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万古枯（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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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南华犹记得，战神陨落的那一天，天地都变色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那时雷电风雨还不归他们这些新生的仙神所管，天地间的异象全部出自于天道本身的意愿，而战神之死，则令天都为之狂怒，为之落泪。
那是诸天神佛，第一次算计天道。
若不是天道做出那样激烈的反应，邵南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得知战神陨落的消息，更无法做出那样出格的行动，硬生生闯入了万古枯，放出了万古枯内数以万计的黑影。
万古枯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是战神出生的地方，战神之神力，建立于累累战功之上，是无数的战斗使得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因而一战成神，除他之外，万古枯所有的存在，都只是最下等的生命，如雾气一般，飘渺不定。
真要论起出身，战神并谈不上好，因为万古枯内的存在是诸天神佛都瞧不起的劣等存在，他们是生自各个种族的劣等品，力量不完全，连神志也近乎没有，这样的存在，早早地便被诞生他们的种族遗弃，因而他们也被称为遗弃者，可偏偏万古枯中走出了战神，尽管他封神的那一天，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出生自哪一个种族，更不知道他的劣等在哪里。
他成了超脱于本身的存在，甚至超脱了自己最初的种族，成为了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神。
可是他并不快乐，至少从初见开始，邵南华就很少见到战神笑过。
他总是望着远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许久许久，都不曾动过，也不曾展露出什么表情，他冰冷得宛如一块寒冰，可邵南华却总觉得，他是会笑的，只是万古枯中太过黑暗，也太过寒冷，以至于他忘记了该如何去笑，该如何，去做一个人。
有一个秘密，那是只有邵南华知道的，彼时的他还是镇压于南方的南华仙君，某一日，在他的领地里，人类诞生了一个婴儿，可是那个婴儿刚刚诞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就难产去世了，后来没多久，他的父亲也死于野兽之口，所有的人都说那个婴儿会带来灾难，而这灾难已经降临在了他的父母身上，若是再不管，灾难就会蔓延到其他人身上。
身为仙君的邵南华本不该管这件事，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对这个婴儿动了怜悯之心，因此在那个婴儿的族人将他丢到万古枯的时候，邵南华插了一手。
那一天，化作凡人的邵南华拦在了人类面前，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个婴儿：“将如此年幼的孩子扔到万古枯，他定活不下去的，不若等他懂事了再送他走吧。”
可是仙君怜爱凡人，人类却不自爱，带头的男人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一眼他们曾经敬爱的神，怒斥道：“留着这个灾星做什么？让灾难蔓延吗？”
邵南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动作，他隐约察觉到一丝力量从天上传来，那是诸天神佛都极其畏惧的天道，这个孩子，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邵南华才在与战神的一次谈话中知道，当初的那个婴儿就是战神。
那是一个百花盛开的春日，他难得好心情去采摘了一些花装饰自己的宫殿，战神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许久他才发现，有些好笑地问：“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我说？”
战神有一点僵硬，然后别开了头：“我不想打扰你。”
眉眼间染上兴味的笑，邵南华凑过去轻声道：“都说战神冷硬无比，谁也不愿搭理，怎偏偏来我这一块小地方，可是我这里有什么让战神感兴趣的东西？”
战神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了安全的距离，然后有些局促道：“你不一样。”说着，他又补充道，“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邵南华闻言笑了，阳光衬得他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在发光：“我怎么不一样？”
“……你还记得吗？”邵南华一时不察，撞进了战神漆黑的眸子里，那双眼仿佛旋涡，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沉沦，“当年，你曾经想要救一个小孩，如果不是天道阻拦，你会救下他，救下一个被称为灾难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类小孩。”
邵南华一愣，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诸天神佛一直都不知道的，战神的出身，是一个人类的孩子，而他最大的残缺，就在于他出生在一个没有爱的部族，那些人只看到了他带来的灾难，却从未想过这些可能与一个小小的孩子无关。
“万古枯中，和我一样的存在很多，可是为了脱离自己的命运，我不得不杀了他们，往上爬。”战神看着邵南华，像是身处泥潭的人在向岸上的人伸出手，乞求岸上人的救援，“现在我成了超脱于他们的存在，拥有了一切，却独独不能让他们自由。”
万古枯有封印，那是诸天神佛一起结成的封印，即便是当时的神王，也无法解开这个封印。
“可是你我都没有办法。”邵南华错开了眼神，他害怕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失望，“那封印，谁也打不开。”
此后，邵南华便很少看见战神了，只偶尔见到，却再看不到他当时的眼神了。
也是，他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怎么能够随意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呢？
只是邵南华如何都想象不到，诸天神佛会以镇压万古枯暴动为由，将战神遣往万古枯，他想象不到战神当时的心情，因为那是他第二次，被人抛弃到万古枯去，只是第一次邵南华还出手阻挠过，第二次他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等他知道的时候，战神，已经陨落了。
他像是发了狂一样地冲向万古枯，当他爬过累累尸骨，终于找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他看到的，只有冰冷的，双眼紧闭却仍旧站着的高大身躯，那是战神，即使在他死去的最后一刻，他想着的也不是完成诸天神佛下达的命令。
他长木仓所指，正是万古枯的封印核心，已经被他破坏了大半的封印核心。
那一瞬，邵南华明晰了战神的一切想法，一个疯狂的念头席卷了他的脑海，属于仙君的力量在他的指尖涌动，他没有感觉到半点阻挠，甚至有一股力量在帮助他，冲破这万古枯的封印。
后来邵南华才知道，那是天道的力量。
仅凭他，即便是残缺的封印，也不是他能撼动的。
此一击下，万古枯开，无数遗弃者逃逸，带着他们满腔的恨意，向生他们的种族开启了复仇，一瞬间，天地变色，整个大地的秩序崩坏，无数人在一夜间死去，此事惊动了诸天神佛，可因为战神的缘故，天地间安逸了那么多年，此时的他们竟无一战之力。
最终，还是神王出手，以自身性命为代价，重新封印住了万古枯。
多年以后，神王转世，才有了如今的天帝，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今的天帝比当年的神王，缺了一丝帝气。
当年战神一事，表面看上去是战神与罪仙南华对诸天神佛的挑战，可实际上，却是天道与神王的对弈，虽然从如今看来，天道隐没，世间一切皆由仙神主导，可神王转世天帝时常闭关，常年不见人影，究竟谁胜谁负，却也难说。
思绪沉沦在回忆之中，邵南华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拓的到来，江拓也不说话，等着邵南华自己反应过来。
邵南华看着那面墙，他记得，当年自己带出了战神遗骨，然后将战神遗骨封印在了一幅画中，可便是到最后，神王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折辱战神，竟是以这幅画为根基，重置了万古枯的封印，甚至后来，他能作为花神存留下来，也是因为一个任务。
——看守万古枯的任务。
他的花神庙，就建立在万古枯的入口之上。
作为破坏万古枯的两人，一个尸骨被炼制成了万古枯封印的钥匙，一个只有看守万古枯封印才得以留存，可以说，这样的惩罚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大的羞辱了。
可即使如此，即使忍受着这世间最大的耻辱，他邵南华也要活下去，因为这里不仅有战神的遗骨，还有他的转世，战神虽然死了，可他还在不停地轮回转世，他需要自己的守护。
如此想着，邵南华便能一直坚持下去，即使信仰逐渐凋零，即使神力逐渐衰弱，即使要借助一些阴诡之力才可以为江拓提供助力，他也要活下去，咬着牙活下去，痛苦地活下去。
——直到，他再也撑不住的那一天。
因为，他们曾经有一个约定，有一个理想，即使当时两个人都没有给出确切的话语，但他们的心是互通的，他们互相明白，对方会做到自己没有达成的事情。
终于，邵南华察觉了身后江拓的存在，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问了一句：“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我说？”
江拓痞痞一笑：“你那么好看，还不准人欣赏欣赏你的背影啊？”
终究是物是人非，即使江拓是战神转世，他也再不是当年那个战神了。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万古枯（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