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小怂包（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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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所谓的好吃的，就是御膳房的后厨。
顾虑着“水至清则无鱼”，苏皎在宫里刷了好几拨，处理的多是草菅人命，捧高踩低的事，御膳房这头偶有些宫人给自己藏些吃食什么的，她便当做没瞧见，底下一溜漠北军也鬼精，与御膳的人心照不宣，留了好几个“供食点”。
苏皎给苏皬兜了一兜的糕点，自个左手一只烧鹅，右手一盅半凉的炖乳鸽，蠢蠢欲动的手伸向清酒又收回，转身领着苏皬上了皇城中最高的望星楼。
这日恰巧满月，月色铺满石阶，草色盈盈。
苏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一回头，看见苏皬两手小心地捧着堆在他宽宽衣袖上的糕点，站在无遮拦的最后一级石阶上，微微仰着脸，闭着眼。
若是平日，苏皎上前就是一推，吓唬过他，再稳稳地拉住人。
但此刻她手都抬起来了，想起或许又肢体接触，赶紧又放下，站在一步开外，放缓声音，免得吓着他，“小皬？”
“父皇早先跟我说，月色皎皎，至纯至洁，既是黑暗，也无所遁形，又不像日光，灼灼使人心慌，所以他给阿姐取名为‘皎’。”
苏皬睁了眼，看向苏皎，“我以前想阿姐，就会走到月光下，泡到月光里。”
“月光洒满身，好像是阿姐在拥抱我。”
月色那么亮，亮得他的眼睛都晶晶闪闪。
苏皎忽然不能直视那目光，她下意识想往后退，又感觉如此不合时宜，强自忍住，按下那些许不对劲，转身往回走，“石阶凉，还是坐回亭下。”
她的脚步有些许仓促，是她少有的羞涩。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苏皬激动到几乎笑出声来，他不想外露，但轻快的脚步也将他的心情出卖，“可亭下也是石桌石凳，都一样凉。”
苏皎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苏飞快地绕到她跟前，目光仔细地落在她身上，更确认了自己的感觉，“还是……阿姐方才听我那般说，觉得害羞了？”
心思被戳破，苏皎恼羞成怒，狠狠瞪他，“话这般多，你又不饿了？”
苏皬下意识想举手投降，好在手上的重量阻止了他，只赶紧上前两步，飞快地在石凳上坐下，将糕点一一摆在了苏皎刚才顺手折来的大树叶上。
一时得意嚣张，一时又乖巧贴心。
在她的容忍线上反复横跳得这般好，苏皎是想气都气不起来，坐过去伸手先扯了鹅腿，伸直了递给苏皬。
苏皬假装还在摆弄糕点，直接嘴凑过去叼住了。
怕看见苏皎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他目光游移，看向了一片寂静漆黑的皇城，终于空出手来，咬下一口鹅腿，“从小，我的世界就很小，阿姐热烈，便成了我惨淡色彩里最浓烈的一笔，所以我待阿姐，许是有些过于亲近了，若有何处让阿姐觉得不适，阿姐可以与我直说……我不想与阿姐有隔阂。”
苏皎的心情，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类似的感觉，她其实从小怂包身上感受到过，在爸爸和岑姨出事后的第二年，在她某次离家后无意识回头看见趴在窗户上的苏皬的眼神时，她看到了其中孤注一掷的执着，因此而心惊，而谋划改变。
她逼着苏皬也走入人群，但是，在男孩子集聚的篮球场上，他永远摸不到球，跑得气喘吁吁；在烟酒混杂的游戏厅，他脸皱成一团，无助地望向窗口；在众多小集体的兴趣班，他更只能独来独往……
一次次，他顺着她，走入人群，怕她伤心，不敢离开，却又被人群所排斥，只能蜷缩在某处角落，独自望着虚空发愣。
最后苏皎舍不得，不再逼迫他。
眼前的这个苏皬，是必不可少的陛下，更注定了孤家寡人。
对苏皬这一段话，苏皎斟酌了许久，只回一声，“好。”
两人继续用餐，御膳房的菜肴，对于寻常人而已是难得的美味，然而他们日日被细心供奉，菜品摆满了一桌，皆是最上等的滋味，眼下这些凉透的夜食，实是有些油腻反胃，多吃几口都有些为难。
苏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显见也是不甚合口，看见苏皎盯着他看，有几分羞怯，“早知便留阿姐在乾平殿用膳了，只需吩咐一声，至少是些热食。”
他朝苏皎眨眨眼，“这会儿瞧来，当陛下也甚是不错。”
知道他这意有所指的，还是想安慰安慰她，苏皎倒是笑，“可我看你可不是。”
“其实说起来，也算不得不好，”苏皬很诚恳，是认真想过许久的，“我当了陛下，阿姐便可以当自己想当的大将军，在战场上一展身手，而无后顾之忧。”
苏皎从不知他竟还从这处找好处，一时间惊愣。
“日后若是阿姐的孩子想要，我再将这皇位传给他。”
苏皎已不知所言，而苏皬看着她，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坚定，无一分的玩笑敷衍，拿出他所能给出的最大筹码，与她信任亲近。
月色太过沉默，苏皎在这一瞬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烈火会与烈火起舞，却会折于溪流的绵延不绝，正如月色再纯再净，也总被乌云环绕，沉溺其中，无从反抗。
一往无前又纯粹至极的情感，太让人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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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对苏皬好得有些过了。
除当事人之外，皇太后是最先察觉到的，她甚至敏锐到能感觉到苏皎这迫不及待的好里有几分负疚，犹豫了再三，还是将苏皎拉来询问。
苏皎将当夜在望星楼的事和盘托出，看皇太后一时无言，也只余苦笑，靠到了皇太后的肩头，依恋地蹭了蹭，“我那时候，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承不住他这捧出一颗心的好，只能加倍地补一补。”
皇太后有个瞬间想起有什么要说，可一转念又忘了，只摸了摸苏皎的脑袋，算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自然这事儿后头也传到了太皇太后处，老人家沉吟许久，招来苏皎，给她递了张懿旨，“这旨你拿给他，也莫说哀家偏心。”
旨意写明，苏皎后人需待苏皬如舅父，不得轻伤其后人。
这基本是定了皇位得有苏皎的子孙承继。
苏皎思考了许久，还是未将这懿旨拿给苏皬，而是转手先藏了起来。
她将乾平殿的宫人都筛了一遍，连带着从她宫中调过去的那些，所有可能存在犯罪动机的人都遣走，只留下了忠于苏皬的。
这风声透出去，宫外的臣属们到底信了几分，心中又是如何思索还未可知，只太皇太后就先气得不轻，将苏皎喊过去，板着脸未出声。
“皇祖母，”苏皎到底是怕气着老人，只能半哄半劝，“纵是小皬日后出府，为着便利，也总要有亲随的，若不然，外人瞧着也看不过眼。”
她思索着，还小小地用了激将法，“难道皇祖母觉着，不在乾平殿放些人，小皬就会插翅飞出您的五指山，出尔反尔了？”
“他敢！”
太皇太后一声喝罢，看苏皎一脸“我就说嘛”的神情，又气又笑，在她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看她假意吃疼却不心软，“你这妮子在宫里竟会找哀家麻烦，给哀家收拾收拾，出去跑一趟。”
“是，”苏皎起身行了个此时的军令，“全凭将军吩咐！”
然太皇太后亲口吩咐，需长公主亲自出马的任务，必然轻忽不得。
事关盐津盐务，盐场上先是闹出了人命，御史奉命而去，不过半月，竟传来殒命的消息，御史随从伤重返程，竟半路死于贼寇之手。
苏皎是做了准备才去的，可没想对方行事嚣张到半分不遮掩，被人赃并获后，还嘶叫着要见首领，气焰嚣张得直冲云霄，“我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谁敢动我！”
话原原本本地递到了苏皎跟前，苏皎只冷哼了声，带人继续深查。
越查，她的怒气便越蓬勃，这位国舅不仅私下倒卖盐石、强抢民女、肆意杖杀盐工，为一己之私闹得几十家妻离子散，更自立为“土皇帝”，杀御史前还大发厥词说要抄家灭门，充女为妓。
苦主在苏皎暂住的驿馆哭得肝肠寸断，苏皎沉着脸，一时未听见驿馆外的声响，察觉之时，火苗已舔上木墙，顺着桐油，飞速燃烧。
一群老弱吓得惊慌失措，几乎瘫软在地，移动不得。
火势蔓延得极快，虽众人已尽力灭火，但驿馆周围的树林还是沾染了火势，连附近的几处民居都受害不浅。
将近两日的奔波忙碌，苏皎刚歇口气，底下人便带来了国舅的“警告”：“长公主若是再执迷不悟，便莫怪臣不心慈手软，让长公主瞧不见明天的日出了。”
这般无法无天，苏皎气极反笑，“我倒是要瞧瞧，是谁瞧不见明日。”
直接下令，将这位国舅明日菜市口斩首。
令虽下得仓促，围观百姓却不计其数，一路上国舅刑车上的烂叶子臭鸡蛋就未曾断绝过，甚至有人提着夜香桶，兜头就给扣了下去。
国舅气极，仇恨的目光盯牢上首的苏皎，“你等着！我那皇帝外甥，定然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小怂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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