不敢在苏药郎面前作妖,人一死,她就怂恿苏夜去偷苏离的东西。

      最胆大包天的是苏夜,他见弟弟不好哄骗,脑子一抽,居然摸到苏离床上,想霸王硬上弓,逼弟弟从了自己,再乖乖把父亲的衣钵交出来。苏离从小受尽宠爱,岂是这么好欺负的?他一直隐藏实力,那次直接把苏夜的膝盖骨敲碎了,连同魏兰漪一起关进了幽室。

      多年后,数家仙门联手攻进药师谷,魏兰漪和苏夜从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幽室里爬出来,痛诉苏离的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仙门弟子刚开始查抄药师谷,突然看见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心中义愤填膺,在苏离的罪状上添了浓重的一笔。

      苏夜下催/情药是苏离死前七八年的事了,那次苏离暴怒,重罚了这对母子,再也没见过他们。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他老听见魏兰漪在耳边叨叨叨,将那段尘封的记忆翻了出来,实在令人烦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了些许冷风进来。苏离眼皮轻颤,浓密的睫羽好似两把小扇子,在颧骨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虽然身心疲惫不堪,但常年由父亲手把手教导的他依然十分警觉,他知道那个人在身后停下了脚步,正仔细观察自己。

      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那人俯下身,双手伸向苏离的肩膀和腰腹,准备把人抱起来。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苏离衣领的刹那,一只骨节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五指。

      同一时间,苏离倏然睁开了眼睛。

      额角抵着棺木,他微微侧头,眼神颇为冷淡。对上那双暗褐色眼睛的一刹那,苏夜有些惊愕,他弯着腰,手伸了出去,还没开始动作,弟弟却醒了,还用这种眼神看他。
      阿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醒了?”苏夜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说,“阿娘说在谷口守卫的铁傀儡快被仙门弟子攻破了,我们得快点撤离。”
      多年不见,苏夜依然像记忆里那样年轻,还带有几分青涩和莽撞。他长得有点像魏兰漪,面容看似老实,却长了一双小眼睛,不管它怎么转,总让人联想到狡诈和阴狠之类的词。

      苏离甩开他的手,揉了揉发麻的额角,撑着棺木站直了身体。他先前靠在父亲的棺木上睡着了,半边身子几乎麻木,一站起来还有些发晕。

      他不会让苏夜看出来,暗自将双手微微握成拳头,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苏离眼角微动,发现自己身处灵堂,知道这里位于药师谷最高的一栋楼。整栋楼里里外外都挂了灵幡,入眼一片刺目的白。堂前放着一副漆黑的棺木,供桌上摆的是苏药郎的牌位和巨大的“奠”字,香烛和供果的味道交织,弥漫整个灵堂。

      魏兰漪出去了,这里只剩下苏夜和苏离。苏离突然醒来,苏夜悄悄觑着他,担心他发现香烛里的迷药,脸色不太自然。苏离斜睨了一眼他的表情,对他们母子俩的小算盘一清二楚,心里只想冷笑。

      他轻轻踱步,往窗口看了一眼,只见外面校场上站着一排排披麻戴孝的仆人,表面上在抹泪,实则左顾右盼,恨不能现在就逃出谷去。苏药郎去世的时间,正是仙门弟子围攻药师谷的第二天,谷里给苏药郎办了简单的后事,过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就会攻进来。

      苏离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药师谷第一次被正道仙门围攻,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这么说来,他如今依然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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