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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浊世公子 ...

  •   年后冬日仍然寒冷,然较年前暖了几分,时值正午,河冰初化,鱼肆的污水混着融化的冰块,让道路变得极其难走。

      赵颂捡着轻冻处行走,在熙攘的吆喝声中挑选鱼。奚宁已经踏上归秦路,庆元春少了个厨子便让她给顶上。
      她和奚宁学习了“苇叶醋鱼”的做法,然而杀鱼还未精通,现在也只能在庖厨里打打下手。

      鱼肆味道腥臭,赵颂蹙眉看了一周,最终去了熟悉的铺子里。
      几筐鱼交易完毕,赵颂请那人送去庆元春,便想着再去外面买些佐料。

      然而,她刚出鱼铺,就与一认识的人迎面撞上。她面色一变,迅速低头混入人群中,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好小子,竟敢偷我钱财。”

      他的声音洪亮,鱼肆内的人都看了过来,指责声和交耳声不绝,另有几人围了过来,赵颂敛下双眸,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欲加之罪,百口莫辩。”

      她的举动明显是要硬对到底,藏辛一笑摇了摇头,扯着她的衣袖就往官府行去。
      指尖印出掌心红痕,赵颂心脏鼓动着终究没有出声。怨也好恨也罢,此时出声她便输了。

      -

      “住手。”

      藏辛闻声停住动作,却没有放开她的衣袖,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月白锦裳的中年男人从车辇上走了下来。
      他的衣摆落在了鱼肆的污水上,沾染上烂泥腥物,却无所顾忌地继续往深处走近。

      “适才我可看到了,这小兄弟并未与你有触碰,既如此,如何盗得你钱财?”

      “公子远坐车辇,未免太断言了些。”
      藏辛也没有多加纠缠,转口便继续道。
      “那小兄弟何不让我搜了身,如若没有,小人定多加赔罪。”

      赵颂闻言一怒,他料定自己不敢,竟如此羞辱于她,当即怒斥道。
      “平白无故辱人清白,谢罪又有何用。”

      锦衣男人却轻笑出声,将赵颂揽到身后,谦和地开了口,“小兄弟一身傲骨,阁下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些,况且任何事情都要明理。”
      “若要搜小兄弟的身,完后也需搜搜阁下的身。”
      “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他最后一句显然话中有话,藏辛神色一变,旋即摸了摸身子从怀里掏出个钱袋,赧赧然地致歉后先一步离开。

      赵颂心中舒口气,而后拱手道谢,却被宽厚的手掌包裹着推回。

      “不急。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

      那人与她同回了庆元春,点名要她做一道“苇叶醋鱼”。

      杀鱼刀确实比剑好用的多,赵颂深吸口气凝了内力开始手中动作。奚宁特地嘱咐她杀鱼必要用内力衡量,无论刀如何,适时调整内力都可达到一样的作用。
      下锅后,庖厨里的其他人都给她提点了几句,佐料配菜一应俱全,这才尚且可观。

      她端菜上去时,掌柜的忙里偷闲招呼她过去小声耳语,嘱咐道,“那是信陵君,你小心点。”
      她一惊,但还是点头应了。

      信陵君脱了外麾,广袖长袍一派君子之资,与他同行的门客们都自行落座在别桌用餐,只有他这桌坐了三人。

      “薛公留恋庆元春的醋鱼已久,听说主厨回老家,如今的醋鱼不再是那般味道了。”

      她应了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拿着托盘立在一旁,打量着白须老者,是有些眼熟,似是常客。

      他闭眼吃了一小口鱼肉,脑袋晃动着细细咀嚼,随即睁开眼邀请另外二人品尝。
      “尚欠火候,但比前几日的更有口感。”

      另一位老者顺势尝了一口,似是疑惑,叹气道,“薛公真乃浸淫酒肆之人,这差别,在下还真品不出来。”

      三人共饮一樽酒,趣言了几句,信陵君也品了一小块,点点头便赞道。
      “鱼肉软韧,蒸烧后竟还有劲道,确实不一样。”

      赵颂闻言又想起奚宁的嘱托,她习的内力阴寒,含水冰之气,定是杀鱼时内力附着冻住了鱼肉纹理,才让它不失筋道。

      ◎◎◎

      燕丹回来后参加了几次贵族宴会,就坐不住去朱家巷寻他们了。
      嬴政和他比试了一番,竟渐渐落了下风。

      赵颂见此便开口揶揄,“看来丹兄此行受益颇深,就是不知落了多少课业。”

      嬴政忙于学习‖安‖邦‖治国之法,耽于练习剑法,二人倒是走了相反的路。

      “此去卫国,与师同游,还结识了朋友,甚是欢愉。只是局势动荡,卫国朝堂恐有变数。”

      “卫早已成魏国封君之地,再无诸侯国之实了。”
      嬴政与燕丹相视一眼,而后顾自掸了掸他肩头的落雪。燕丹望了望矮桌上成沓的竹简,揉了揉鼻子,与他对坐聊起天下大势来。

      赵颂为他们奉了茶水,也席坐一旁听了个大概。

      列国纷争多年,终形成了七国雄立之势,其中小国陷于水火,无奈只能盘属大国求存。
      齐楚魏瓜分宋国,秦纳巴蜀,卫朝魏,赵灭中山,百年诸侯国名存实亡。然列国争斗,何时能休。

      -

      开春后天气渐暖,嬴政和燕丹又同去学堂,赵颂还是在庆元春帮厨,奚宁还未有消息传来。

      信陵君久居邯郸应付宴会,其门客薛公还是常来庆元春,独自点了醋鱼久坐窗口。
      赵颂的烧鱼手艺有了上升,他也吃得开心,话便也多了起来。信陵君门客众多,无论赵魏皆有耳目,其中诸事都能探知一二。因此他说的都是些常人不可知的事,说得随意,赵颂却听得认真。

      “平原君不行啦,双目无光,每日都衰老几分。夫人日夜垂泣,信陵君只能伴在左右安抚。”

      赵颂立在一旁,想起去年平原君就大病一场。他两朝为相,也是时候了。

      “平原君一死,赵危矣。”

      赵颂一惊,不解其意,忙询问道。
      “先生此话怎讲?”

      薛公吃了酒目光凝滞,忽然望向窗外,而外面的喧闹声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轰鸣的车轴声和马蹄声震荡起尘土,赵颂看着列队的军队,心中一动,视线却被那披甲的少年人占满了。
      “公子昕。”

      他立在将军之后,沉稳老练,完全没有赵偃那样的轻浮雍贵之气。
      薛公赞赏地点了点头,放下酒樽意欲离去,却被赵颂扯住衣摆。

      “先生留步。”

      “贵人折煞在下。”
      他一拱手,赵颂怔怔退后几步,却听他继续说道。
      “太子笼络朝堂却偏宠溜须拍马之人,好美姬心不正。公子昕是个人才,却是庶出,不懂朝野权术,其他公子不说也罢。平原君虽不识大体,然其存在便可镇住朝堂,他一死,朝局变动,赵国危矣。”

      “薛公大才,何不从政。”

      “在下无登堂之心,平原君尚且觉得我等乃酒肉之徒,不登大雅之堂,何况赵王乎?为信陵君门客,乃因其礼贤下士、以友待我。”

      门外声响渐弱,赵颂拱手继续直言,“信陵君居赵多年,与魏王又有嫌隙,先生既为其门客,难道不为未来打算?”

      “信陵君以友待我,我必以良策赠之。非不想,时候未到而已。”

      说罢,他便捋了捋胡须,翩然而去。赵颂敛眸细嚼其中意味,继而收拾起桌子。

      ◎◎◎

      今年无战事,稍微可说的便是卫国换君。

      到了秋天,赵颂的剑法第二式也练得有模有样起来,《青宁剑法》有名有出处的招式就这两式,其他都是些无名的虚招,以及一套步法“青光”。

      “青光”步法包含轻功与身法,轻功还不是她现在能学会的,于是赵颂将身法与那两式结合起来练习,倒也别有成效。

      只是自打奚宁走后,朱家巷的小院也不得宁静,终日有人暗访。

      “何不下来一叙?”

      赵颂仰头看着墙头上麻衣布衫的女子,她仍是一脸粗糙的平民样,但是赵颂从她环臂坐在墙上的姿势,硬生生看出了江湖人的意气。

      “别想太多,只是任务而已。”

      她不明所以地仰头看她,无声中一把刺鞭沿着墙根阴影处偷摸到她身侧。她眼角微扬,手中木剑凝着剑气就与之打斗起来,身法飘逸地钻进钻出,但最终还是被刺尖对着了眼睛。

      “有进步,不过还是太嫩了。”

      “南聒?”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被唤的人冷哼一声落在了院内。
      “你为何总要对着我的眼睛发难?”

      近处细察,便可看出她的窈窕身姿,南聒围着她转了两圈,竟有些怀念的说道。
      “你的眼睛老让我记起一个人来。”

      赵颂不置可否,也围着她转了两圈,突然一惊道,“你的脖子上为何有只蜘蛛?”

      那攀附的蜘蛛文身生动得好似要爬出来一样,赵颂连忙退开几步。

      -

      最终南聒也没有给她答案,嬴政和燕丹推门进来,她便用轻功踏墙而去。

      “子和在练剑?”

      燕丹双眼放光地看她,嬴政在一旁轻哼一声,他立马蔫了下来,跟着嬴政一起进屋做课业。

      “丹兄又惹先生生气了?”
      赵颂给他们点了灯,好奇地坐在了他们身边询问道。

      “先生今日让我们谈谈安‖邦治国,他可好,说得驴头不对马嘴,谈起他的兼爱非攻来倒头头是道。”

      赵颂见燕丹支着脑袋蹙眉不语,便开口道,“江湖高远,丹兄游历也有些时日了,子和倒想请教请教。”

      “子和请讲。”

      “江湖中可有哪门哪派,以蜘蛛纹身。”

      燕丹瞪圆了眼,忙反问,“子和见过?丹未闻其名,只知其人遍布诸国,武功高深,为权贵所用,不问交情只以任务为重。”
      “他可前日待你如亲友,也可今时不发一言便杀你,子和可莫相信他们。”

      “丹兄言重了,子和只是在鱼肆遇见,疑惑而已。”

      “鱼肆?莫非赵国有大事发生?”

      燕丹皱起眉,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赵颂未答,只是他说的,可能并不是谬言。

      -

      深冬,年关刚过,赵国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平原君赵胜终究没有挺过这个冬天,于赵王十五年,卒。

      举国哀悼,平原君府邸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各国都有来使吊唁。虽然他们各怀心思,然来者即是客,邯郸驿馆这几日也热闹起来。

      赵颂提着鱼篓在河边行走,冰冻的河面打个孔便可打捞下面的鱼,他们生活拮据,这样倒可节省不少。

      几番动作,鱼篓里已经有了不少存货,她收拾了东西正准备走,却被熟悉的声音惊得怔在了原地。

      “秦使何故在此?”

      “.......”

      秦使说了些什么,赵颂全然未听清,就算听着了心思也不知游移去哪儿了,喧闹人声中,只那熟悉的声音穿透凛冽北风,桀然而来。
      是专属于连山的明朗音色。

      女儿家生长得快,她这两年过去个子拔高不少,却不得不佝偻着躲藏。

      交谈声停了,连山领军走远,赵颂缓了一口气,混在人群中欲走,却被一只手拍住肩头。

      僵硬片刻,蓦然回首,她只觉得落入一汪池水里。
      那人举止文雅,温润如风,见了她却一脸惊讶,恍惚多时都没有收回手,而她也忘了提醒。
      那澄水明眸里倒映着她的金瞳,一眼繁华锦路,再看却似有金戈铁马,光影不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浊世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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