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浪子》三娘丶

4、武当三侠

　　寂寞的高崖上刮起了山风，风声呼呼作响，半晌后停了下来，就连风声也停了，原来，就连风也好像在等着凌苍的往事。
　　凌苍低头作笑，他道：\"你很尊敬前辈，有赏。\"
　　叶天惑道：“赏什么？”
　　凌苍道：“赏你一口酒。”
　　这寂寞的高崖上，怎么会有喝酒的地方？叶天跟着凌苍走了过去，等走了几步就发现原来这悬崖后面一点空地上居然有一个小小的茅屋。
　　其实，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你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昔日的武当掌门居然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这地方虽然简陋，但是却很奇妙，妙在何处？因为这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剩下的就全是酒了。
　　整整好几十坛，几乎放满了整个茅屋。与其说这里是个住人的地方，不如说这里是个酒窖。
　　叶天有些吃惊。
　　凌苍一点都不意外叶天的样子，他笑了起来，只是他的样子依旧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都是那么难看。
　　凌苍道：“你喜欢什么酒？”
　　叶天笑道：“我对酒不是很讲究，什么都喝，喝什么都不会醉。”
　　凌苍随手拿起了一瓶，两人就在床上坐了下来，他把酒递给了叶天。
　　凌苍道：“喝光它。”
　　叶天二话不说，拿起便喝，几下就全喝光了，酒渍撒在了他的衣服上，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叶天说的其实没错，他的酒量一直都很好，喝多少都不会醉。
　　叶天叹道：“好酒好酒！”
　　凌苍又拿起了一瓶，道：“再喝光。”
　　叶天如法炮制，几个呼吸间又喝光了，脸不红，气不喘的。
　　叶天又继续道：“好酒好酒！”
　　凌苍问道：“好在哪里？”
　　叶天眼神微有迷惑，想了片刻，道：“好酒，好酒的意思就是一样的好喝！”
　　凌苍摇了摇头，道：“如你这般饮酒，哪里识得我这琼浆玉酿，你这分明就是酒囊饭袋。”
　　凌苍道：“好酒通常都分为三层，外面一层，里面一层，底下还有一层。”
　　叶天道：“请赐教。”
　　凌苍道：“庶人酒鬼只能喝出一层，谦谦君子能喝出两层，侠之大者，举世无双的大侠才能喝出三层。”
　　叶天也随之大笑了起来，道：“你这好酒给了我这酒囊饭袋享用，那岂不是很可惜？”
　　凌苍摇头道：“不可惜。”
　　叶天问道：“为什么？”
　　凌苍看着他，微笑道：“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就算喝光我这里的酒，我也不觉得可惜。”
　　叶天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凌苍道：“你也很了解我。\"”
　　叶天道：“那我们两个相互了解的人，是不是应该再交心一点，我想我并没有喝醉，我很清楚我今晚来的目的。”
　　凌苍笑道：“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叶天道：“如果凌前辈能为晚辈解开疑惑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
　　凌苍摆了摆手，他道：“你说的没错，可是你的诚意还不太够。”
　　叶天又笑了，道：\"不知前辈要晚辈怎么做，才显得有诚意？\"
　　凌苍道：\"我有四个徒弟，可是你却只喝了两壶酒，一个徒弟换一壶酒，这样才公平。\"
　　叶天有些吃惊，没想到凌苍所说的公平竟是如此的简单。
　　叶天笑道：\"果然有意思！\"
　　话音刚落，他伸出右掌，一股掌风呼呼生出，转眼间叶天的手臂上就多了六壶酒。却见得叶天手臂微微弯曲，这六壶酒便一壶洒向一壶，最后全部都流进了叶天的嘴里。
　　片刻功夫后，这六壶酒就已经被叶天喝完了。凌苍倒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这样子喝酒，他好奇的紧，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天喝完。
　　叶天酒量不错，可是在短时间快速喝完六壶酒还不带喘气的时间，对他来说也有些吃力，只见的他脸上微红，他道：\"前辈，这下够诚意了吧？还望前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苍有些愣神，最后他笑了笑，缓缓得道了起来。
　　风从茅屋吹过，屋内的灯火在摇晃，此时的夜已经很深了。
　　深林幽静，一个老人正在讲述一件沉寂已久的往事。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件往事在这个老人身上所埋藏的伤害和悔恨。
　　叶天给凌苍倒了酒，凌苍边和边开口，道：\"你知道沈天书是谁吗？\"
　　叶天点头示意。
　　凌苍道：\"那你也知道沈天书，元浪，玉虚子，屠魏四个人本是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师兄弟了？\"
　　叶天继续点头。
　　凌苍道：\"这四个人曾经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武当山上弟子近千人，可唯有这四人最后成为了我的关门弟子，得到了我的真传先天功和九宫八卦剑。\"
　　叶天道：\"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三位前辈的江湖传闻，尤其是沈天书前辈，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
　　凌苍脸色微显苍白，他苦涩道：\"正因为他太了不起，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凄惨的命运。\"
　　叶天问道：\"凄惨？为什么？\"
　　凌苍道：\"当年的天书也是名列天榜第二，武功仅次于我，而且他正直侠义，那个时候的天书，元浪，玉虚子三人并称为武当三侠。\"
　　叶天道：\"不是有四个人吗，那屠魏前辈没有名列其中吗？\"
　　凌苍咬了咬牙，他道：\"屠魏在他们三个还没成名以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叶天点点头，听凌苍的语气，这确实是一件十分痛心的事情。
　　凌苍继续道：\"因为他们三人的关系，武当的名声越来越响，声势逐渐的盖过了崆峒、昆仑、峨眉，甚至越过了少林，成为了武林正派的翘楚。\"
　　叶天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太麻烦了。\"
　　凌苍疑惑的看着叶天，叶天笑了笑，道出了凌苍的疑问，他道：\"名声越大，嫉恨自己的人就越多，那麻烦不就会随之不断了？我想他们三个一定得罪了很多人。\"
　　凌苍满意的笑了笑，没想到叶天才不过二十，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江湖上的大侠豪杰声明，本就是用无数的血和泪换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没有道理。江山如此，江湖也是如此。
　　凌苍又喝了一口酒，他道：\"就因为他们三个，武当开始一天比一天壮大，名声越来越响，在崆峒、昆仑、峨眉少林的推崇下，武当派成为了武林正派的武林盟主，而盟主之位，就是沈天书。\"
　　叶天也喝了口酒，他现在喝的十分的慢，慢得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响起了沈知秋，叶天觉得此时自己喝酒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他。
　　凌苍道：\"江湖上自古就有着正邪不两立的原则，而邪派的幽灵宫就是江湖正道的头等大敌。\"
　　叶天沉默不语，他对正邪立场的问题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在意。
　　凌苍道：\"当年幽灵宫为了瓦解武林正道的力量，派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手，在正邪两边大旗的厮杀下，无数的生命倒了下去。\"
　　叶天道：\"后来呢？\"
　　凌苍眼神闪过一丝哀愁，他道：\"双方在朱仙镇大战了数日，死伤无数，后来两方都提出了和解，幽灵宫答应撤出中原，牵往了西域，我们也不准踏入西域，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到后面，却还是出事了。\"
　　叶天动容道：\"出什么意外了？\"
　　凌苍此时眼神充满了幽怨，他道：\"后来没想到我徒儿沈天书却受到了幽灵宫魔女花姨娘的勾引，两人暗生情愫，在幽灵宫都撤出了中原的情况下，他们两个却已经私定终身。天书本是武林盟主，前程似锦，但是却被花姨娘给祸害了，最终闹出了祸端！\"
　　叶天暗暗觉得好笑，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何来的勾引？
　　凌苍道：\"在花姨娘的怂恿下，天书背弃了武林正道，放弃了武林盟主的地位，带着花姨娘离开了武当。但花姨娘是江湖正道的头等大敌，天书为了这个魔女竟然放弃了一切，真是太可惜了，后来，他们两个受到了全武林的追杀，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叶天道：\"如果沈前辈是真心想和花姨娘快意江湖的话，那为何他不选择找凌烟阁封剑，凭他的资质，凌烟阁肯定会为他封剑的，为何要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凌苍道：\"你说的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我问你，在你的眼里，剑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意味着什么？\"
　　叶天笑道：\"当然是武器了。\"
　　凌苍厉声道：\"你错了！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剑不仅仅是一把武器！而是生命，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的生命！凌烟阁的封剑池，说的比场的还好听，什么客卿，那简直是对一个剑客的侮辱！\"
　　他的声音本就十分难听，这一生气起来就更难入耳了，那如锯木头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一种宣誓，宣誓着剑客的尊严。
　　凌苍很喜欢剑，应该说，他很爱剑，曾经的他被江湖称之为剑痴，所以他不喜欢凌烟阁，甚至当凌烟阁阁主曲无痕把她名列天榜之首的时候，他都不为之所动，相反，他觉得凌烟阁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他的污蔑。
　　凌苍道：\"我本意是将掌门之位传给天书的，但是天书毅然背弃了武当，在天书死后，我唯有把武当掌门之位传给二弟子元浪。\"
　　叶天惊道：\"沈大侠是怎么死的？\"
　　凌苍这时流了一抹泪，他道：\"天书自从被江湖正道追杀后就一直躲躲藏藏，最后在几大门派的围剿之下，为了掩护花姨娘逃走，他不惜自刎而死。\"
　　那毕竟是他曾经最心爱的弟子，讲这些往事的时候，凌苍也不禁落了泪。
　　叶天问道：\"沈大侠自刎的事情，是由凌前辈亲眼所见吗？\"
　　凌苍摇摇头，他道：\"那时候我在武当山闭关，并没有出去，是我二弟子元浪告诉我的。他那时候和玉虚子、崆峒派陈朝先、以及昆仑赵玉林一起追踪的，而天书就是在他们面前自刎而死的。\"
　　叶天点点头，笑道：\"既然是由元掌门所说，那定然不会错了。\"
　　只是他笑容的背后显得十分轻蔑，虽然笑意轻蔑，但是笑容仍然是纯真善意，就连凌苍也认为，叶天是真的在善意的微笑。
　　叶天从身上抽出一把剑，剑身如柳叶般细嫩柔软，他细细的抚摸了起来，就好像在安抚一个妖娆的女人。
　　叶天道：\"凌前辈好像很熟悉我这把柳叶剑。\"
　　凌苍冷道：\"当然，这是那个魔女花姨娘的随身兵器。\"
　　他似乎很痛恨这把柳叶剑，就因为它才毁了自己最爱的弟子。
　　叶天道：\"柳叶剑锋锐无比，见血封喉，世上没有比它更柔软、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了。这么好的剑，却没有被纳入成为十大名剑，凌前辈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凌苍道：\"论名气，他确实比不上十大名剑。但剑的名气是由用剑的人来决定的。\"
　　叶天道：\"前辈说的不错，剑和刀都一样，在平庸人的手里，都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
　　凌苍看着叶天，他欣赏着叶天的自信，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沈天书的影子，他想，日后眼前的这个少年的际遇，定然会轰动整个江湖。
　　\"你的意思是说，花姨娘是个平庸的女人了。\"
　　\"当然，否则怎么会被我所杀，我手中的柳叶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是怎么死的？\"
　　\"很简单，我给她下了毒，待得她中毒之后，我就用这把柳叶剑割了她的头颅，噗嗤一下，她的首级就被我取下来了，是不是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凌苍呆呆的望着叶天，这实在不像是个二十岁少年所说的话，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么简单就能杀了花姨娘，更不会相信一个魔女花姨娘会中毒的荒唐事情。如果有一千种下毒的方法的话，那么花姨娘最少清楚九百九十九种验毒的方式，让花姨娘中毒？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其中缘由，既然叶天不说，凌苍也不会去问。
　　两人交谈了一整夜，此时已见东方发白，屋子里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这一幕似乎有点想一对忘年交的好友在畅谈心事。
　　叶天道：\"谢谢你的坦诚，当然了，也谢谢你的酒。\"
　　凌苍笑道：\"我希望你日后不仅仅是个酒囊饭袋之徒。\"
　　叶天道：\"你希望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凌苍叹了口气，道：\"至少，不要走我徒弟天书的老路，你会是个比他还优秀的剑客。\"
　　叶天站了起来，坐了一整夜，他伸了个懒腰，此时的他真想好好的睡一觉。
　　凌苍道：\"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叶天道：\"你可以问。\"
　　凌苍道：\"你的武功路数，既有幽灵宫的底子，可有暗藏了我武当剑法的精髓。\"
　　叶天道：\"你想知道什么。\"
　　凌苍道：\"你师父是谁？\"
　　叶天笑了起来，其实凌苍的问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今年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实在太多了。
　　叶天是今年才开始出现在江湖的，他除恶扬善，打抱不平，可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和谁交了手，人家都会问他师父到底是谁，每次叶天都只是笑笑不回答，或者随意敷衍。
　　但这一次，叶天似乎并不想随意敷衍了，或许是因为这一夜的交谈，也或许是因为这满满一屋子的好酒。
　　叶天道：\"一个女人，命苦的女人。\"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武当正堂时候，他对那个死去的青楼女子说的，而这一次，他说的却是自己的师父。
　　叶天走了出去，回头望了望凌苍，笑道：\"我要走了，谢谢你的故事，也谢谢你的酒。\"
　　凌苍低头思绪，他沉寂了片刻，他似乎已经预感了即将会有某种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呢喃道：\"难道，\"天魔决\"真的是在他手上？也罢，都随他们去吧。\"
　　夜尽，天明。
　　今日的武当，又有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