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小说：云恋》狐湄

38、第四卷 第七章

　　去医生办公室，一位面色温和的男医生接待了我。他告诉我，云娥幼年时受到剧烈的精神创伤，遭受了巨大的刺激，因此会有暂时的失忆与精神分裂。她现在的药物里，已经有了安定和镇静的成分，但是依目前的情形看来，药力还需要加重。
　　这些药物会有副作用吗？
　　当然，精神类药物都会有副作用，这无可避免。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她脱离那段可怕的记忆。
　　要说完全脱离，很难，年幼的阴影会影响甚至决定人的一生。她现在的一些异常，也与那段经历不无关系。
　　异常？她有什么异常？
　　青年医生看看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们之间的事，还需要我说破吗？
　　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不可告人、见不得天日的地方！
　　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能够理解，这种现象现在已经很常见。同性之间的爱，当然也有它存在的理由。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嘛。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随时。不过，她要按时吃药，控制情绪，尽量不要去触碰她的那段记忆。让她逐渐恢复吧，慢慢来，精神上的问题急不得。
　　云娥她没有精神疾病，她只是个被伤害的孩子！请你不要总是把她与精神疾病联系起来！
　　你要正视现实，她受到伤害，因此精神状态不稳定，这是事实。面对事实，才能帮到她。你明白吗？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她那个样子……对不起，我……
　　第一次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任凭眼眶里的泪水肆意奔流。
　　他递过来纸巾盒，我覆盖在眼睛上，纸巾很快被泪水浸湿，一张、两张、三四张、五六张，盒里的纸巾在慢慢减少，垃圾桶被我的泪水填满。
　　云娥，我无法代替你承受这些痛，我竟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在这里痛哭，除了抛洒这些毫无意义的眼泪，除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为你做着没有头绪的辩护，除了等待你的复原，除了祈求上天能够从你的头脑中清除那些记忆……

　　云娥醒了，她睁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也许她的魂魄还未归来，也许她的心还被一根根往事的丝线缠绕，也许她的目光仍被阴云遮蔽。我坐在她的床边，静静看着她，静静的，不敢有一丁点声音，惟恐那声音会阻断了她灵魂的回归之路。
　　她的妈妈开车过来，与我聊了很久。她告诉我云娥的童年、少年，曾经因为精神问题而接受心理治疗。直到上初中后，遇到那位让她痴迷的女老师，她的精神才出现转机，由满目阴霾到阳光璀璨。她开始喜欢学校，本来她常常跷课，躲在公园、书店或咖啡馆；自从有了那个女老师，她整天赖在学校，甚至放学很久还是不见她的人影。后来我才知道，她每天放学都尾随那个女老师回家，然后在她家门口呆到天黑，再一个人慢慢走回家。那以后，她的饭量增大，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很多时候她都是笑着，甚至兴致好时还会唱歌，和云天、云海的关系也有很大的缓和。你不知道，以前的她很暴躁，不喜欢理人却特别喜欢搞一些恶作剧，经常捉弄他们兄弟俩。这让我又欣喜又焦虑。她对那个女老师的依恋，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学生对老师的感情，而是，有一种危险因素在里面。我问了心理医生，他们说这关系到一个人性取向的问题，现在社会上存在最多最普遍的是异性恋，但也有同性恋和双性恋，同性恋又包括男同和女同。云娥这种状况应该属于女同。
　　听到这些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我无法想象我的女儿竟然是一个女同性恋，她要终生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个世界，我们的社会，还有周围的亲戚朋友，怎么会接受？想到她今后将会成为一个另类、怪物出现在人们的脑子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考虑了几天，为了避免她再和那个老师接触，我给她转了学，是一所离原来的学校非常远的中学，坐车还要四十分钟。可是没有想到，她逃课坐车跑回去，只为了见那个女人，那个三十岁已经有女儿的女人。她跟她回家，在她家门口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还找过一个大学男生给她做家教，辅导功课，那个男生很清爽，我以为多让他们接触会让她对他产生一些好感，可以慢慢把她的心拉回来。然而，才做了不到半个月，那个男生就被她的恶作剧搞得焦头烂额，最后索性被她拒之门外。
　　我真的是再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再后来，云天让你来给她辅导语文，当时我在外地忙生意上的事并不知情，知道后我骂了云天，让他终止你和云娥继续接触。但是一切都太晚了。看得出这次她似乎投入了更多的感情，陷得更深，所以才会不惜以死抗争。我给她转学，带她来N 城，没有用，她不肯去学校，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前些天，她突然跑出去，失踪了一天一夜。回来时，精神就有些恍惚。我问她，她说，她又看见那个男人了，那个给了她血缘的男人，那个抛弃了我们又给了我们噩梦的男人。她的父亲。如今很落魄，在N城街头给人擦鞋。我去看过他，他老了，面目中已经难见当年的英朗。他戒了赌和烟酒，如今他一个人，还得了绝症，很凄凉的晚景。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住院，他说早年作孽太多，天不容，这都是报应，他认。我不知道云娥怎么会又看见他，又做起了童年时的噩梦，那段阴影又开始折磨她。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大概是想与这一切彻底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