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叙甚禾

4、第三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黄的信封，裴慕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终归还是将信封拆开。

　　亲爱的慕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对于在几年之后再次打扰到你感到抱歉，但有一件事却又必须托付给你。

　　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爸爸不在，胡深也不在，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一年多以前，我偶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欣喜之余赶紧到医院去检查，但医生说我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为此，爸爸大发雷霆，强制我必须打掉孩子，他总是这样，容不得我受一点伤害。但我真的是太爱这个孩子了，只得偷偷出国把她生下来。

　　所幸，这个孩子和她爸爸一样，都深爱着我，没舍得让我受苦，我很快就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宝宝。我一直都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很淡，但我没想到的是，自生下孩子之后，我竟然因为我的女儿而对生命出现了渴望，我们母女二人在国外快乐的待了一段时间。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我开始慢慢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之后，一通电话将我拉回现实，我的父亲被人出卖，等待他的不是死亡就是囚禁，而我爱的人也牵扯其中，让我不得不选择回国。

　　我知道我会死亡，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再也无法与我的女儿见面。回国之前，我把她交给了一位一直照顾我的阿姨，在我的示意下她将会偷偷带着孩子回到R市，然后在这里平凡的过一生。

　　我的孩子太孤独了，她虽然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但却必须承受独自长大的痛苦。我知道你一直很爱胡深，我非常羡慕你们的爱情，只是有一事相求，请求你日后帮我照顾我的女儿，保她平安成长。

　　如果这次我侥幸不死，那么这封信你将不会看到，但如果我死了，那么这封信就会送到你的手上，抱歉，事到如今，我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今天难得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约好了去看我女儿，如果幸运的话，我还能在以后再见她，如果不幸的话，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落笔：茉莉

　　时间：****年**月**日

　　这封信很短，裴慕容却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读下去，她万万没想到茉莉和胡深竟然还有个孩子，而且这几年就一直藏在R市，这封信的信息量太大，她足足看了几个小时才慢慢消化掉。

　　她拿起那个被保存的很好的地址以及阿姨的联系方式，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喜的是胡深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平安无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不是她和他的孩子，悲的是，为什么茉莉非要选择托付给她照顾呢？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她想要忘记过去重新生活的节点告诉她呢？

　　包裹里剩下的就是一些病历和照片了，从怀孕到生孩子，每一次的检查单都被完好的保留着，裴慕容看了一下那个时间，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茉莉怀孕的那个时间，正是她和胡深分手的时候，她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件小事，她和胡深就再无复合的可能。

　　那是因为胡深爱的，从来都不是她呀！

　　原来繁花落尽，一切竟是这个样子。

　　此时此刻，胡深与茉莉，虽然死亡却还相守，而她裴慕容，却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的下场。

　　思考良久，裴慕容还是决定去一趟R市，去看看那个孩子，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完成茉莉的托付，从此，跟过去的自己道别，然后，好好的生活。

　　***

　　裴慕容没来得及去医院递请假条，只是给陈尧南发了封邮件就匆匆离开，坐在飞机上她还在想，陈尧南应该会同意吧，毕竟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请过假，但是他不同意又怎样呢，她已经坐上了飞机。

　　飞机上

　　裴慕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有关那个孩子的所有资料，她拿起之前没来得及看的照片认真的看，仔仔细细的，不错过一点细节。

　　照片记录的都是母女二人在国外生活的照片，从出生到会爬，再到会走路，都在照片背后认真的标注着文字，只有一张，是孩子单独的照片，她乖乖的坐在小椅子上，黑漆般的小眼睛正紧紧的盯着照相机，而这张照片后面只写着她的名字：Nine nine。

　　Nine nine 九九？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裴慕容疑惑，她拿着照片仔细观察照片中的小宝宝，虽然拍照的时候她还小，但已经可以看出她父母的优良基因了。小小的嘴巴，秀气高挺的鼻子，像极了她的母亲，而那双圆溜溜转的灵活的黑眸，大概就是从她父亲那里继承的吧。

　　裴慕容闭上眼睛，头枕在椅背上，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胡深的样子。

　　认识胡深时，他的左眼已经受伤，经常带着墨镜，所以她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的眼睛。此刻从他女儿这里，她终于看清，原来他的眼睛是那么漆黑，那么有神。

　　B市离R市并不算太远，稍微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到了，裴慕容拿着包走出飞机场，只觉感慨，这座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踏上的城市，突然之间就到了，还是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别人和他生的。那她来这里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世界上有像她这么傻的人吗？

　　有那么一瞬间，裴慕容突然想立刻转身返回B市，可是她不能。

　　她断不能为了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放任一个孩子不管，她想，茉莉当时就是看准她这一点吧，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把孩子托付给她。

　　裴慕容拿出地址，赶紧摇摇头，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晓得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她总想着只要把这件事干完就告别过去，迎接新的生活，可是她不知道，命运往往是最捉弄人的。

　　尽管她已经离开好几年了，但庆幸R市还没有发展的那么快，她还不至于找不到路。匆匆拦了一辆车，就赶紧往目的地赶。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近走，她的心里就越紧张，她也不知道那种紧张来自何处，此刻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忙叫司机师傅开慢点。

　　司机见她这副样子，一面开得极快，一面打开她这边的车窗，厌恶的样子，像是特别害怕她吐在他车里，裴慕容管不了那么多，她将头轻轻凑上去，享受着冷风灌进来的快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那样不舒服。

　　车子很快就到达目的地，裴慕容照着地址一家一家对照，结果最后在一家福利院门口停了下来。

　　那家福利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裴慕容费了半天口舌才得以和院长见面，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一看裴慕容手里的资料，就瞬间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她叹了口气，把裴慕容领到一处房间的窗户前，示意她往里看。

　　房间里面的一处床板上正躺着一个小人，她小脸朝着窗外正呼哧呼哧的睡着，无知无觉。

　　裴慕容看了很久，几乎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刻在脑海里，这可是那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啊，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她的神韵里有他的气息，她继承了他的全部优点。

　　“她，她在这里几年了？”半晌，裴慕容才问道。

　　“三年零十个月。”

　　“那，那送她来的那个人呢？”茉莉在信中明明说会有一位阿姨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但现在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在福利院，那个阿姨又在哪里呢？

　　裴慕容心中一团乱麻。

　　“什么？”院长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孩子是我们在福利院门口捡的，并没有什么人来送她。”

　　到底是茉莉在说谎呢？还是那个阿姨没有尽到照顾这个孩子的责任？

　　裴慕容不想再去思考这件事，她告别了院长，恍恍惚惚的返回B市，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再来R市了，和胡深，也该彻底告别了。

　　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回到B市后，裴慕容没有立刻返回医院工作，在家吃了几颗安眠药，勉强睡了几个小时之后才赶到医院。

　　“裴医生，”有护士叫住她，裴慕容转身，就见对方手里拿着她的工作牌，不好意思的说，“前几天有人捡到了你的工作牌我忘了给你了，不过后面别针这儿折了，暂时还不能戴。”

　　有什么在脑海中转瞬即逝，裴慕容皱眉，她接过自己的工作牌，拇指轻轻摩擦着自己的名字，努力回想自己之前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事。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值夜班的时候是不怎么忙的。尤其是她们骨科，给病人做完手术基本都是恢复期，半夜的时候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

　　半夜两点多，裴慕容在把自己病人的数据都统计完之后，终于决定休息一会儿。她从柜子里拿出毛毯，刚脱了工作服打算睡一会时，一个小护士匆匆敲门跑了进来。

　　“裴医生，不好了，322那个病人的伤口崩开发炎了。”

　　322？

　　裴慕容皱眉，她脑海中赫然浮现的就是胡深的脸庞，她不敢再想下去，急忙回绝到，“陈医生呢，去找找他，那个病人现在由他负责。”

　　“不是，陈医生今晚请假了不在，刚刚护士长给他打电话，他说让你先去看一下病人的情况，要是严重的话他再过来。”小护士急的汗都快流出来了。

　　裴慕容犹豫了片刻，还是穿上白大褂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存稿君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