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天不容（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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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带着一朵梅花花瓣落到江拓案前，与信纸上的梅花图案重合，带着清晨的露水，以及新的一天的希望。
江拓擦了擦头上的水珠，他刚晨练归来，一身汗臭，便洗了个澡方才回到书房，看到那放在桌面上一片空白的梅花笺，眼神柔软了一瞬，然后坐到桌边，提笔。
“见信安好——”刚写出这四个字，江拓的手边一顿，墨水落到了纸上，晕染出一片墨渍，已经多久了呢？一年？两年？是了，两年过去了，南华一封信也没有写给他，许是不方便写，许是天界的审判还没下来，可无论如何，这种悬而未决的情况总是让他无比担心。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南华天君的名号宣扬出去罢了，两年过去，第一年人们知道了那失传了的传说，第二年，江拓亲手写的关于他与南华的故事正式在坊间流传。
故事中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写了一个凡人在夏日的夜晚遇到了那个如萤火般美好而恍惚的谪仙的故事。
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南华身上，从一开始得知那是花神开始，再到后来一点一点探知他的故事，了解他与战神之间的曲折，这个故事从一个凡人的角度，折射出了一个仙神由盛转衰却仍然坚持活下去的坚定。
活下去，是的，一个多么简单而卑微的愿望，与其他仙神推崇的来世安好之类完全不同，江拓所书写的南华的故事中只有一个核心概念，一碗孟婆汤饮下，来世的自己与今世割断联系，与其寄希望于虚无浩渺的来世，不如拼尽全力，好好活着，即使苟延残喘，也终有拨开云雾的一天。
写着写着，江拓也几乎要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拨开云雾上面了，在他的某一封信上，他苦笑着写到：“南华天君啊南华天君，若你真如我写的传说一般，那我是不是……也该信仰你呢？”他望着自己的桌面，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木人，全是他这些年来雕刻的邵南华的像，望着这些，他真想与邵南华撒娇一声，“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记不清你的模样，雕不出你的半分神采来了。”
手中摩挲着木块，因为他经常触摸，那木块已经变得无比平滑，看着屋外纷飞的淡色花瓣，江拓眼中难得脆弱了一瞬，又重新恢复了坚毅。
这样的脆弱，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流露出来了。
再度提笔，文字便能够流畅地被写出了。
“最先要说的，还是连朱绣一事，此事我已经说了两年了，因那梅花笺只能保持一日，若你没看见，以后引起误会便不好了，于是我每次在梅花笺的开头都会跟你说一遍。
“只是近来要说的事情越来越多，你又不回复我的信，以后怕是不能再像这样在前面说这么多话了，可能过几年你看到的就是某某年我干了什么事这样无趣的叙述，这么一想，我倒宁可你看到我接下来写的内容生气地给我回复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离开的那一年，我与连朱绣成婚了……”
犹记得那一日，江拓在屋中畅想着未来，确实，邵南华的事情很急，甚至一开始都看不到希望，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可那一封信终究是给江拓指明了方向，告诉江拓，人定胜天。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连承宇不知何时找到了花神庙，大喊道：“朱绣，府里的人都说你找了个姑爷，这究竟是……”
剩下的话咽在连承宇的喉中，他看到了自己妹妹身旁站着的男人，是他无比熟悉也无比仰慕的人，江拓将军，可为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怎么会？
他想起了林沉流，他的挚友因为江拓救他一命而对江拓动了心，在被江拓拒绝之后便弃笔从戎，誓要走一遍江拓将军当年走过的路，说老实话，连承宇的心是苦涩的，起初他还不明白，直到林沉流走了之后他才意识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竟是对自己的挚友起了一个不该有的心思。
没等连承宇深想，江拓便首先看向了连朱绣：“怎么回事？”
“给将军添了麻烦，万分抱歉。”连朱绣躬身行礼道，“当日将军晕倒在连府门口，兄长不在，府中除朱绣以外无人可担保将军入府，朱绣无法，便只好说将军是朱绣在外的相好……”说着，她脸上也不由升起了一阵羞恼。
江拓摇摇头：“罢了，你是女子，这件事总归是你吃亏。”他看着连朱绣，眼中却是信任，“我知你无旁的心思，更知你对素衣的情意就如同我对南华的情意一般，会做出这样的行动，也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
此话一出，连承宇却想起了林沉流离开时自己与他的对话。
“沉流，你为何不去争取一下呢？”
“承宇兄你不懂。”林沉流轻声一笑，“那个人啊，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否则不会给出那样决绝的拒绝。”
“那是一个专情而长情的人。”林沉流背上包裹，望着窗外浅笑道，“被他爱上的人，可真是幸福啊……”
彼时的连承宇不明白林沉流的意思，如今听着江拓的话语却是懂了，谁的爱都是特殊的，因为那针对着特定的人，谁的爱也都是普通的，就是非那个人不可。
忽然，连朱绣又道：“关于此事，朱绣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提。”
江拓笑道：“你们这些人，说话总喜欢卖关子，我若说不能提，你就不提了吗？”
连朱绣被他逗笑，长袖捂着嘴笑了起来：“将军爽快，只是此事一提，将军怕是会生气。”她垂眸，“先前说了理想，可现在朱绣要说的，却是你我的现实。”
江拓止住了笑意，神色微冷：“什么现实？”
“确实，朱绣心中只有素衣一人，也恨不得为了素衣在佛前念经一生，可若是朱绣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等将来在奈何桥上与素衣相见时，她也定会埋怨我的吧。”连朱绣想着连素衣时，眼中的神采总是与往常不同的，“于是我想，将来要做一个有足够影响力的人，为女子磨镜之好做出一番贡献，让世间女子之间在爱情不再如我和素衣一般，留下颇多遗憾。”
江拓闭上了双眼：“于是你想利用我？”
“若我想做到这些，青灯伴古佛是绝对不行的，同时若我不成婚，家中父母那边也说不过去，而正是这个时候，因缘际会，遇上了将军您。”连朱绣垂眸，她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会引起江拓的不适，可她必须说出口，“朱绣便想着，机会来了。”
“早先离开花神庙前，朱绣便知道您与邵大夫面临的是怎样的阻碍，对付这样的阻碍，便是将军武力再如何厉害，也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因而朱绣提出离开花神庙，为的，就是将来某一日能给将军提供助力。”连朱绣轻声问道，“将军认为，仅仅提升邵大夫的信仰便足够了吗？”
江拓睁开了双眼：“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邵大夫既然能下凡，那必然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这个原因我们暂且不去深究，只从这一件事上，我们便可以知道一点，天界与凡界，是有联系的。”连朱绣抿了抿唇，江拓给她的压力很大，她几乎是惨白着脸说出这一番话的，“而从将军您方才的行为也可以确定一点，凡界的信仰对天界的仙神十分重要。”
连朱绣说到这个地步上，江拓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的意思很简单，正对应当初他和邵南华一起研究的，杀死仙神的办法。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若是将军在凡界做出了影响力足够大的事，甚至能影响到诸神信仰的时候。”连朱绣顿了顿，紧盯着邵南华的眼睛道，“那诸天神佛就会因为顾忌将军您，而亲自下来与您谈判呢？”
“你说的很对。”曾经，比起连朱绣，他更欣赏连素衣的决绝，可现在看来，连朱绣却是走了南华所说的“正路”，与他的剑走偏锋不同，她以独特的视角看得清晰，又给出了最正确的道路，一条虽然困难，可一旦成就，便绝对可以成功的道路。
若是江拓，怕是会想其他的法子，更加简单，却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以及偶然性。
“朱绣不过是个女子，看问题多少会有些狭隘，将军愿意听完已是朱绣最大的幸运了。”朱绣低头，竟是跪伏于地，“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对将军最大的残忍，朱绣不求将军原谅，只求将军怜惜朱绣心愿，方便之时能帮衬一二。”
江拓上前一步扶起连朱绣：“既有宏愿，便不必再说什么女子目光狭隘的话了。”江拓看着连朱绣，眼中一片漆黑，“你我皆心有所求，自也不会生出旁的心思，与你合作，好过其他千万人。”
连朱绣猛地抬头，眼中一片震惊。
江拓转身：“我会与你成婚。”打开房门，耀眼的阳光落入屋内，“然后，打下整个天下。”
“届时，你不会介意我休妻吧？”
连朱绣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自然不会。”她垂眸，整个人无比鲜活，“只是打下整个天下还不够，为了救下邵大夫，这个过程必须足够快，因而之后必然会出现大量的隐患，为了解决那些隐患，将军可能还要多留朱绣一段时间。”
江拓看了看她，叹息一声：“罢了，你也吃不了多少大米。”
连朱绣轻笑，伏身道：“朱绣所求不多，不过谋士之供奉耳。”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天不容（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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