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殇》狐汉三

3、下

　　汉军大概没料到会有人偷胡贼的首级，她顺利的把布包带回到驱日面前。
　　布包打开时，周围的臣子痛哭一片，驱日却只手用布将首级重新覆了，便转身不语。
　　现在整个部落的存亡落在了他身上，在众臣的拥立下，驱日正式坐上了他父亲的位置，立为“乌邪王”。
　　在宰羊祭天，饮血盟誓之后，驱日宣布他的第一道命令：
　　“立汉女温茹为妃，赐为摘星公主。”
　　立她为妃？
　　怎么可以！
　　她强压住怒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我拒绝！”
　　话音一落，几把刀锋立即架在了她的面前。
　　“哼，你以为你可以拒绝？”
　　“你答应过放我和雾刃走！”
　　“可你没能救出我的父王。”
　　“我做了我所能做的。”
　　“我知道。我可以放雾刃走，但是，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王，而你是我的人。”
　　“……什么意思？！”
　　“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占有了你，你是我的女人。”
　　她仍是一脸惊疑的瞪着他，他却不愿再多做纠缠：
　　“你不会希望我描述得更详细。来人，把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
　　她一个踉跄，忽然想起：
　　“雾刃呢？雾刃在哪里？！！”
　　“……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的！”
　　驱日说罢一甩手，作了个“带下去”的手势，便转身不语。
　　她被关在自己的毡帐里，门口有人轮班把守。几次试图逃脱失败后，她颓然跌坐到床上，又似被刺伤般猛然弹起——
　　那一夜，在这张床上的竟是……竟是……！！
　　她愤恨的盯着床，像是盯着一个□□犯，恨到极致，便搬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往床上一下一下狠狠砸去，直到床被砸塌，床底露出一抹精光。
　　她犹疑了一下，蓦然想起——她的剑！！
　　去救首领之前，因为怕身上佩剑有可能败露，她便将剑置于床下，只随身藏了一把□□。
　　她抽出剑，剑光铮铮，映出她的面容。她怔怔的盯着，仿佛上面映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曾经的自己，也随她夫君的记忆一起离她远去了吧？
　　她已经不能为自己的背叛找到更多借口。
　　她委身他人，假以爱的名义，到头来却发现，其实什么也不能改变她背叛的事实。
　　“秋夏，我对不起你。”
　　她轻叹一句，举剑向自己颈子划去。
　　“铛”的一声。
　　只觉手腕一麻，剑已被震飞开来。
　　她惊起，环顾四周，发现震落自己手中剑的，竟是一片小小的红色羽毛。
　　红雀？？
　　她想起在边塞帮助她的那只鸟儿，她在首级到手后急于赶回便没再顾得上它，小家伙竟跟着她飞回来了么？？
　　她急急向窗口寻去，果然见一只红色鸟儿立在窗前，见她注意到自己，便扑落落的向她飞过来。
　　她正疑惑，那鸟儿在半空一抖羽毛，落地时已化作一翩翩男子：
　　“傻丫头，驱日那孩子有什么不好？”
　　雾刃？！！！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欣喜、惊疑、埋怨、羞恼……一股一股的交织在一起，只觉得苦涩。
　　雾刃低身揉了揉她的额发，仍是一副神在在的笑容：
　　“人类真是痴，你与秋夏相识不过一载，都九年了，还忘不掉么？”
　　她下意识甩开他的手：
　　“你到底是谁？”
　　她必须知道真相，她必须知道自己的感情要何去何从。
　　他却作苦恼状揉了揉额角：
　　“伤脑筋，我还没打算把故事的真相告诉你哎~”
　　看着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玩笑态度，她心里像是被揪扯着，生生的痛。
　　她拾剑，直指向他：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微笑，意味深长的指了指自己的颈口：
　　“我不认为你可以强迫我哦，不过……你可以用我感兴趣的事情来跟我交换答案。”
　　“交换？”
　　“比如说……小茹，你的三围是多少？”
　　“雾刃，你想不想试试把头整个斩下来会有多痛？？”
　　“好了好了，已经很痛了，把剑拿开，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他一手捂着被剑逼伤的脖子，一手拍了拍身边示意她坐下。她收了剑，但还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小茹，你还记得你跟秋夏是怎么相遇的么？”
　　“明媒正娶。”
　　他摇头：
　　“你十岁的时候，在紫竹园救下一只黄莺。”
　　“我与秋夏本是莲山修仙的一双灵雀，秋夏与你相遇那日，我们被一妖蟒追杀，那妖蟒欲吞食我们以增进自己的修为，我们斗不过，被逼进紫竹园。”
　　她记得，她小时候的确用木剑斩了一条大蛇……那蛇，竟是妖怪？？
　　“秋夏对你动了情，变化为人形与你成亲。直到六年前，九月十九，秋夏死去的那一天，那天是秋夏的天劫之日。”
　　她听说过，修仙的人，修为道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上天会降下劫数考验，成则一步登天，败则魂飞魄散，真灵消逝，万劫不复。
　　“秋夏知他动了凡心，恐天劫难过，邀我来相助。一来若他渡劫时走火入魔我便阻止他伤害你，二来若他就此魂飞魄散，便将你托付于我……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早就猜想过雾刃可能并非人类，没想到，她的夫君竟也是……
　　她一踉跄，竟有些站不稳。
　　这些年来的种种浮上心间。她夫君死后，唯一支撑她的就是报仇之心，后来，将他逼至悬崖之际，她却迟迟下不去杀手，因为她一直明白，雾刃只是她的假想的复仇对象。他看穿，所以他转而引起她的好奇心，用真相来牵引她。再后来，他为她物色了一个可以托终身的男人，希望她能忘了秋夏，在异乡生活下去……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只是在履行秋夏临死前的托付！她却毫不自知……还……还对他产生了感情……或许，连这份感情都是他预先计划好的！！
　　迟来的泪水终于将她淹没。
　　他走过来，替她擦了擦鼻子，动作还是那样温柔，她却只觉得刺痛。
　　“别哭啦，小茹，驱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未来十年，他将一统西北大漠，成为一个值得尊敬的王，而你，是他唯一的宠妃。荣华、富贵、男人的专宠，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她一顿，恨恨的瞪着他，质问道：
　　“你呢？”
　　他微微一愣，而后所有的惊异都化为了无尽的温柔——令人心碎的温柔：
　　“别傻了，小茹，我与秋夏不同，我不能够体会人类间所谓的情爱。而且……”
　　他将手轻轻覆于她的小腹之上：
　　“你不是一直想和秋夏有个孩子吗？那是只有那个男人才能给你的……我和秋夏，都不行。”
　　她睁大了眼睛，随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温暖而安静，然而，此时仿佛能听到生命的脉动……
　　孩子……他连孩子都为她安排好了？
　　她苦笑，他说他不懂情为何物，但是她懂。
　　既然他要她在这里幸福，她便留在这里，结婚、生子，一辈子幸幸福福的生活下去——与他为她安排好的男人。
　　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决定，他轻轻吻了下她的手，化回一只小小的红雀，在屋中盘旋两圈，向窗口飞去。
　　“雾刃！！”
　　她忍不住喊住他，嘴角动了动，那三个字脱口而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鸟儿在窗口偏头看了她一会儿，鸣叫一声，脱窗而去。
　　她赶忙奔至窗口，却只看见大漠一望无际苍蓝的天空。

　　在她看不见的上空，一只红色的鸟儿，如同一抹小小的火焰，在营帐上空，久久的盘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