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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

  •   向导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那具身体半陷在暗色的床单与薄被之间,板正的制服被褪去了,露出半边较平常肤色更为苍白的肩膀,却并不是单薄的,因为常年的锻炼,结实且韧的肌肉覆在上面,组构成好看的线条。
      唐珩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再向前时,连脚步声都收敛得轻巧。
      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江封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唐珩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荒唐极了,像是回到了之前的那间屋子,在那个从春意盎然的梦中醒来的清晨,他也是如现在这般地溜进了江封的卧室里,也是如现在这般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但又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变化发生了。
      唐珩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大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往江封的方向看去。

      那人睡得很安稳,半点都没有受其惊扰,细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呼吸声浅浅传来,在客厅那道如雷贯耳的鼾声中,为室内更添了一抹静谧。
      唐珩绕到了床铺的另一端。
      他没有见过江封如此安静的模样。微蹙的眉,合拢的眼,挺直的鼻,轻抿的唇,全部的组合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这种感觉很新奇,像是幼童在荒地上无意拾到了一只宝盒,他被其古朴精致的外型吸引,又更好奇于盛于宝盒内部的东西。
      而如今,他忐忑着将其打开了。
      唐珩伸出手去。执刀刺向虫族时都未曾发抖的手指在轻轻地颤着,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眼皮,他想要触碰那双眼,又最终悬停在一毫米之上的位置。
      或许是被梦魇住了,江封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末端扫过结了薄茧的指尖,本不应该有所触觉,却让唐珩觉得像是被电流击中那般。
      哨兵猛地收回了手。
      就此离开又不甘心,最后,他便以一种连自己都鄙弃的矫情力道,为那人掖了一掖被子。
      薄被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宛如是覆在身上的一层一触即碎的浅梦。
      可他刚一有所动作,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那是一道近乎于可以捏碎骨头的力道。
      刹那间的天旋地转,一转眼,唐珩已经被压制在了床上,刚才还安静地陷在梦中的向导伏在他的身上,将他捏着被角的那只手压向一旁,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抵在喉管上。江封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狭起,警戒的凌厉与刚睡醒的懵懂混作一体。
      唐珩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换来更牢固的压制。
      但他不是没有反抗的余地。向导并没有使用精神力。
      唐珩眨了眨眼。他不知道江封是不是故意的,可他自己却是懵的,向导清冽的信息素灌了满鼻满腔,身下是算软不软的床被,而且还是以这样“危险”的姿势。
      由不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你来做什么?”
      江封的体温很低,仿佛一位刚从落着大雪的户外归来的旅者,身体僵硬着,还在轻微地颤抖。
      相比之下,唐珩就烫得惊人了。因为体质差异,哨兵的体温本就比普通人高上半度,而此时此景下,那股温度还在不断地攀升着。
      唐珩干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需要我帮你接通医务室吗?”
      江封抵在他的喉咙上的手杆没有离开,体温的差异愈发得明显了。
      江封重复问道:“你来做什么?”
      短暂的缓冲之后,睡意的懵懂褪去不少,余下的凌厉便愈发地清晰。他逼视着唐珩,目光像是一柄高悬在即的利剑。
      这让唐珩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来看你。”唐珩转回了视线,笔直地看了回去,“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真得很差。江封,我没有其他企图,我只是在关心你。”
      江封又看向唐珩被自己钳制着的手。
      “……帮你掖个被子。”
      唐珩注意到江封的表情明显地僵了一下,不由地又解释道:“只是顺手而已。”
      半晌的凝视之后,江封松开了桎梏。他直起身子来,走下床去,“我说过了,我只是需要休息。”
      说着,江封拾起了搭在一旁的衬衣,修长的手指动作着,纽扣自下而上被扣起,挺括的灰蓝色布料将身躯完全包裹,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制的首席。
      “你怎么进来的?”
      唐珩撇了撇嘴,“房门没关。”
      江封顺着他的话看去。

      卧室门的确大敞着,客厅的部分摆设袒露在视野里,崽子已经醒了,此时前肢搭在沙发扶手上,伸着脑袋朝站在那里的阿布凑去,不等阿布有所动作,又忽地撤远开来,还自顾自地摇晃几下。
      唐珩这句话的答案不可考证——江封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关上卧室门了;而按照以往的习惯,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江封重新看向唐珩。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哨兵此时的样子,继而说道:“这次任务对你体力的消耗的确也不少。如果你需要精神疏导,我可以……”
      “江封。”唐珩打断了他的话。他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抬头看着江封,“老子不是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的。任务不过是杀几只虫子,我得身体扛得住。
      “倒是你,江封。需要帮助的是你。”
      江封沉默了。
      衣服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在熨帖的布料之下,是一具与唐珩一样蕴含着力量的男性躯体,甚至因为有意的形体控制,相较而言要更加的修长优雅。
      江封不打算就这个话题与唐珩再说些什么。没有营养,没有意义。
      他转身准备朝门外走去。
      然后,他的手腕被哨兵拽住了。

      不久前的戏码重新上演,只不过两人的角色互换,而江封也并未发懵。对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压制,他不准备容忍。
      眼看着就要被哨兵拽到怀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失望于江封眼中一闪而逝,紧接着便仅剩下凌厉的神色。江封的反应极快,撤开一步拉开距离之后,不由分说就朝唐珩挥拳而去。
      唐珩没有想过这近似于玩笑的一拉会遭来江封的直接还手。
      唐珩愣了一愣,身体下意识地选择伸手格挡,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缠斗在了一处。唐珩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随即就察觉到向导想要采取精神控制的意图。
      即便是上百次地说服自己信任江封,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做到放松到坦然地将身体的控制权让渡,情急之下,唐珩只能硬吃了江封一记拳风,继而拦住向导的腰侧,将人带着往床上倒去。
      这张床板绝对称不上软和。江封后背撞击上去,发出不小的“嘭”的一声,疼得他皱起眉来。
      他们喘息着停了下来。

      江封闭上了眼。
      唐珩张了张口,却有些哑然,他顿了片刻,继而慌张地松开了手,退到一旁。
      “对不起。”唐珩道,“我没有……”
      向导轻叹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很低,像是一团浸透了疲惫的棉花,“你闹够了吗?”江封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睁眼,“是,我现在的状态不好;我需要帮助;我像一个普通的向导一样,完全无力抗衡哨兵。逼我承认这些,你满意了吗?”
      江封深吸了一口气,“唐珩,我需要休息。出去,可以吗?给我留一点空间。”
      唐珩抿紧了唇。
      江封没有听见动静,也没有心思再去猜测哨兵到底想要什么。哨兵奇怪的占有欲发作了吧,江封猜测道,因为暂时性连结的不稳定性,年轻的哨兵受情绪驱动,特别是在力竭或者精力透支的情况下,会出于本能地感到不安,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数据中心旁边的休息室空余着,他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日落之后,各地中转站需要……
      在眼前放大的哨兵的脸孔打断了江封的思绪。
      唐珩再次凑上前来。
      “我……我没有想要逼迫你,从来没有。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关心你。你的精神力消耗得太多了,短短五个小时的睡眠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唐珩低声得近似于喃喃地说道。
      说着,他看向江封,看向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中自己的倒影,小心翼翼地的用自己额头贴上江封的额。他用的是一种极为轻缓的力道,像是在打开宝匣之后,忽地从那道璀璨中窥见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继而报之以视若珍宝的态度。
      “我只是想要帮你。”唐珩道。
      应声,顺着额间相贴的肌肤,连结陡然发挥效力,江封的精神触角不再受到约束而服帖地收拢,疯也似地朝唐珩涌去。
      两人的意识倏然坠入哨兵的精神图景。

      这个世界原本满目疮痍,可如今却逐渐迸发出了新的生机。新芽自泥地萌发,老树亦愈发葱翠,满目是流动的绿色。明媚和煦的阳光自高空洒落,每路过一处,便落下一片晶莹的足迹,禽鸟的清啭自遥远处山林荡来,是哼着的一支支俏皮的曲调。
      江封几乎要认不出来这里了。
      但他又是感觉熟悉的。这每一芽新叶,每一棵大树,全都由根系连结着土地,而这片重归丰饶的土地之下,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江封还没有收回视线,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哨兵抱得很紧,以一种近乎要压入骨髓的力道,比常人略高的体温贴附上来,像是就这么怀抱了一捧午后日光。

      哨兵与向导之间的连结是双向的。虽然很多时候这种关系都看似是由向导主导,但是不可否认的,哨兵的存在能为向导提供足量的安全感,仿佛荒漠中辟出的一处用以温养的温室土壤。
      他们是一条磁石的两端,相互吸引着,又是吸引本身。
      距离太近了,呼吸交缠着,连信息素也缱绻地混作一处。
      江封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当他的手甫一覆上唐珩的手臂,整个人就忽地怔住了。像是两条同源而分流许久的河流在这一日终于交汇,思维相融着,以无声的言语诉说着所有。
      他是被包容着的。
      忽然,一粒宝匣顺着思维的江流而下,轻易地便被久候的捕手捕获。而当那只匣子被打开时,两人都愣住了。
      思绪空白了片刻之后,唐珩这才恍然意识到被发现的是什么。
      唐珩猛地松开了手——先是精神图景之内,然后是现实。他来不及遮掩住一些尴尬的生理反应,便慌乱地蹦下了床,冲动褪去之后,理智回归,双手却如言辞一样无处安放。
      哨兵的眼神闪烁着,“我……那什么……”他摸了摸鼻子,撇开眼去,“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等时间到了我来叫你。”
      说罢,唐珩落荒而逃。

      匣子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两句言语。
      一句来自于回忆,那是不久前来自张明朗的提问;
      另一句是回应,还没有机会宣之于口,却是源自整个灵魂的回答——

      他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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