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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这漫长的一生只有她觉得无聊罢了 ...

  •   眨眼间沈暮年已经走到她桌子的对面,一双眼睛盯着她,似乎在问想什么呢?林烟反应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盘子,说了声:“谢谢啊。”
      酸奶绵密醇厚,她盘子里的东西都是软软的,吃起来丝毫不会牵引她的咬肌,她肿胀的脸颊也因此受益。她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必须承认她这弟弟是个心思慎密的人,除了时不时的幼稚脾性,她一直觉得他们其实可以友好相处的。
      对面的人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在想什么,也放佛沉浸在某种思考中,良久传来声音:“我也不知道这些话由我说出来合不合时宜,”沈暮年顿了顿,抬头看林烟,“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我知道你想知道。如果我存在的价值就是满足你的需求,我愿意就成为这一点价值。他说的对,她就是被有求必应的人,她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他就只能给予什么。不需要向她讨要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比如对他的关心。他打算承认并且接受这个事实,这就是他的价值,她愿意给的仅有的价值。
      林烟喝下一口柠檬水,咽喉瞬间被滋润,回应他:“什么话?”
      “你想知道的事。我们确实,经历过一些变故。”沈暮年放下勺子,他来时已经吃过晚饭了,点两份的目的也不过是怕她一个人吃饭不自在。
      林烟手里的动作一滞,变故?自从经历了Lisa的事情,她对家里的人格外担忧,她怕哪天他们也像Lisa的父母那样,在某个平凡的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了。那是她最怕的事情,有人离去,有人不断离去。这也是她回来的主要原因。
      看出林烟的担心,沈暮年继续说道:“所幸一切都过去了。”
      他将过往缓缓道来。
      林长清不是自然退休的,他卷入了某些政治阴谋被迫引咎辞职。他卸任的时候并不光彩,作为人民的公仆他确实为了那座城市的发展倾尽了心血,可是如今已经没人记得他了,甚至成了那座城市历任领导中不能提及的人。他确实不能说是完全问心无愧,阴谋里有真有假,但也的确是有把柄落到了顾修海手里,才让他有苦说不出。只是他看错了人,沉浮几十年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到底是顾修海变了还是他一直都未曾和他一个阵营,林长清不得而知,只是这场变故,给了林长清重重一击。年轻的时候本就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让自己的唯一的女儿远走他乡,没想到老了还被相交多年的老友背叛,旧疾加新伤令林长清一蹶不振,身体一落千丈,次年就进了医院动心脏手术。
      那时候是家里最黑暗的时候,温婉早些年为了林长清的仕途已经从大学里辞职了,林长清在官场上从来都是两袖清风,现在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而接下来却面临巨额的治疗费,时值沈暮年升大学,他本来已经提前被国外的大学以全额奖学金录取了,后来放弃了被保去了清华。而温婉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将林家的房子卖了,离开青阳市。温婉对青阳是没有什么留恋的,林烟不是生在这里的人,他们只是怕万一哪天林烟回家找不到了,但是眼下现实情况却没有给温婉太多选择,他们缺钱,林长清的情况也最好是远离这个城市的纷争。那个时候,城市早报晚报上刊登的都是林长清卸任的事,媒体也一刻不停息,很显然舆论被顾修海操控了,他在为了他儿子的仕途不遗余力地铺路。
      房子因为地段好很快被高价卖出,又因着沈暮年念书的方便,他们举家搬到了北京某郊区,远离中心地段的烦扰,周围绿水环绕,夏天沿着开满荷花的溪流环水而行,倒是适合他们二老休养生息。也是后来,他们才知道老房子竟然被顾修海的儿子拍了去,而如今顾思在还住在那房子里,颇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以同样的身份,沈暮年去年看到新闻,顾思在成功上任青阳市第xx届市长,成为青阳市历任市长中最年轻的一届。
      如今林家他们一家子都住在北京郊区,过去的一切都不再提,日子倒也过得清贫自在,这么多年沈暮年一直在北京读书,一到周末就回家陪他们。只是时常会念叨林烟,林长清总是担忧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再也看不上她一眼,于是病情反复,需要定期复查。截止到目前情况良好,温婉康问题,然而憔悴是不可避年把这么多年的故事和盘托出,着重说了几个林烟最关心的问题,对自己的感受和经历一笔带过。说罢,沈暮年拿起柠檬水一杯见底地喝完。
      其实这些事情他讲起来就好像讲过了千万遍一样熟悉,一切都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因为真正的困难已经过去了,作为其中的经历者,只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讲出来才感觉如释重负,尤其是这样和林烟面对面坐着娓娓而谈,是他奢望已久的。于是他饮罢看向林烟,想得到一些反馈,比如她还想知道什么?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林烟正凝视着自己,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情。他从来没有被林烟这么专注的目光包裹过,以至于忘了观察她的情绪,如果他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眼眸已经升起薄雾一片了。那像是南方的梅雨季节,天快下雨了一般。
      林烟终究是没有办法吐出一个字,听了沈暮年的讲述,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这么多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带着这种别人走不进来,自己也不愿意走出去的心态存活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经历的这些足以让她跳脱出尘世,让她通透到可以随心所欲。却原来,她随心所欲了这么些年,是因为担子让别人抗了。人生来就具备社会属性,她有自己的社会角色,而她自己却似乎从未在意过,原来最幼稚的是她,只是一心想着自己。沈暮年像讲故事的云淡风轻里藏了多少磨难她是懂的,当年在美国的餐馆打工只是碰到些麻烦就令她觉得生活难以忍受,她不能想象本该过快乐自在的少年生活的沈暮年在寄人篱下的林家这么多年是如何忍受的。
      “抱歉。”林烟鼻头一酸,泪珠终究是没忍住坠落下来,她仰起头,抽了张纸巾胡乱擦拭。
      “其实林叔叔最近些年的病情一直很稳定的,温阿姨也很健康,北京郊区的房子虽然偏远但也住得舒服,你真的不用太过担心。”沈暮年以为林烟是担忧林家二老急切地解释道。
      眼前这个男孩手忙脚乱地起身,这是林烟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但是单独在他面前哭却是第一次,那晶莹的珠子仿佛是砸在他心尖般生疼,他没有办法忍受她的哭泣,过去没有办法,现在更是没有办法。
      林烟闭着眼睛低着头,泪水还是从她眼角滑落,沈暮年觉得她如果不是在担忧就是在自责吧,自责这么多年没有在身边陪着,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可能说的太过了,其实当时的情况没有很糟,我们也没有过得很辛苦。”你别在担忧也别再自责了。否则他该后悔把这些讲给她听了。
      但同时他也感到意外,八年前那样一个冷冽寡淡的人如今也可以温软至此,她也可以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流下感同深受般的泪水。但倘若如此,也一定是因为生活也曾折磨过她,才使她曾经高傲的头颅也逐渐耷拉下来,孤岛般冷硬的心也温和柔软下来。但这样的转变,沈暮年宁愿她没有。
      正想着,耳边传来声音,“你想过你想过的生活吗?”
      沈暮年有点懵,他看着林烟闭合的嘴唇,思考着她说的话,他不敢相信般地再次看向她的眼睛,她这是想弥补他?弥补的方式是让他走?给他所谓的自由?
      “我从来都没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沈暮年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在清华念书也是我的期望,我并不觉得去不了哈佛是我的毕生遗憾云云。我记得我在清华的开学典礼上时,校长发表的讲话中有这么一句,希望我们深刻地思考,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我认为自己正在这条实践的道路上。所以你也别揣测我想过的人生了。”我想过的人生不过就是你的身边。
      林烟也有点惊讶,沈暮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沉静地表达着带着他特有的稚气和强硬的情绪,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他想要的生活,以前无暇顾及,现在依然不得而知。也许这漫长的一生只有她觉得无聊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烟愧疚的心情也确实消散了不少,只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我打算明天回家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可能留在这里了。”林烟低垂着眉眼,指腹摩擦勺子。她该履行自己的人生的义务了,不可以再继续拉着沈暮年垫背。
      她说“回家”,沈暮年的表情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再听到后面的“留在这里”,他真的激动的快要跳起来,紧紧攥住衣角的手也逐渐放开,她真的回来了,那个如同快要灭绝的候鸟般的人,她要留在他身边了。
      吃完饭回到校园时天已经黑透了,秋日里特有的冷冽裹挟着林烟,她裹紧身上的大衣,站在出租房的台阶上朝沈暮年招手,“回去吧,我进去了。”
      沈暮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天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吧。”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太大,以至于林烟转过身去消失在走廊里,他也没听清她到底有没有回答他。
      张然罕见地发现回来之后沈暮年的心情竟然变好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但是看他这样,张然觉得至少他在寝室的日子也好过一些了。张然看着自己手机里蹦出来的微信消息,“咋样儿?他答应了吗?”“什么情况啊?”“帮我说说话嘛,事成请你吃饭啊。”麦旋儿的头像像颗炸弹般地闪烁在屏幕上。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说吧,要杀要剐随便啦。
      “沈大神,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是你姐姐,抱歉把她脸弄伤了。”张然凑到沈暮年身后面露愧疚。
      沈暮年抬头看他一眼,“还好,不是很严重。”没有笑,但也说不上原谅。张然忽然有点拿不准他的想法了,到底原不原谅他啊,他打心里觉得他俩真不愧是一家人,气场都太强大了。
      见张然半晌还没走,沈暮年又看了眼张然,张然是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很好猜。“麦旋儿想进我们组吗?”不过就是课上那些事情,不等张然回应,沈暮年继续说道:“行啊,我们仨一组,你当组长,把名单报给课代表吧。”除却性格,麦旋儿的专业能力还是可以的。
      “课题的话,我有个想法可以做测谎识别器,和传统的不同,我想综合多个方面比如语音,心跳,面部表情等以提高精度,但是产品创意度方面可能略显不足。到时候建个群,有想法随时交流。麦旋儿创意多,你也可以问问她的意见。”
      “诶,等等!”张然一下子有点跟不上沈暮年的节奏,“所以你是同意麦旋儿进我们组了?”并且还提出了自己的课题想法,妈耶,沈大神这是什么脑子,他就道了歉,啥也没说就被沈暮年拔了个干净。
      沈暮年看他呆呆的模样,摇了摇头,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他明天要早起接林烟回家啦,刚好明天上午没有课,真好。
      只留张然一个人风中凌乱,麻木地敲着手机给麦旋儿:“诶,你说沈暮年到底是什么神人啊?你和他很熟吗?很熟的话为什么他在课上不理你,不熟的话为什么为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都知道而且答应了,而且他好像真的很了解你哇。你们俩好奇怪啊,所以我是工具人吗?”
      那边的麦旋儿看着张然发过来的一堆文字,只选择性地看见了“答应”“很了解你”的字眼,乐得她捧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谢谢然哥,请你恰饭哈哈。”良久张然收到一条语音,点了外放,一阵甜腻的声音传来。听得张然一阵头皮发麻,反复听了三遍,确认麦旋儿并没有给他任何解释。气呼呼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所以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大傻子吗?
      吃饭时候一定要狠狠宰她一顿,张然愤愤地想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 作者有话要说:  关关难过,关关过;事事难成,事事成。这世界还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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