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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旧事起(十四) ...

  •   身着漆黑的男人低声对李作道:“大人,这是从罗老家中搜出来的。”说着,将一封信送到了李作桌上,李作瞥了一眼,眉毛跳了跳。

      那纸上,赫然写着“遗书”二字。

      挥退了那人,李作动作缓慢地走到桌前,打开了那封遗书。

      遗书上面很干净,就写了一句话。

      “不见我主,不入黄泉。”

      这句话,若是放在徐安流刚死的时候让他看见,他或许会更加坚定徐安流已死的想法吧,可现在来看,却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暗示的意味,就好像……好像徐安流知道战鬼军会出现一般。

      甚至,李作隐隐有种感觉,感觉自己的猜测仿佛被人掌控了一般。

      虽说李作相信凭自己多年的眼光不会看错,可这么多年小心谨慎下来了,要是在最后一步翻了船就叫人难受了,所以他宁可相信这一份直觉。

      为相之路艰辛,他能走到这一步,凭的,可不仅仅是他的智谋与谨慎,更多的,是对危机的这一丝直觉。

      “若真是如此,罗老也算是帮了我一把。”李作勾起嘴角,露出的却是充满寒意的笑,他做了个手势,对暗处道,“给罗老一个没有痛楚的死法吧。”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罗老选择背叛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背叛还不背叛彻底,他与李渐毕竟是父子,再大的矛盾最终也会化解,可惜罗老看不透这一点,愚蠢地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不过他阴差阳错帮了李作一把,倒也不必太过责难他。

      “不过……若我的猜想没有错……得改换一下策略了。”李作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忽然,停了下来,“江杨灵,就先从你下手吧。”

      次日,由宰相李作牵头,数十位文官上书,请求处死妖妃江杨灵,一夜之间,由国师所作预言传遍了整个北都,就连先前嚣张无比的永定侯府,也猛地安静了下来。

      “群星陨落,战鬼军出世,国师夜观天象,得命格星君批示,此乃妖妃江杨灵所致之祸也……说什么胡话!”江振生气地将书信摔到桌子上,对着江豫道,“父亲,我们就不做些什么吗?”

      江豫耷拉着眼皮望了一眼江振:“你觉得我们能做些什么?”他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国师是我们家一手提上去的,如今他所为如同背叛,何况他什么斤两我们都清楚,可你有没有搞清楚,真正想让杨灵死的人是谁。”

      江振一愣,细细回味了一番,肃了肃表情:“是李家?可那不是母亲的娘家?”

      “哼,你以为你母亲在李家就很受宠吗?”江豫叹了口气,“他们李家从未看得起过我永定侯府,尤其是你二弟死了之后,就更看不上我们了,甚至急于甩开我们,从而来提升名誉。”

      “提升名誉?”

      “还不明白么,杨灵在宫中做的太过分了,若是摆在以前还好,可偏偏天灾接连降世,他还一点也不收敛,会有今日,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江振闻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父亲说的没错,可未免太过无情,那可是杨灵,是他的嫡子啊!怎么现在说放弃就放弃呢?还说出自作自受这样的话来,就好像,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一般!

      可想想也是,当初江拓死的时候,他们家中又有谁为他掉过一滴眼泪呢?能不拍手称快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你也收敛一点,前些日子你仗着你弟弟的威风四处干了些什么事我都清楚,之前不说你是因为我们家的权势可以保全你,现在就不好说了——首先,先把你之前关起来的那个人处理干净了,别让他给你惹出什么事来!”

      江振抿唇,眼神微暗。

      江豫所言的那个他关起来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那是一个戏子,他见那戏子身形婉转,唱曲儿也不错,便买了回家,却没想那戏子烈得很,让他用了不少手段,至今还给关在别院里,供他玩弄。

      这事儿北都里的公子哥儿干的也不少,大多选的都是像戏子一样没有背景的人,有的人甚至以此为荣,毕竟能够攀附上富贵人家,对他们那些穷苦人家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事了,他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竟会对这样一个一直反抗的家伙起了心思。

      可有些事,干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他无法让那个戏子不恨他,同样,也无法狠下心来杀了他。

      也是可笑,他江振,一个纨绔,一个恶名昭彰的人,居然会败在感情上。

      不过既然江豫提了,他多少还是应该去看看,便从小门偷偷离开了家,去了那个关押戏子的别院里,别院并不多精致,不过是他临时买来关押戏子的,不如永定侯内亭台楼阁的奢华,却偏有一股幽静感。

      打开门,旋转花瓶,走入暗道,顺着摇曳的火光,走过一段昏暗的路,一个人的喘息声逐渐落入耳中,江振抬头,少年惨白的皮肤落入视线,在这黑暗之中,白得几乎要发光,他上前一步,轻轻抚上皮肤上的红痕,隐约感到手掌下的身体微微一颤。

      下意识地,就明知故问道:“疼吗?”

      少年冷笑一声,身为戏子尖细的嗓音在多日的煎熬下变得沙哑:“你来试试?”

      “阿雪,你知道的,我对你有感情,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你能享受到很好的生活,何必……”江振看了一眼四周,“何必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呢?”

      “委身于你,与被关在这里,日夜遭你凌辱,有什么区别呢?”少年的声音很冷,他的声音有一种别致的韵律,落到人耳里总是十分好听的,“不过一个是我自愿,一个是我被迫,一个是我生活在阳光下,一个是我生活在黑暗中。”

      他动了动手,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无论是哪一种,我的灵魂都无法得到自由,如此,我倒不如肉身囚困于此,从而获得灵魂的自由。”

      “我去你的灵魂自由!”江振的手猛地捶到少年耳旁的墙上,没多久,鲜血顺着手流下,江振瞪大双眼望着少年,眼中是无比复杂的情感,“我爱你啊!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情感啊!”

      少年抬头:“如果你的爱是强迫,这样的爱于我便是煎熬。”他看了眼绑着自己的锁链,目光清冷,“若是可以选择,我宁可死去,不过你之前从来都是把我折磨到最后一刻才来的,现在出现,情绪又这样外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振的呼吸一滞。

      少年却将脸凑近江振,声音暧昧:“你此次前来……是想杀了我吗?”

      江振猛地后退一步:“不!我不会让你死!”

      少年望着江振,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为什么?我不过就是个下等人,不值得你这样。”他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夜遭受着折磨,唯一支撑着他不被□□支配的就是心底里对江振的恨意,可如今,江振却对他说爱?

      何等可笑,对他这样一个人说爱?他根本不值得,也早已没有资格说这种词了。

      他早已被仇恨吞噬了内心,唯一渴望的就是这暗无天日时间的结束,死亡对他而言才是最高的救赎,活着反而是煎熬,除非有一日他能出去——

      若有一日,他能离开这里,必将今日之仇,报以万倍。

      “我……”江振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少年产生感情,说是一见钟情,发生了这样多的事,他们的感情早就该磨完了,若说是日久生情,与他发生关系的人不在少数,男女都有,偏偏这一个少年走入了他的心。

      现在想想,或许最初吸引他的就是少年的这双眼,这双,如何都不愿屈服于命运的眼睛。

      或许,若是少年真的顺着他的意思跟他走,真的爱上了他,他又会迅速抛弃掉少年吧。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你走吧,放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好,杀了我也好,这对你是最好的结局,莫要强求了。”少年低下头,略长的发遮住脸,“我活着,就是对你最大的不利。”

      “那就不利吧。”江振将手放到锁链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光,“你将来亲手杀了我也好,作证败了我侯府也好,总归现在想要害我的人不少,不多你一个。”

      困了他多日的锁被打开,象征着光明的明日即将到来,少年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他从这个一直折磨着他的加害者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绝望,甚至,不可自制地产生了一丝同情。

      “我江振一辈子干了不少糊涂事,临了知道家族即将败落,知道自己也没有好日子过了,竟还想要做一件愚蠢至极的好事……”

      暗暗的地牢里,江振的声音回荡着,撞入了少年的心。

      “人这一辈子,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豁出性命的机会不多,现在我抓住了,要不要也抓住这个机会,随你。”江振张开怀抱,眼中是满满的疯狂,“阿雪,我爱你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旧事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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