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破竹one

4、旧忆

　　外面的嬷嬷在拍门，侍女们你一嘴我一嘴大小姐大小姐地叫着，家丁正在去禀报老爷的路上，怡然在屋里听着，心思无比沉重。

　　上一次被这么多人当回事，还是她打了宋微云一个巴掌被绑在长凳上拿板子打，一堆仆人在旁边看，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顶撞过宋微云。
　　她是真的怕了，实木的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后背上，胸口就像被狠狠压住一样喘不过气，一下一下地叠加，钝钝地疼，整个后背像被穿透，疼痛感密密麻麻针扎似的向下渗。

　　快挡不住了。

　　一早起来，她就把桌凳和破烂的柜子一股脑地堆门里边，拿个木条将门别住。好像对于那些力量而言，她也只能做这些终归徒劳的反抗。

　　她想起小时候她在花园放风筝，也不知是风向不好还是风筝出了问题，平时轻轻松松飞起的风筝今日却怎么也起不来，一次一次地掉了又捡。怡然累的满头大汗，而宋微云的风筝却顺顺利利地飞起来，母亲和二夫人在旁看着，一个是面目阴沉，一个是笑意盈盈。

　　她最终还是没放起风筝，正跟着母亲回房，路上母亲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扯过她的风筝狠狠地摔在地上，纸糊的风筝一下子被摔破，剩下竹条做的骨架撑着。小小年纪的她被母亲吓得呆立在原地，瞪大着眼睛在母亲的脸上寻找着令她如此的蛛丝马迹。母亲俯视着她，脸色依旧阴沉，视线在怡然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伸手捏着她的衣服将她往旁边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怡然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找准了平衡，地上的风筝静静地躺在那里，摔破的地方随着风颤动。

　　“咣当”一声，桌子倒了。

　　也是这桌子上，怡然的思绪又回到那天。
　　傍晚吃饭，饭桌上安静的冷清，母亲依旧阴着一张脸吃饭，怡然的筷子伸到盘子里，刚夹起一枚虾仁，母亲一筷子将它打掉。
　　“你还有脸吃！”怡然的心颤了一下。
　　“没用！没用！！”
　　母亲越说越生气，毫无预兆地拿着筷子狠狠戳向怡然的额头。
　　怡然只觉得“嗡”的一下，额前一跳一跳地，她看着母亲的脸变得越来越陌生，好似变换了好多面孔，但都不是她的母亲。
　　控制不住地想要掉眼泪，怡然低下头，夹了一柱子白菜，就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眼泪掉进碗里混着食物，吃的越来越模糊。

　　那以后，她对那个女人的称呼，由母亲，变为了林钰珍。

　　木头断裂的声音，门开了。
　　侍女们便看到怡然静静地坐在床上，嬷嬷站在门边上斜楞着眼睛打量这个“王妃”，又嫌弃刚刚破门而入扬起的尘土，用手绢在鼻子前面扫了扫。
　　“你们走吧，我不学。”怡然垂眸说道。
　　“大小姐，我也是奉命行事，国公爷的命令，您还是听话吧。”
　　“我让你们走。”
　　有一个侍女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开口，“你神气什么呀，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咻”的一下，一块小木板飞了过去，丫鬟诶呀一声捂着肩膀，瞪着怡然。
　　“我说了，让你们走。”顿了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嬷嬷又扫了一下手绢:“呦，这可由不得你，春桃翠莹，去，把她给我摁住了！”

　　那两个丫鬟正要上来，怡然向前走了几步，手疾眼快捡起地上的碎木块，卯足了劲往那两个人身上锤。那两人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手，立即召唤其余的丫鬟上来帮忙，一时间乱成一团。
　　有人钳制住怡然的胳膊，怡然对着那人的手一口咬下去，那人吃痛松开了手，又有人抓她的头发，怡然的头皮被拽的生疼，腾出的手向身后抓去，正巧多日以来没剪手指甲，那丫鬟的胳膊上立刻被抓出三四道血痕。
　　怡然好似疯了一般地挣扎，歇斯底里地叫着，仿佛在他眼里，那一个个的不是人，是她要消灭的怪物，只要有人钳制住她，她便一口咬下去。
　　尝到了血腥味的她好像失了智，恨不得她们死，嬷嬷想用手绢堵住他的嘴，怡然一脚使劲踹中她的肚子，嬷嬷立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喘着粗气。
　　丫鬟们见状都怕了他，纷纷松开手，说着疯了疯了。
　　怡然也喘着粗气，咬着牙看着她们。
　　心脏突突地跳着，自昨日中午以来她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她只觉得眼前越变越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怡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察觉有人在床边，怡然抬头便看到了宋微云正笑容满面地看她。
　　“姐姐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
　　那笑容又突然化为哀伤:“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姐姐。”
　　怡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就是这副嘴脸，不知飘过了多少人。
　　“到了那头，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妹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宋微云的眼睛亮了一下，“妹妹当然会照顾好自己。”宋微云站了起来转过身，哼了一声，“不过还要多谢姐姐的血，妹妹才能健康地站在姐姐面前。”

　　望着宋微云离开的背影，怡然的心空空的。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连最后一个用处也没了。
　　以前总以为，只要她乖乖地给宋微云血用，只要她乖乖地呆在这个破旧的小房间，她就能好好活着。
　　即使再恨母亲对她不管不问，即使再恨父亲不把自己当女儿看，她也期冀着他们某天能关心自己，她能堂堂正正地出入国公府，做她的大小姐。
　　看来，她的期望再无可能了。

　　她真的被抛弃了。

　　接下来的日子，怡然像一具被抽走生气的木偶，任人给她量尺寸，将她按进木桶里，擦着柳青越送来的药膏。
　　下人们都以为她疯了，她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只是喜欢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从白天到晚上，丫鬟给她饭她就吃，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期间宋微云来过几次，甜甜地叫她姐姐，她也没有反应。

　　出嫁那天，那位王爷接亲的队伍停在国公府门口，国公爷象征性地目送怡然上轿，等队伍离开，立马回了屋里。
　　府门关上，自此，国公府再没有宋微云这个人。
　　连她住的房间也马上被杂物堆满，再无人问津。

　　从国公府到廊州要走三天的路程，轿子一路颠簸，怡然坐在里面随着它晃来晃去，心里一片死寂。

　　走了半日停下休息，怡然静静坐在轿子里，脑子一团浆糊。
　　她绞弄着衣服上的飘带，忽然听见有人轻敲了两声轿子。
　　随后帘子被撩起，有人进来，一把扯掉了她的盖头。
　　一张许久未见脸出现在她面前。
　　翩翩公子的模样却带着一丝邪气。

　　怡然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心跳得越来越快，涌上来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
　　小小的轿子里，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她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她只觉得在此刻好多情绪混在一块，她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找自己。
　　她控制不住哆嗦的声音。

　　“柳青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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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怡然终于离开国公府了，撒花撒花~这章最后那段是我在脑子里演示了好久的=，但写不出那种感觉，果然是小白吖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