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旧事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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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多日流连江贵妃宫中，是否对其他妃子有些太不公平了呢？”伴着有些刺目的阳光落入屋内，江杨灵眯了眯眼，隐约看见身着朱红长裙的女子逆光而站，嘴里却是有些难听的批判，“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多日不去上朝，怕是——”
“后宫不可干政。”龙玄帝声音沙哑，隐约带着一丝愤怒，摸了摸身边江杨灵滑腻的皮肤心情方才好转了些，对站在门口的皇后怒道，“你当朕是死了吗！”
皇后立刻跪下：“臣妾不敢。”然而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意，只沉着道，“只是陛下如此，实在不合礼数！”
“礼数？”龙玄帝笑了，他披起明黄色的外衣，长发披垂，如今正值壮年的他却显得有些疲颓，“朕就是礼数，这天下谁敢不听朕的？就是你，皇后，别以为自己是皇后朕就不敢动你！”
“陛下。”江杨灵轻抚龙玄帝胸膛，声音带着魅意，“皇后姐姐怕也不是故意激怒陛下的，她平日总是礼佛，如今出来，怕是有别的妃子撺掇。”他眉眼轻垂，皇帝有一句话没说对，他现在可动不了皇后，不过嘛，其他后妃倒是可以好好敲打敲打，尤其是……那个女人。
龙玄帝看了他一眼，抚摸江杨灵的手却越来越不规矩：“贵妃说的不错，便让国师去查一查吧。”眼见江杨灵脸上升起红晕，龙玄帝深觉自己充满男子气概，没忍住拉住江杨灵又来了一发，倒是让站在外面的皇后很是尴尬。
皇后性子平淡，她出生的秦家是本朝豪族，祖上还是跟龙国太祖皇帝一起打下的江山，之后子孙倒也争气，几代积累下来，势力错综复杂，若是皇帝想要动皇后以及皇后背后的秦家，那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这样一个庇护，皇后自没什么需要争的，因而皇后平日里也不掺和什么事情，以防给家族添什么麻烦。
她如今会在这风口浪尖上跳出来说这么一段话，不过是淑妃李婼起头，带着众多妃子前来找她罢了。
后妃是可以见自己娘家人的，所以皇后自也清楚她们所来为何，那几个妃子位分不高，最高的淑妃李婼乃是大儒李太息的女儿，其他几个妃子多是贵人之流，家中父兄多为本朝清流，不喜江家做派，怕是家里人递了消息，希望宫中的这几位女子可以帮上忙。
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后宫早就是江杨灵一个人的天下了，自从江杨灵入宫，龙玄帝便几乎没有再碰过女人，而他们此行，几乎可以说是在把这几位女子往火坑里面逼。
尤其是方才江杨灵的话，显然他是对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他想动谁，根本不是她一个皇后拦得住的。
可那又如何？宫外父兄过得不好，宫内女子就过得好了吗？她们都是指着皇帝活的人，如今的皇帝便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不来皇后宫中，又何况是别的妃子呢？她们自是不甘就这样在宫中空度一生的，能拼一把，无论是死是活，也好过等死。
龙玄帝离开之后，江杨灵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他对着身边的侍女小声说了两句，便看着侍女离开，记忆，却是悠悠回到了前世。
前世他过得窝囊，龙玄帝比他更窝囊，明明后妃与江拓有染，却偏偏连对那个后妃都无法动手，甚至还要一步一步升她的位分，升到如今江杨灵的位置上来，而当年与江拓关系不好的他却一直只能屈于妃位，还因为这男儿身不得生子，再无晋升机会，冷落于后宫。
他至今都记得，是那个女人亲手为他端来那一杯鸩酒，就在冷宫之中，那时的他已经完全收不到外面的消息了，只知道那江拓大权在握，甚至圈禁了皇帝，当起了摄政王，而这杯鸩酒，说是龙玄帝送来的，真相如何，他怎可能猜不出来？
既然已经输了，他江杨灵也早不打算苟活，便将那鸩酒一饮而下，对着那女人狂笑道：“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杀你，我要你在这冷宫之中待到疯，感受到所有属于我的绝望，想死也不得！”他睁大双眼，两行血泪流下，竟是就这样死了。
再一次的睁眼，便是重生一世。
而机会，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江杨灵轻抿一口茶，朱唇轻启：“李婼，终于轮到你了。”
另一边，淑妃李婼看着手中的信，轻叹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笔，蘸了蘸墨水，刚到动笔，手却一顿，不知该写些什么东西，手悬在半空久了，墨水滴落到纸上，晕成了一片黑。
这张纸是废了，李婼将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笔也搁置在架子上，左右此刻心情不佳，便也不强求，整个人有些随意地趴在桌子上，任由思绪走远。
她十六岁入宫，至今已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她出生自李家，然父亲李太息最是清高，不喜家中做派，早早与家族分隔，用不上家族势力，好在李太息名声够高，那大儒的名号以及朝中数量颇大的弟子足以让龙玄帝善待她，只这近十年来，除了刚开始龙玄帝还碰过她，后来却是一次也没来过她宫中。
如今她年纪不小，比不得宫中新人，更比不得江贵妃帝宠正盛，身为女子的她连唯一可以仰仗的孩子都没有，这样下去，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不，她怎么会有未来呢？入了宫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未来呢？
她的父亲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因为李家强行让她入宫而与李家断了来往，可她的父亲再爱她，已经入了宫的她也不可能离开，何况比起这个女儿，她的父亲更在乎江山社稷。
因而即使知道女儿做不到，也会写信让她尝试。
“可是爹啊，婼儿虽不惧飞蛾扑火，可您的安危……”想到这里，两行清泪落下，李婼心中很是悲伤，为国，她已经尽了全力，可她更清楚，自己所为不过是无用功，甚至还可能牵累他人，“爹，婼儿想西市的桂花糕了……”
犹记年幼之时，常爱跑出李府，去那西市买桂花糕吃，被抓回去，总少不得一顿打，最终还是她爹疼她，每每上朝归来，都为她买桂花糕吃。
从无忧无虑的垂髫小儿，走至宫中无望的妃子，于李婼而言，人生短短二十多年，竟是仿佛走到了头。
“江贵妃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时，李婼还有心思想，终于来了。
“来，替本宫梳洗。”唤了贴身宫女前来伺候，李婼抬起头，难得好好打扮。
自龙玄帝专宠江杨灵，宫中女子便惫懒惯了，总归她们打扮也无人欣赏，反倒是各个精简起来，不再去追求繁复的装扮，倒是今日江杨灵登门，李婼心中有些许猜测，难得让宫女将她好生打扮。
珠子垂落在额前，细细的眉毛从来都是宫女为她描画，最后落在唇间的朱色为她苍白的脸带上了些气色，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娘娘，今日穿哪件衣裳？”宫女低声询问，李婼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最角落的一件长裙上。
上身如雪一般白净，及至裙摆，仿佛有墨水泼到了裙子上，却颇有一种写意的意味，晕染而下，最后以深沉的黑结尾，很是惊艳的裙子，却鲜有穿它的场合。
李婼的手轻轻抚摸裙子的材质，她幼时跟随父亲读书，最爱水墨，因而这条裙子也是她最爱的裙子，如今……怕是最后一次机会穿它了。
江杨灵此行过来，她怕是妃位不保，如此好材质的衣裙，以后怕不是她的位分可以穿的了。
可即使如此，今日，她也要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父亲已经下定决定了，她又怎能向江家低头？
“妹妹来迟，还望贵妃娘娘赎罪。”刚入正殿，李婼便匆忙跪下行礼，眼角扫到江杨灵一身红色，叹息一声，却未多言。
“真要算起来，淑妃也算是本宫的表姐，不必行如此大礼的。”话是这么说，江杨灵却没叫李婼起来，只坐于高处，皮笑肉不笑道，“况且淑妃在宫中资历比本宫要深，很多事情，本宫本该是要向淑妃请教的。”
说是表姐，称呼却是干巴巴的淑妃二字，足以见江杨灵态度，李婼不傻，忙道：“不敢！”
“呵，你有什么不敢的？”只江杨灵本就是上门找茬的，李婼哪还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我为鱼肉罢了，而为刀俎的江杨灵自然可以随意处置她，“陛下说了，此事全权交予本宫来处置。”
像是多年的仇恨终于得报，江杨灵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那么，本宫便在此向淑妃请教一下，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啊？”
李婼低头不语。
“只是近来朝中动乱颇多，本宫也不愿后宫见血，况你又是本宫表姐，本宫总要顾忌点情面。”江杨灵看着跪在他脚下毫无反击之力的李婼，忽然又觉得有些无趣，“便打入冷宫吧。”
说完，才仿佛想起什么，脸上重新染上恶意：“至于前朝如何，本宫便做不得主了。”
李婼猛地抬起头，那淡然的脸上终于染上了惊惶：“此事与父亲无关！还望贵妃娘娘莫要迁怒父亲！”
江杨灵轻笑一声：“你父亲？本宫自然知道你父亲与此事无关，只是前朝的事，如何决断全看陛下，与本宫的迁怒……又有何关系呢？”
听到这里，李婼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瘫倒于地上，两行清泪自空洞的眼中流出，江杨灵从她身边走过，仿佛看到了前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李婼，终于，前世今生，已是完全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旧事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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