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丛生》徐千树

22、阶下囚

　　林烟辞掉了酒吧的工作，开始投递简历。趁着等回信的空隙，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屋。虽然想到以后工作通勤时间太长，但是她还是想先回家住陪他们一些时间，之后再看情况。
　　宋倾没再找过她，正如她所愿。只是这天，林烟收到了一封EMS的挂号信。寄件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来自顾思在。
　　林烟皱着眉头，捏着信封的一个角，前后打量了一番，摸了摸袋子里的东西，一张小卡片。她想不出来顾思在如今和自己还有什么瓜葛。
　　拿了小刀拆开，一张借记卡和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让林烟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信上说，纪含光去年离世了，没有提到林烟，只是让人把她之前送的东西全都退给她，都寄到了青阳之前的那个家，连同丝毫没有拆封的腐烂食品，以及人民币，人民币被顾思在存进了这张银行卡里。
　　林烟靠在墙上慢慢闭上眼睛，纪先生死都不肯理会她，她不敢求她原谅，她只是被纪含光的冷酷彻底击碎了。她偷了纪斯年的生命，既无法心安理得地苟活，也无法理直气壮地下地狱去见他。她那不久前才燃起希望的心，又全然被冷藏冰封起来。
　　顾思在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她食指微颤地打了过去。
　　“喂？”顾思在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探询。
　　“我找顾思在。”林烟平静地说。
　　“我就是。”顾思在听着熟悉的腔调，对秘书摆摆手，示意他出去，他大概猜到她是谁了，一般人打电话都问‘请问是顾市长吗?’只有她是生硬的全称。况且他找了她很多年，前两周终于得知她已经回国的消息，找到了她的住址，把东西寄给她。
　　“是烟——林烟吗？”顾思在有些忐忑，原本沉厉的口吻变得温和。
　　林烟没想到他留给自己的是私人电话，“你方便告诉我纪先生的墓地吗？”没有丝毫的寒暄，她直接开门见山。
　　“信收到，也看了。”顾思在是陈述句，他换了只手握手机，高秘书送进来一份加急文件，他快速在上面签了字。起身把门锁上，继续说道：“你哪天有空回一趟青阳，我陪你去。”
　　“你这么忙，就算了吧，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去。”林烟推辞。
　　顾思在喝了口茶，靠在椅子上，“凌江市驼舟县是吧？”顾思在似问非问，“都没了，你去哪儿？”
　　“它就算行政区域划分变了也得有个新地名吧？给我个新地址。”林烟有些不耐烦。
　　对方没说话，林烟有些不悦，她到现在忍着不发作就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用这个拿捏她，他可真敢。
　　“顾市长，您到底还想要什么呀？”林烟忍着发怒的语气，“都这么多年了，您不会希望我一回来就问候您全家吧？”
　　“我让你回一趟青阳就是想和你说清楚，当年你爸的案子我没参与，买你家的宅子也是想尽快解决你们当时的燃眉之急，当然我知道这些你都不清楚，但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真的从未想过利用你，包括那时候我，我——”顾思在软下来，好久没用这样的姿态和别人说话了，但是林烟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顾思在。”林烟终于动怒，“你现在真的要我和扯这些吗？”
　　“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行么？”顾思在的情绪依旧平和，“我保证，只要你来青阳我们见一面，我马上带你去纪含光的墓地。”
　　林烟在这件事情上永远是一点就着，顾思在的这副无耻态度彻底激怒了她，手机“啪”一声被她扔在桌子上，在一堆杂物中，她缓缓坐下，那些年顾家就是这样对待父母的，以这般无耻的手段威逼利诱吗？她简直无法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刚刚电话里那个情绪麻木的只一味谈条件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马上周五了，Lisa来北京她得去接她，这周她哪儿都不会去。
　　这边沈暮年也接到了宋倾的面试短信，沈暮年找了件白衬衣穿里面，带上简历匆匆出门。
　　“不去自习室吗？”张然看他穿得正式，疑惑发问。
　　“面试。”话音未落就被关上的门隔断了。
　　“不是，你要不要这么卷啊！”只留张然一个人在寝室里哀嚎，别人课都还没听完，沈大神就要出去实习了。
　　“来面试的吗？”前台的小姐问。
　　“对，我找宋倾宋总。”沈暮年翻出短信示意。
　　“您这边，宋总已经和我说过了。”前台小姐笑着给他带路。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到一件安静的独立办公室门口停下，“宋总，人来了。”前台小姐轻叩门后传话。
　　“请进。”字正腔圆的男音。
　　是他？他就是宋倾？沈暮年一进门就看到了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的年轻男人，和那天晚上他见到的人一样，挺括的西装，精致搭配的领带，挺拔的鼻梁上一对深邃的眼睛带着疏离的笑意看着他，写满成熟稳重。
　　“沈寂南？请坐。”宋倾站起来，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年轻学生，冷毅的墨眸透着一丝青涩，这眼神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最近太忙了，他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宋总好。”沈暮年生硬开口，他和林烟之间有不快，他也没必要过分客气。
　　“那我们开始？”宋倾双手交叠，慵懒开口。
　　不过就是自我介绍+项目经历，沈暮年没有面过实习方面的试，对话没有技巧全凭事实。
　　“你们清华CS的同学都这么有水平吗？”二十分钟的聊天让宋倾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我可能不具有清华学子的代表性，更优秀的人才比比皆是。”沈暮年不苟言笑。
　　倒是个谦逊的，宋倾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对话系统中哪些问题可以使用强化学习来解决？”他抛出一个专业问题。
　　沈暮年略一沉吟，“宋总，我记得我们面试的方向是CV？”
　　宋倾勾唇，他倒是没想到沈暮年这么反问他，“没准备这个问题？还是没学过NLP？”宋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像是铁了心让他说点什么，“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强化学习的含义和优点我就不多赘述。对于任务型对话系统，由于用户的对话以及系统可采取的行为的组合数量一般比较庞大，适合使用强化学习解决。对于非任务型对话系统，如在微软小冰的设计中，也有类似的对话管理模块。强化学习除了可以用来为策略学习模块建模，还可以直接为整个对话系统进行端到端的建模，从而简化对话系统的设计。任务型对话系统的商业应用场景较多，如我们现代年轻人爱点的外卖，用餐对话系统就是任务型对话系统的一个典型用例。下面，我以用ACER算法实现任务型对话系统的策略学习模块为例，简单介绍强化学习在对话系统中的应用……”沈暮年直视宋倾，侃侃而谈。
　　宋倾坐直身体，微微抿唇，眼前的年轻人毋庸置疑是具备出色的综合能力的，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沈寂南就单纯地作为学生而言，应该拥有极其顺遂的学生时代吧。他想起自己在MIT的风云时光，大概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也是多少沾了他那位名流圈的母亲的光吧。
　　“总之，对话系统目前仍然是一个快速发展的领域。强化学习算法在博弈策略上的一些应用也取得了突出的成绩，如AlphaGo，相信二者的结合在未来也会有更多的研究成果。”沈暮年足足讲了半个小时，非常详细地用向量现场解说了一个算法问题，结束语的时候依然气息平稳。
　　宋倾点了点头，林烟推荐的人是有一些东西在身上的，对于他的专业能力他不再过多评价。“林烟，是你同门师姐吗？”宋倾缓缓开口。
　　没有应答，沈暮年不置可否，只静静平视宋倾。
　　宋倾以为他默认了，看了眼手表，快一个小时了。他起身，对宋倾笑了笑，“有劳你今天跑一趟，面试结果一周内会发你邮箱。”
　　“好，宋总再见。”沈暮年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整理着装后离开。
　　他当时怎么会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那么羡慕他呢？他以为那时候林烟身边站着的是他，现在看来，他和自己都不过是林烟的阶下囚罢了。不，他甚至不比自己有优势，自己和林烟是未来式，而他们最多也不过是过去式。
　　沈暮年有点开心，这次面试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一场对话，让他洞悉了宋倾和林烟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趋势，只有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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