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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放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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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南北之战落下序幕的时候,萧晋光作为南朝皇军统帅,当日便递交了兵符,回自家宅子养老去了。
他回京都之前,府中幕僚就曾劝他,“王爷,功高震主啊,若不想遭到陛下猜忌,还是尽早回京都,归还手中兵权罢。”
南朝边关防线长达几万公里,全部都是由永定王一手操持,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一点点建立巩固起来的。而南朝出征北朝三十万皇军精锐,其中更不缺乏永定王的心腹将领,对他这个主帅更是敬爱有加恨不得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若是他打退北朝,回头直奔京都把老家端了自己做皇帝,也是可能的。
这些萧晋光都清楚,皇帝陛下,他的长兄,也清楚得很。
手握重权,功高震主,名声比皇帝还大,这样的情况下,皇帝难道还能在那把椅子上坐得安稳吗?
萧晋光低调了三个月,放手兵权后整日在王府看书练武,然而还是不可避免的,皇帝将他踢出了京都。
皇帝说,“父皇死前留下遗愿,未能找到高天师所说的长生丹,传言长生丹有长生不老生死人肉白骨之能。朕想为其实现遗愿,奈何不能随意离开皇宫。晋光你武艺高强又聪慧过人,朕将此项重任委托于你,你可不要辜负朕所托之事。长生丹,大约是在江湖那个叫天药堂的地方,其余的,朕也不清楚了”
所谓的长生丹,不过是当年邪教长生教教主高长宗拿来忽悠想要长生不死的老皇帝的,而当今皇上这番话,本意其实是想把他赶出门清醒清醒,也好动手在他的心腹下属里安排细作暗哨。
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明面上,谁也不会撕破脸跟你闹翻。
虽然早有准备,萧晋光在那一刻,还是觉得有些寒心。八年的沉寂无名四年的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再多的信任付出也敌不过皇权猜疑。
直到入了江湖,遇见霁月楼楼主付翊。
原本萧晋光只是觉得对方人品不错,即便总是满口胡话还怀疑心颇重走个江湖还弄个化名,但为人低调待人谦和有礼,有情有义还愿意仗义相救,他确实是想和人家做个兄弟,直到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
十三年的时间,能让一个少年长大成为一个男人,幼时的眉眼早已经模糊不清了,所有的痕迹都已经不在,他却不能不放弃这一点仅有的希望,仅凭这一个普通至极的名字,就动用手中的牌,把人义无反顾地救了出来。
沈暗,也就是萧晋光一路抱着付翊冲进了最近的府衙大门,勤勤恳恳办公写奏章的太守大人听到巨响,手一抖,弄得奏章上都是墨水,太守大人气得一拍桌子:“哪来的闹事的,给我抓起来打一顿!有没有王法了啊?!”
太守大人走出房间,迎面一个黑衣人把令牌砸过来:“永定王借大人房间一用,大人不介意吧?”
太守大人恍惚还没回过神,看了一眼天色,道:“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萧晋光已经抱着人进去了,冷声下令,“准备热水,一炷香内,把附近最好的大夫带过来。”
太守大人直接跪了,“见、见过王爷……”
袁长澄的一剑直接贯穿了付翊整个右肩,付翊大量出血,再加上剧痛,脸色苍白无比。萧晋光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他胸前的衣服被染红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色令人触目惊心,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的时候,玄武惊变,那两位善良温柔的长辈以及上下百余人在他们眼前死去的场景,无力感随着噩梦一同袭来。
萧晋光揽着付翊将对方上衣褪去,胸口那块跌碎了一个角的平安符落入眼中。
萧晋光在那一瞬间仿佛尘埃落定般叹了口气,所有的惶恐,不安,迷茫,疲惫和失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颗流离失所的心忽然就找到了多年前就曾遇见的归宿。
他亲手给对方包扎止血,原先在战场上稳稳当当握着碧血剑的手忍不住有一丝颤抖。
附近的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太守大人也安排了人取了止血药草过来,一眼看见萧晋光胸前袖口大片的血色,吓得差点晕过去。萧晋光道:“太守大人不要担心,这不是我的血,麻烦太守大人多备些热水,劳烦了。”
永定王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们前后忙碌,那锋利的目光,让他们深刻相信了,万一床上那位伤者有一丝不妥,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
等付翊的伤口被彻底处理完毕,太守和大夫都松了一口气,萧晋光很和气地送他们出门,说:“我此番暗中游历江湖,不打算表明身份,两位都知道了吧?”
太守和大夫急忙点头。
萧晋光让人在付翊旁边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余欣在此休息一晚。
余欣一路追至这里,全程蒙圈。
那初入江湖就被骗的沈暗,居然是永定王萧晋光本人?!
余欣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是懵的,道:“原来你、你就是……永定王?”
萧晋光愣了愣,忽然笑了,“替我保密,我此次暗中来江湖,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今晚先住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余欣傻了,“外面……很危险?”
萧晋光:“对,陆齐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萧晋光回到了付翊房中,越鸣说:“主子,要不要我去准备一间房给你休息?”
萧晋光摇了摇头,“你下去吧。”
越鸣后退行礼,从关上的房门里,看见他们家王爷端着烛台,周围黑沉沉,微弱的光照着那高大的背影,仿佛能从这一刻窥见,失踪的九皇子那不为人所知的幼年。
付翊是昏迷至半夜醒过来的,他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看着失血严重,但也不是什么伤及根本的事,只是他醒来时,觉得手脚冰凉。肩上的伤口还在发疼,只是被细致地包扎过,不再渗血了。他睁开眼睛,入眼一片黑暗,连窗外的月色都看不见,只有不远处一盏烛光微亮,他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一个人合衣躺在躺椅上。
看那身形,明显不是余欣。
付翊动了动手臂,身体疲惫,头脑却清醒非常。
他被刺中后就昏迷了,后面一概都不记得,想来是有人救了自己,不知那人是不是那沈暗。
付翊翻过半个身体,借着左臂的力撑起,忍不住动了右手,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他抽气。
合衣而躺的人却被惊醒,付翊见那人起身,身上除了里衣外只披了一件暗色长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眉目在这一刻模糊起来。
那人拿起烛台,走至床边。
付翊看清了那人的眉眼,瞳孔一缩。即便心中有数,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
萧晋光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确认没有渗血后转身把烛台放在桌上,低声问:“喝些水吧。怎么突然醒了?”
付翊哑声道:“这是哪儿?”明显不是他们住的那家客栈。
萧晋光想了想,道:“太守府衙。”
付翊做梦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看着对方把水端过来,说:“有点凉了。”
付翊接过喝了一口,虽然有点凉,但也没有完全冷了,显然对方睡前出门取过热水备着,而且对方睡得很晚。他喝了两口,便停了下来,萧晋光自然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在床沿坐下,自然地说:“别乱动,还想睡觉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如水,许是睡的太晚,萧晋光的双眼带着淡淡血丝,疲惫的眉眼没有了白日里那高冷严酷的冰霜感,反而透着体贴温柔的关心。付翊就撞进了这一双眼睛,一瞬间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萧晋光按住他的肩膀,正说:“我扶你躺一会儿吧……”他顿住了手,沿着手臂往下,从被子里摸出了付翊的右手。
付翊简直要被那滚烫的手心给灼化了,萧晋光却皱起了眉:“你……很冷吗?”他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手心,整只手都冰凉无比,甚至在微微颤抖。
付翊愣了愣,摇头道:“也没有特别冷,我这人从小体寒……”
萧晋光把付翊的手塞回被子里,烛台也没拿,就收紧了外袍出门,再回来时,就见他手里拿着两个汤婆子。他把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塞到付翊没受伤的左手里,另一只从床尾塞到被子里的脚丫子附近。
付翊简直要被这么细致的照顾给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他幼年就失去双亲,后来来到这里,不过短暂几年时间,就家逢巨变,当时连小命都不保,再后来所有能庇护他的长辈都故去,他十多年哪曾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照顾过?这样珍而重之视之如宝的态度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他全身寒冷当然并不是因为体寒这种先天性毛病,乃是旧日中毒留下的旧疾,多年来发病时也不严重,只是现在失血过多,一时来的气势汹汹,看着吓人罢了。
付翊忙说:“谢谢,只是旧疾,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萧晋光扶着他慢慢躺下,腋好被子,然后起身给水壶里加了热水,道:“余欣姑娘在隔壁,明早我叫她来见你。”
付翊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到底经历了一天的大风大浪,整个人都很疲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才朦胧地想起,自己还没有问对方究竟是谁。
萧晋光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付翊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彻底睡熟不会再翻身压着伤口了,才合衣在一旁的躺椅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