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圜萱草》瑟寞汍澜

3、相祭故人不成寐

　　终于熬过了下午的三节课，幼收拾了东西向外走去，一直出了校门右拐，那是一个公车站。一个自樱清市至贾川市郊的专线公车站，荛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站高望远的看着幼走到公车站牌下，看来，她是非去不可，但这时候……合适么？荛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向校门前的公车站跑去，她要阻止幼！这个时间去就没办法回来了，TAXI夜晚一般不去那边，护城河那边又极是荒凉，而且、而且……荛想到关于护城河的传闻，全身不禁颤栗了一下，抿了抿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不行，今晚不论如何都不要幼去！她对自己说。

　　荛尽了全力终于派到幼的旁边，此时公车正好到站，荛拉住幼的手，喘着气说：不要去，护城河晚上没有人烟。幼想甩开荛的手，她摇了摇头，却偏过头去不敢看荛真挚的眼睛。关于护城河那些光怪陆离的事，她也知道一些，但此时她更想去证实那些鲜活的生命的消逝，她想要去为他们祈福啊！那些她并非不怕，但——要去护城河的愿望比恐惧更强烈。所以，幼挣脱了荛的手，快步上了公车，投下币找了座位坐下，此时是黄昏时分，平常是不会有什么人去那边的，而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所以车厢里更是空荡荡的。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她坐下，正欲关掉车门启动时，荛却挤了上来，匆忙投了币跑到幼旁坐下，荛抓住幼的手：如果你坚持，那么我陪你。幼正望着窗外出神，感觉手上紧了紧，又听到荛的声音说陪她，她感激，但却已无能为力，她深怕自己证明了那样残酷的事实之后会支持不住。要留些气力撑住自己。

　　护城河旁。

　　幼拿出口袋里下午写的那叠纸，用打火机烧起来，她微微地笑了，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说罢，纸燃尽，幼站起来，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语气极是平和的笑着对荛说：要是怕，就先回去吧。荛听了有些奇怪，怎么回去？她也向四周看了看，那辆公车依旧停在站点没走。荛看了幼一眼，向公车站走去，幼又蹲下去，自语：现在又只有我们了，就像我们刚刚在一起时那样，我只有我自己而已，是你们教我要温暖自己温暖别人。我不怕，我知道你们都在的，是么？幼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吁了口气，边感觉到一片阴影自背后压来，回头去看，是荛。荛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我不怕，我要陪你。幼也点了点头，却没表示什么，又回过身去环膝坐在护城河边，荛也走过去，学着她的姿势坐下去。

　　一阵晚风吹来，风吹草动，尽现于眼前。幼累了，倚在荛肩上，荛的头一歪，也靠在幼的头上，幼没有说话，荛闭上眼睛好象睡着了。幼颤了颤，荛便醒了，说道：其实你，想去找他们的对么？幼从荛的肩上抬起头来，看着荛，神色很认真，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那么，你愿意么？陪我一起。荛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好。幼的身子一颤，牵住了荛的手向下游奔去。

　　护城河下游。

　　幼停了下来，两人喘着气，荛问道：幼，你——听说过，护城河的传说么？幼偏过头去看她，点头，虽然来到这里不久，但于这些光怪陆离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护城河的上游至下游一带，是贾川市的墓园所在，盘山绵延，且在上游的贾川护城河发源处是为墓园入口，而下游暗渠丛生处是为出口，其间无路可进出墓园。

　　墓园及其周围一向是灵异事件的多发地，贾川亦不例外，贾川墓园有个乱葬冈，专司无名尸、死刑犯的掩埋，乱葬冈有个无名碑。前些年本没有这碑，但听闻那段时间贾川市郊一直不太平，传言是群鬼前来作祟寻替死之身好重生。贾川市郊及邻近之处是各大中、高校所在，由于市郊离贾川市中甚远，且交通不甚便利，因此各中、高校至少几万人在校住宿，那段时日常有学生离奇失踪或死亡，人多口杂，便引起了恐慌，甚至有学生开始停课休学，引得贾川市一时间人心惶惶。后来当时的市政府领导听闻了此事，为安抚人心，不得不贴了张“重金悬赏”的榜广募英雄死士趋鬼除妖安定人心。于是才有人出来立了这无名碑，据说能压制怨灵的戾气，而那片乱葬冈便成了人人避恐不及的禁讳之地。这之前有个守墓人说夜半常见有群鬼在此游离，食用葬下不久的尸体，鬼火荧荧很是恐怖。那个守墓人后来亦不知所踪，在这之后更是令人对它敬而远之。而那条护城河——也曾有一名出租司机深夜路过时目睹护城河中有白骨森森的手挣扎挥舞，仿佛有人溺水，又仿佛是群鬼狂欢，仿佛还听见声声凄厉的惨叫，还听到鬼语低诉，吟唱凄绝的怨歌……

　　乱葬冈积怨太深，几百年下来，便无意中将怨气沿传给墓园中的其它死灵，于是墓园中戾气渐生。乱葬冈中的死灵皆难以进入轮回之司投生，因此对生灵渐生怨恨，久而久之边成了习惯，闭杀之而后快。那些因此枉死的人死后也成了怨灵，因无人超度皈依，便游游荡荡无法转生，又带着怨气去伤人，于是便循环得没了止尽。

　　自通灵者封印结起了那片乱葬冈后，霍乱便逐渐平息，不再有生灵枉死。

　　护城河的传说当然不止如此，但梗概起来也不外乎是这样。此时已是午夜，幼与荛二人独自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护城河边不禁有了几分恐惧，且再出去几步就是墓园的出口。荛与幼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不再打算往下走之后，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来，背靠着背仰望空洞的苍穹各想心事，在学校中很少能看到这么宽阔的天，竟也给了心灵一个安抚，不再那样恐惧。

　　轻风拂面，幼与荛背靠背各向一方，幼面向的是护城河。夏日能有清风送爽自然惬意不过，幼眯起眼睛将要睡着的时候却发现有一样东西渐渐从水底浮了上来，虽看不清，但也知道已经被水泡得胀了，幼看着那样浮物，瞳孔愈来愈大：那、那是尸体！天啊！是被水泡烂的尸体！一定是的！这么说就有希望找到婧他们了。幼心中有了丝兴奋，拍了拍背后的荛：我们过去看看。荛便起了身随幼走去，愈靠近那东西愈能闻到一种恶臭扑鼻而来，荛偏过头去捂住口鼻，幼却愈走愈近，待离那浮物仅有几步时，荛听见幼叫她：荛、荛，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啊！荛走近几步，赶紧背过身去呕吐起来，幼自亢奋中回转，抚了抚荛的背，问道：你没事吧？我不该要你一起过来。荛揪住心口面色痛苦的摇头，表示没事。幼不放心的将她扶离了护城河旁，找到休息的地方后便走了几步出来打电话。

　　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呼啸而来，法医、警察都赶了过来，见报警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不禁疑惑，疑惑中又带了几分欣赏的味道。负责笔录的警察正欲开口询问，却已有人眼尖的看见了几米外漂浮的尸体，叫了几个人过去把尸体打捞上岸。夜色下的护城河泛着银色的光芒，微波粼粼很是美丽。那边的法医正在鉴定、验尸、取样，完全没了她们的事，幼扶着荛正欲离得远一些，荛方才在护城河边吐得厉害，现在又看见那具泡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虽已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却还是干呕不止，幼只想赶紧将荛带离这里。才走了几步，就有个警察追上来，说：是你们发现的尸体？幼无力与他多言，点了头了事，那警察就笑了，说：呵！看不出来啊，俩小姑娘这么勇敢。幼看着他，默然点了头。那警察摆出例行公事的样子说：随我回去做个笔录。然后手一摆，一辆警车打着车灯过来。

　　作完笔录从警察局出来，已是凌晨了，那个警察送她们回了学校。幼下车却忘了道谢，只是记得急急拉了荛进校门去，回到宿舍，两人尽量放轻了动作，荛躺下去，却无困意，面朝着墙壁睁着眼，脑海中一直浮现那具尸体泡得肿胀的样子，又仿佛闻到了那股恶臭，荛翻身下床跑到浴室里干呕起来，其实荛对方才在护城河旁已吐到虚脱，此时无力扶住门框再也挪不开脚步了。她只好倚在门框上休息，一偏头却看见幼还没睡，只是光着脚环膝靠着墙角，紧紧抿着唇蜷着，目光迷茫而暗淡。荛的眼眶一热：那个固执的孩子啊，她一定不好受吧，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荛突然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尽全力拉住她，看来这一去，两个人都不好受呢。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还得休息个几天才好恢复过来，幼这个样子，精神状况这么差，没个几天，也不会好的吧。现在的幼，肯定不比自己好多少，毕竟……那些都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同窗啊，幼的他，也是其中之一吧，不管怎么说，幼都是会难过的啊，她毕竟，不是冷漠的人，也做不来冷漠。如果、如果幼没有来到这里，今天她是否也是一样的呢？一样的……尸骨无还？荛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荛就着月光看着幼，幼的床位靠着窗，月光分布在她身旁，视觉分外唯美。荛一直觉得幼不对劲，似乎、似乎她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而且……幼她没有哭，为什么没有哭？为什么不哭呢？！自己的朋友、自己暗恋了三年的人离开了，知道再也见不到了，难道不哭吗？但是为什么幼没有哭呢？难道她不悲痛么？又或是太多的悲痛压在心头，反而哭不出来了？或者……是幼太坚强，她没有眼泪。那……幼所承受的伤害，不是比原来的伤害更大了多少倍吗？荛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幼，心下不免有些替她难过，初初恢复了些体力，撑着走回了床边。

　　这一夜，两人皆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