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九千年》薄荷咸咸

1、第一章

　　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魂灵凝结在往生海的尽头。只有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才能论定这一世的缘分命数到底值不值得。我想，此刻的魂灵们游离徘徊于六界之外，所有的因果都已成前世。它们，最后拥有的也只不过是一份自由。
　　我也想拥有这份自由，成为这往生海千千万魂灵中的一份子，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我的身上背负着的是昆仑神界的无上荣耀，沉重而又灿烂。我的血脉里流淌着的是天之四灵的一脉相承，万人敬仰而又寒在高处。我突然明白，六界自有定数，无论这一世上演的是怎样的戏码，当魂归之时，终归是要瑀瑀独行。
　　“您当归去啊，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穿过往生海的腥红光线围拢在我身旁。
　　我转过身，手已不自觉的附上左胸胸口，看着那个架着扁舟徐徐向我驶来的年迈妇人。
　　小舟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住，船上的妇人欲向我福礼，我右手微抬，止住了她的大礼。
　　“殿下千年。”妇人顿了顿身形，继续说：“殿下本历大劫，今劫数已过，殿下承礼制唤青苍为灵体，沿袭天章当立神君，君爵孟章，统领七宿镇东，倒是按理来老身这往生海瞧瞧这六界疾苦，殿下当领四灵之首，神界的三个小主子怕是立神君也不久了，老身之后怕是不能安生咯！哈哈，您瞧瞧这把老骨头在您面前又在说些无妄的话了。”
　　原来是祭婆，万万年为往生海的千万魂灵守灵。她见证过无数的一生，最了解一生的重量，也最能体察一生的不易。
　　“婆婆多礼。”我微微颔首，“往生海是六界的归宿，而又不隶属于六界之中，也自当没有什么贵种了，婆婆勿要拘泥于这些反复的礼节，吾今来这往生海遇见婆婆倒是一件幸事，多年未见，也是牵挂。”
　　祭婆微微一笑，“说起来这往生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是，除了那些将死的魂灵，也就只有殿下这些历了大劫，将要执掌一方体制的主君才能来此地，其中深意您可知解？”
　　我点了点头。
　　“好！不过老身守着这转魂的死地已历万世，早已看淡了生死之事，故在此辗转，可为何殿下为此地停留，不肯离去呢？”
　　“婆婆，我什么都记得，但是好像忘了一些什么事情，我知道这对吾一定很重要，还请婆婆引路，去一趟结魄塔可好？”
　　结魄塔结着的是那些仍有夙愿的魂灵，它们需要等待，需要夙主来将它们找寻，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宝地，它们的等待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声魂断尘埃的叹息。
　　“殿下不必，有些事情大可不需记得，前世忘却的事情也可压垮现世，现世忘却的事情也可压垮来世，记不起也好。”
　　我看到祭婆手中的摄魂杖上的灵符一闪一闪发出温和的光芒，祭婆眉头微皱，“让殿下见笑了，这些魂灵中也有不安分的，怕是又遇上了前世的怨主情债，在此纠缠，老身也不知道伶俜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来，老身失陪。”
　　当我听到那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时我的脑海里顿时翻涌起无数的波涛，我知道我不能表现的太过炽热，我代表的不止是我，还有整个昆仑神界，天之四灵的尊严和脸面，我得有我自己的傲骨，还得有那骨头里的一股气。
　　我平静了下来，“伶俜，伶俜仙官她还好吗？”
　　祭婆眼皮一抬，话语还是那么的恭敬有礼，但是又夹杂着一些不满，“伶俜自被贬到这往生海，很是不错，起初老身以为又是哪个胡搅蛮缠的小仙娥惹了宫里的什么大贵人，到头来才知道像这么温柔本分的人竟也成了情爱的牺牲品，依殿下说来，昆仑神界竟如此讲究位阶，阶位高的依然可以高高在上，而资历低的就到这寸草不生的往生海来受轮回之苦吗？”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祭婆调转小舟的朝向，又缓缓地像某个未知的地方驶去，我听见祭婆在远处传来像死水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殿下快归吧，伤情什么的，只有自己心里最为清楚，殿下执掌神权，勿要让悲剧重演。”
　　我知道祭婆说的是伶俜仙官之事，可我的内心深处，为何会有共鸣回响？
　　我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往生海的血水也开始翻腾，一切光线皆已不见，我陷入了真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