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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摄政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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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南行最后走时,将整盒糕点都带走了。
他走的方向,正是往日朝臣们前往长乾殿奏事的方向,然谢挽辰让人特意打听了,宫中并未流传出虞侍中与食盒的有关故事。
谢挽辰思索了片刻,去了膳房让厨娘翻找食盒,遍寻不见时还借势将厨娘斥骂一通,以此为由将她遣出长宁宫,反倒用了个与她有旧仇的新厨娘。
厨娘愤愤不已,寻常不好多言,醉了便格外多嘴,“真以为自个还是宫中独一份的皇后娘娘呢,要核桃都要不到一等的,白瞎了我剥那许久,自个在那做梅花糕,还带着太子一块儿,说是要宴客,不知这客从何来……”
话隔了一夜,传到了梅婕妤耳边。
梅婕妤刚送走兴帝,遣了宫婢烧水洗漱,偏头听宫婢与她转诉,“说是因着食盒丢了,但那厨娘口口声声,说食盒是谢氏亲手拿走的,里头还有精心备下的梅花糕,连太子都陪同着动手了……奴婢打听了,并非是往长乾殿去的。”
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梅婕妤。
这宫中谁最爱梅花糕,宫人们或许不知晓,梅婕妤却是最清楚的。
当年梅树下那惊鸿一舞,本是她最美妙的回忆,都怪那误入的贱婢惊来了禁军,她才……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委身于兴帝那孱弱之人。
王爷可是许了她贵妃之位的。
情浓时便罢了,独处深宫时,这承诺并不能安梅婕妤的心,她并非不知自己身份尴尬,而王爷多情寡义,所以知晓谢氏落湖却未死后,她瞒着王爷去刺激谢氏,想再立一功,若是因此让谢氏察觉,自行找上王爷……
“桃蕊,”梅婕妤急急抓住贴身宫人,“帮我送信到凌阳王府,请他入宫。”
她语调慌急,一双眼里有几分压抑的戾气,朝着桃蕊笑得妩媚,“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会抛弃我的,对不对?”
眼见着梅婕妤又要开始发疯,桃蕊赶紧轻声安抚她,殿下大业未成,陛下又不再宠幸新人,专心修道,如今还能近身侍奉的就只剩梅婕妤,故而即使梅婕妤几次癫狂,在陛下死之前,殿下都容不得半点失误。
消息便顺着惯常的线递了出去。
然最先收到的,是虞南行。
他展开纸条看了眼,浓眉蹙起,又来凑热闹的霍康正好凑过来,大声朗读了上面的文字,“宫中疑心殿下与谢氏有私情……”
那纸条被拧成了团。
看着虞南行依旧八风不动的神情,感受着他散发出来的浓浓怒火,霍康笑得肚皮都要痛了,“不是吧,虞南行,虞总,你连这种醋都还要吃,噗……”
最后一下,是憋不住的大笑声。
虞南行回头看了他一眼。
霍康自个手动静音,将唇抿成直线。
“此世道看重女子名节,若有心人将此事宣扬出去,添油加醋,她在后宫中更难立身,甚至会牵扯到无易,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虞老古板一开口,就是立身处世的大道理。且他还能说得如大学教授一般,实是令人昏昏欲睡,以睡眠之姿,陶醉其中。
霍康最受不了他这个,出声反抗,“你有本事和她本人说去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悻悻闭嘴。
虞南行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下,凭空出现了个黑衣人,他将纸条递过去,吩咐,“仿了字迹送去凌阳王府,就说是梅婕妤思人心切,非见凌阳王不可。”
黑衣人领命而去。
霍康在一旁嘀嘀咕咕,“还说女子名节重要,转身就给人扣个大锅。”
虞南行瞥他一眼,轻咳一声,“不是我的,我心疼什么。”
只是他这些安排,谢挽辰并不知晓,她只是很凑巧地去御花园里逛了逛,遇见了正在赏花的张贵妃,因着前次落水,特意与张贵妃闲聊两句,说到了唯一来探访的梅婕妤,自然也提到了全程护着梅婕妤的兴帝。
后宫争的不过盛宠地位,梅婕妤以那样不堪的方式入宫不说,仗着于太后有旧还数次与当初后宫第一人张贵妃作对,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如今听着这些,张贵妃自然不入耳,她家族颇有地位,自然也不常给谢皇后面子。
“娘娘说这些,怕是恨不得我与梅婕妤斗得两败俱伤吧?”
“斗?”
谢挽辰笑出声,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废话,“我是中宫皇后,陛下唯一子嗣是我所出的太子,我身后又无家族需依仗,为何要与你们一般争宠夺权?”
她看向张贵妃,气焰格外的嚣张,“我不过是瞧不起贵妃罢了,明明梅婕妤漏洞百出,你却半点察觉不出,还妄称什么‘后宫第一人’。”
张贵妃气得几乎跳脚。
然而谢挽辰到底是皇后之尊,此处亦是人来人往,她出身自诩书香传家的世家,便是怒极了想抬手要打人,也被身侧的宫人们死死拉住了。
谢挽辰施施然离去。
素衣跟着她,一直提着心神,直到回到长宁宫,谢挽辰才感觉到她松了口气,不免就觉得有几分好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张贵妃气焰自来嚣张,咱们人少,娘娘便不怕她出手报复?”
谢挽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抿了口才感觉缓和几分冷意,“她是想报复,但我说得那般明确了,她手下那些人,定然会劝着她先对付梅婕妤,等那头的事闹开了,她又需善后争宠,不知何年何月才想得起我。”
毕竟,宫妃与藩王私通,可是会让太后都头秃的大事啊。
谢挽辰原以为事情推进至少要个几天,却不想这在深宫寂寥的人都没耐性得很,夜间她正在深眠,就听见素衣轻声呼唤,“娘娘,娘娘,落梅宫出事了。”
兴帝今日本来该宿在张贵妃的凝萃宫,可睡前张贵妃偏要痴缠他,不依不饶的,言语间还用张家胁迫,兴帝兴致全无还生了怒火,连夜披衣去了落梅宫。
张贵妃紧随而去,帝妃二人,便这般凑巧地撞见了一出大戏。
谢挽辰过去时,屋内正传出一道凄厉的女声,“奴婢已劝过婕妤多次,言明她如此痴心只会让陛下与凌阳王心生罅隙,然婕妤始终不听,甚至以死相逼,凌阳王为免陛下伤心,才不得不漏夜入宫……”
声音之有力,情感之充沛痛恨,实是令人动容。
被贴心宫人如此倒打一耙,梅婕妤已气得双眼通红,不顾太后身侧的嬷嬷的阻拦也要冲过去,“你胡说,你胡说,明明是他让我蓄意勾引陛下……”
“奴婢绝无一句虚言,愿以死明志!”
说完便只见那粉衣宫人起身,直直地冲着宫柱而去。
殿内响起宫妃们的惊叫声。
谢挽辰正好迈过门槛,借势低头想要避开,身前却正巧挡了个披着鹤氅的身影,背朝着她,冷声吩咐,“陛下受不得血腥之气冲撞,还不赶紧收拾!”
宫人们应声而动。
然而动作已然迟了,正面对上冲击的梅婕妤已在惊叫声后直接晕厥,而兴帝一直赫赫粗喘,内侍正给他顺气,就见他猛吐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倒。
张贵妃尖叫“陛下”,起身就要扑过去。
“给哀家拦下她,”太后坐在上首,一双眼满是阴骛地看着张贵妃,咬牙切齿,是暗恨于她竟然给幼子造成了如此大的麻烦,“身为宫妃,侍奉陛下不当,竟让陛下漏夜行走,张家便是如此教导儿女的?”
张贵妃张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嫔妾,嫔妾并没有,是,是……”
她喃喃要开口,谢挽辰正要上前,站在她身前的那个身影却又快她一步,朝太后略一拱手,“太后娘娘,今日之事,牵扯甚广,并非一人之过错,还请三思。”
宫妃与藩王深夜同处一室且搂搂抱抱,已伤及皇家名誉,梅婕妤身份之特殊,身后猜测定然不断,此时再牵扯进来张家,怕是会愈加麻烦。
太后吩咐人将张贵妃送回凝萃宫。
揉着胀痛的额角看向惊愣在地的凌阳王,正要出声,忽就看见了一直不做声的谢挽辰,怒气又涨上几分,“皇后还呆愣在那里做什么?后宫出了如此纰漏,莫以为你这皇后便无事关己了,还不快把陛下带去歇息,这些时日,好好侍疾!”
若说方才对着张贵妃是怒火,这会儿对着谢挽辰,那便是厌恶了。
虞南行皱了眉头。
身后的人缓步而来,路过时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杂乱的人,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个纸包,再带着人扶着兴帝,朝着长乾殿而去。
“无疾,无疾!”
太后连唤了几声,才见虞南行回过神来,捂嘴连咳数声。
他琉璃色的眼眸看过来,剔透得好似水晶,太后不得不把迁怒的怒火压回去,和缓了声调,“还好你今日宿在宫中,不然这孽子闹出此事,等到明日开了宫门,怕是会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臣僚们逼死!无疾,眼下困局,按你所言?”
“太后不妨让王爷连夜出宫回封地。”
虞南行苍白着脸,神色为难,“此事见者众多,瞒应是瞒不住的,保全殿下的唯一之计,便是让殿下回封地,等翻过年,再以为太后贺寿为由回来。”
“这……”
太后还有几分为难。
她原是盼着小儿子早日继承皇位的。
但凌阳王当年是被那些迂腐的臣僚们堵着大门骂过的,后头若不是虞南行出面说太后思子,凌阳王只得先孝再忠,又让兴帝出面解围,他怕是会被那些老头子们给念叨奔溃,再如当年梅婕妤入宫……
“我走,”凌阳王出声,吓得都哆嗦了,“我马上就走!”
“好,”虞南行安抚地朝他笑了笑,“臣会安排人,护送殿下。”
凌阳王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了太后一眼,赶紧推拒,“便不劳侍中了。”
“无疾,”太后也笑得和蔼,“你的心哀家都知晓,但你如今身子不好,虞相国也力有不逮,朝中诸事还要你劳心,此事,便不用你费心了。”
虞南行犹豫了下,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