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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   昆仑浮槎历行下界,平定了三十七次叛乱。这期间,水镜月一件也没插手,悉数交由鸢尾处理。因而论功,鸢尾就理所当然地排到了第一。但这小子似乎就秉承了水镜月的遗风,不要封,不要赏,谁也不交往,拽得任谁看了都不爽。
      这段日子里,鸢尾除了平叛,还兼了趟令天墉城人人头痛的差――与霄然吵架,只要两人都在,得,照三顿地吵,有时还加带上点心宵夜。
      吵到后来连东王公也听不下去了,喝止不住之余只好将鸢尾再次派去平定一桩叛乱。那是昆仑上西海岸的第一站――聚窟洲。听说整个聚窟洲已遭禁毁,众真仙灵官俱被俘虏……好像有些仙官降降了叛军。
      鸢尾连夜问了“百事通”白泽,白泽道:[聚窟洲是一处宝地,距昆仑仅二十六万里,以离昆仑距离来说,聚窟洲最近。可能因为比较棘手,而且事也闹得挺大,所以先去了北海平叛,此刻再绕回来,只怕是不可不收拾了!据闻那儿的祭司率众妖反叛,把那儿的凡人都拘禁起来了。不但如此,还将真仙神官都关起来。啊,对了,听说有些仙官还心甘情愿帮助叛军呢。]
      “嗬!那么牛?”鸢尾睁大了眼睛,“那祭司是得了道的妖魔?”
      [……不是,只是个凡人。]想起这个,白泽也觉奇怪。
      “哇!一个凡人也能叛天?”真了不起!“他区区一介凡体,莫非已经得道?不然怎么驾驭众妖听他驱使?”
      [得了道的都会到东王公那儿录仙籍,这个人没有,应该没有得道吧。]
      “这回可以见识见识!”鸢尾一脸神往。
      [呵呵,这是去平叛,等你看到了,他也到了命数的头了。]白泽微微感叹了下。
      鸢尾一愣,没有作声。

      这是鸢尾第一次来到聚窟洲,那陌生的风味令他感到非常,看见什么都想去摸摸。因而整支肃剿的队伍行进得相当缓慢,风雷使者越走眉越皱拢,心头有些窝火,但却不敢得罪这位已立下三十八处成功平叛功勋的特使,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上神。
      聚窟洲上尽是反魂树,轻风徐送,便如群牛吼叫,满山遍野,闻之心震神骇。初时,鸢尾总心有惴惴,怕这树也是妖怪。然而行了一阵,却发现这树只是吼叫,却别无异样,心定之余,就好奇之感顿生。东摸摸,西瞅瞅,才入聚窟岛外围,他已满手的花草野果,还叫了一名天卒帮他一起拿着。
      在鸢尾叫上第二个天卒帮他拿东西时,风雷使者实在忍不住了,心想尽快处理掉聚窟洲事务,也好过跟个娘们似的逛大街,“呃,特使,聚窟洲多奇树灵药,这些叛军只怕是灵气佐护。在下以为,特使不如坐镇指挥,全面协调,在下为前哨,先去打探一下敌情如何?”
      鸢尾挑挑眉,点头道:“嗯,那也成。你们就去打探打探吧,一有情况就来报告。”
      风雷听他指手画脚,心下微有不以为然,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打了几场胜仗,还是有仙官佐配,是个猴子也能赢。他看了看地形,此处尚处岛洲外围,似乎并无敌人伺伏,安全无虞,就想将人撂下。“特使,这军情瞬息万变,如若在下的前哨发现了敌情,那敌人狡猾就待逃跑的话……”
      鸢尾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这还不简单,主力部队马上跟进就是,相隔五里,中途派设传令官,一有情况立即风信传报,才几里路,跑着就能追上。五里不长不短,有伏兵也不怕!”
      风雷一愣,倒是不曾料到鸢尾能迅速冷静地作出调度,一下子竟以为是水镜月当年领着天军时的规划。这样一想,他倒不再小瞧鸢尾,“是。”
      鸢尾跟着后续主力行进,牛吼之声也愈来愈响,明明喧闹的林间却反而示人以阒寂,还隐隐透出不祥。鸢尾凛下眉毛,浑身都进入了战备。
      蓦地,前方忽然传来风信,遭遇大股敌人。鸢尾的眸子像被一下子点燃了似的,“主力前进!”他以法力一吼,全军立即跑步前进,直追前方的战场。
      鸢尾没跑几步,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冷冽,心下一动,他眯细了眼,不由慢下脚步,再跑几步,就落在了队伍后头。
      眼见队伍越行越远,鸢尾假意坐下来休息,装模作样地喘几口气。等了会儿,背后忽然袭来几道箭气。鸢尾一记翻滚,看似狼狈地翻倒在地,那几支箭便射在鸢尾方才休息的树旁。一刹时,那棵翠绿的反魂树忽然就开始枯萎,也不过片刻,那树干腐朽,竟似支持不住巨大的树树,轰然倒塌。
      鸢尾惊了一跳,心中就有些后怕。当下也顾不得再装什么样子,指着隐在树后的偷袭者就破口大骂,“你个混蛋王八!背后偷袭算什么狗屁东西?还敢给老子使毒?你这卑鄙小人!”
      [哼!技不如人,也敢出来现?连队伍都跟丢的孬种,还敢来聚窟洲!]树后唰地现出个人影,一身白色羽衣,看去年纪比鸢尾还小一些,面目略白,眼线极长,长得还算好看,只是身后长着一对大翅膀。
      鸢尾一看就有些新奇,也没理他的话,“喂,你是什么东西?”白泽的远亲么?那可得手下留点情。
      [哼!爷爷我就是人面鸮,叫识土,怎么样,怕了吧?哈哈哈!]少年人面鸮一抬下巴,拽拽地说。
      那嚣张逗趣的模样令鸢尾一下就喷笑了出来,不过自恃历练过十几年的鸢尾此刻就摆出些年长者的姿态,咳嗽几声,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哦。原来你叫识土啊。看你的样子,嗯,应该练了不少法术吧……”
      [哈!真的?厉害吧!]那少年一听这话,立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得意非凡,[告诉你哦,我很厉害的!你还是快快投降吧。只要你投降,恒阳师傅不会伤你的。]
      鸢尾挑挑眉,“真的?只要我投降,你们就不伤我?”
      识土眉毛一扬,[聚窟洲说话,一向算话!]
      鸢尾皱眉看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这群叛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我说识土啊,你不是偷跑出来的玩的吧?”
      那少年把眼一瞪,[哼!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把老虎当病猫了!看招!]他一摆架势,羽衣齐齐竖起,那翅膀便猛地张开了。
      鸢尾防着他那毒箭,也唤起了一幕水墙,防住周身。
      轰!鸢尾一跳,避开一团火,心中倒是一诧,这小妖,还有些门道嘛!这一招用得挺正,当下,他对这伙叛军更好奇了。明明单纯得要死,为什么却敢于叛天呢?难道……也和他们一族一样么?
      想起这一茬,鸢尾眉宇就轻轻收拢,那种家破人亡之痛……他抬头看看这名叫识土的少年,心里一揪,仿佛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识土住了手,睁大了眼瞅着鸢尾,[喂,你伤到啦?]
      鸢尾唇微抿,浅笑了下,带上了几分温柔与亲切,令识土有瞬间的怔忡,“我投降。”
      [啊?]识土傻眼。
      “干嘛?想反悔啊?”鸢尾起身走到他边上,“带俘虏回去吧。喂,你们善待俘虏吗?我可要吃好吃的!”
      识土翻了个白眼,[哼!你当你是大神啊!]少年将刚刚的竹箭收拾好,又瞄了瞄鸢尾,[喂,刚刚没被箭扫到吧?]
      鸢尾挠了挠脖子,拍死一只蚊子,“差一点。这箭是什么做的?这么毒?”
      [那是桂竹箭,伤人必死的。]识土上下瞄他一眼,确定没伤,这才背上家伙,左手一摊,眼前的反魂树林忽然就消散了影像,幽幽地显出一条路来。[走吧。]
      鸢尾回头望了望天兵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看来他们是没有找到叛军的机会了,除非……他眉头一皱,眼神就黯淡了些,只是这样的障眼法,又能撑得到几时呢?要他与这样的少年动手吗?不自觉地,他有些徘徊了。

      路显然是用了缩地法,没走没几步,眼前就呈现出一派村落,形形色色的人……不,也有形形色色的妖魔混居在一起。有打铁的、箍桶的、磨磨的、缝衣服的、编篾的、织草鞋的、养蜂的……还有形形色色的摊子、铺子……
      鸢尾皱皱脸,这不是一个村子,而是一座城!这么繁荣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叛天?
      [嘿!识土回来啦?咦?这是谁?]一个浑身长着黑色汗毛的猩猩正在吊酒,一手蘸着酒,往嘴里一啜,滋滋地品着火候。
      [狌爷爷!]识土一见他就马上跑了上去,腆着脸哈笑着,极尽谄媚之能事,[狌爷爷,你又在吊酒了啊?哇,好香,我也要尝一口。]
      那黑毛猩猩眯着眼笑,起先不肯,但挨不过识土的撒娇,就拿陶碗舀了小半碗给他。识土有些不满足,嚷道:[狌爷爷太小气!我都带了个俘虏回来了,你还不给我多点!]
      黑毛猩猩朝鸢尾看过来,意外地发现他眉底淡淡的怀念与伤怀,就朝他招了招手,[你也过来!]
      鸢尾大方地上前,接过黑毛猩猩的一碗酒,道了声谢:“谢谢狌爷爷。”
      识土起先不乐意他比自己的酒多,但眼看他这般道谢,心中倒也平了,[喂,你可小心地喝哦!狌爷爷的嘉果酒可醉死过人!]
      鸢尾丢了记白眼,“嗯,所以小孩子还是不要喝了!”说罢,他趁着识土不注意一把就夺来喝了。
      [啊~~你个坏蛋!还我酒!还我酒!]识土扑上去就和他闹,但任他怎么施法,就是没能夺回酒来。
      闹了一阵,有人来唤识土,识土恨恨地瞪了眼鸢尾,这才作罢,但也记恨地没带他走,就把他丢在了大街上。
      鸢尾笑笑,就着狌爷爷的家门槛坐了,咂巴咂巴地品着美酒。酒劲上来,面上便微微浮红,像涂了层胭脂,又像落了片红霞,衬着那双墨黑墨黑的眼珠子,煞是好看。
      整个村里的人听说识土带来了个漂亮的俘虏,都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问了些问题,鸢尾一张嘴舌灿莲花,除了自己的特使身份,将自己以前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听得众人一惊一诧的。
      末了,人人都想请他回家吃饭,鸢尾只好推说要跟识土走,便一一婉拒。好容易众人散去,狌爷爷笑嘻嘻地坐在了他边上。[你不是识土俘虏来的吧?]
      鸢尾一愣,默了会儿,忽然不想说谎,就回眸直视狌爷爷那双似是融了千年沧桑的眼睛,点头,“嗯。我想来看看你们……你们令我大吃一惊。”和以前的叛军都不一样。
      狌爷爷一笑,皱了皱黑乎乎的鼻子,[你吃惊什么?]
      “我吃惊,为什么这样一群和乐融融的人会是叛军。我更奇怪,这样一群和乐融融的人们究竟为了什么要叛天。”
      狌爷爷抿了口酒,那笑意也似醇酒,让人觉得那张遍布黑色毛发的脸也无比可亲,[好日子谁不想过?但总有逼不得已。]
      “我没看到。”鸢尾顿了顿,眉目间带了丝隐忧,“天界的昆仑浮槎就在聚窟洲上头……会越来越危险……下回来的只怕就不会简单了。”
      狌爷爷将酒碗往边上一搁,[我们是在抗争,不惜性命是因为有远比性命重要的东西值得去争取。]
      鸢尾一怔,许久才问:“所有人都不惜么?包括那些原本已经登了仙籍的神官真仙?”
      狌爷爷眉宇间凝了抹深邃,[所有人。]
      “是什么那么重要?”
      狌爷爷站起身来,[跟我来。]他从胳肢窝下拔出一根毛,眼前热闹的村落都化作了影像,也如识土所施法的那般现出一条道来。

      鸢尾跟着往前,耳边有汩汩的水声流动,像是什么河中。他轻声捻廖,用法术为二人设了个结界。狌爷爷指着前方透着微光的某处,[这是圣飨河。]
      “圣飨……”鸢尾轻喃,眉宇微收,“是给上天飨祭的地方么?”
      狌爷爷点头,[每年夏初时节,河水泛滥,会淹没河边上的那个村庄……]
      “是你们的那个村?”
      [不是。我们那是夷和村,妖魔人混居,算是个集市。河边上的是百调村,都住的凡人。]
      原来是凡人,鸢尾点了点头。法道已经走完,眼前就是圣飨河底,各处都堆着骨头。起先鸢尾以为是牛骨羊骨什么的,然而顺着水流往下的时候却发一居然还有好几片腐烂的衣服,那身量……
      鸢尾一惊,“百调村的人身高几许?”
      狌爷爷叹了口气,[与我们一般无二。]
      那……这些都是孩子?鸢尾眉皱得紧紧的,“这是失足落水?”
      [不是。圣飨河,这些孩子自然就是祭品了……]狌爷爷指向脚下的一片绯红色布片,[每年圣飨河泛滥之前,村中的族长就会选取两名童男童女,将之取心,抛祭河中……如若那颗心十日不腐,表明神明有灵,圣飨河泛滥不会淹没庄稼;若是腐烂了,那孩子的双亲就被视为心怀怨恨的魔鬼所化,要被削首,让族人分食其肉……]
      “混帐!”鸢尾忍不住一声痛叱,手中拳头紧握,“这群笨蛋!简直、简直……”他只觉心中气愤难平,但却再骂不出半个字。
      狌爷爷长叹一声,[民智不启,致使愚昧若此。]他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恒阳才站了出来,领着想要摆脱这种命运的年轻人逃上了山。]
      鸢尾默默不语,想了半晌才问:“这也不至于叛天啊。”
      [那是村人们愚昧不平,认为是山上的妖魔捉走了他们的人,于是爬上了人鸟山,至聚窟真仙这里告状……后来,仗就这么打起来了。]
      鸢尾低垂着头,“他们就不问什么缘由?”
      狌爷爷难得露出一丝讥笑,[哼,不过是下界贱民,缘由有何重要?只要每年的上贡不少就成!]
      “为什么?”鸢尾惊问,“这种残酷的祭祀他们居然也同意么?”
      [民智一启,他们就丧失了权威。]狌爷爷此时回过头来,[你是个好娃,真该去见一见恒阳!]
      鸢尾点头,“我正打算去见他!他是妖魔吗?”
      [不是。他是个凡人……是那个村子的祭司。]
      鸢尾张大了嘴,脸上显出惊怒,“他就是那群笨蛋的刽子手?”
      [现在已经不再是了。更何况恒阳被启了天聪,他最有资格带领,只是他们就更留不得他了!]
      “他启了天聪?”
      [是。他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吃了曼兑树的果子,廓清了灵台。]
      鸢尾深吸了口气,“请带我去见他!”
      狌爷爷瞅他几眼,又从胳肢窝拔了根毛,幽道打开,那尽头,鸢尾恍惚看到了一片星空。在这条道走,那片星空愈来愈大,明星闪烁,但却不像是鸢尾在上林殿里看见的。他记得,在上林殿所见的星空还要深宏,还要瑰丽,还要耀眼。看着看着,那浓黑中点点的闪亮似要将人心神都吸慑进去。
      鸢尾现在还能感觉到仰望星空时的那份动容,不光是天地,不光是群星,那是无限广大的空间与亘古绵延的时间相交错,仿佛可以看到过去,可以看到未来。美丽,是那般单纯与宏大,干净得能荡涤人心的尘垢。
      但是这片星空不一样,带着些遮遮掩掩的模糊,那群星依旧璀璨,只是少了灵动与自然,仿佛就像是被人刻意安排过,显得死板而苍白。
      “这天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啊……”鸢尾不禁嘀咕。
      前面领路的狌爷爷猛地回头盯着他,神情惊诧莫名,甚至还带了几分激动。他朝鸢尾跨了一步,黑黑的手猛地扣住鸢尾的肩,[你说不一样?恒阳说过的,是不一样……对了,你到过天廷,肯定见过!孩子,你说,这真不一样么?到底哪儿不一样?]
      鸢尾有些傻眼,但也意识到这其中对他们的意义非凡,当下就认真了脸色,然而正要开口,却被狌爷爷止住,[等等,见着恒阳再说,他懂得更多一些。]

      鸢尾一直以为恒阳是个老者,而且满脸横肉,通身戾气,就像那个风雷使者一样。要不也是个像饕餮一样霸气狂妄,或者像狌爷爷一样老成的人。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在乍见恒阳时,以为是见到了东王公。
      两人长得很像,修眉星目,体态儒雅颀长,气度悠然高华,只是眉目间,眼前这个恒阳多带了几分睿智深邃,少了几分冷然傲气。
      恒阳看见鸢尾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笑了下,温温和和,令人忍不住想亲近,“这位上将可是觉得我长得与一个人极像?”
      鸢尾揉揉眼,再看时,就只有眼前这分高华温润的气度,他也回了一笑,“不,你们不像。就算容貌像,气质却不像。”
      恒阳笑开,一片春和景明的感觉,“我是恒阳。”
      “我叫鸢尾。”他揉揉鼻子,神色自如,心中对这个恒阳有了几分好感,所谓的祭司,他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吧。他看看恒阳手中的星图,又抬头望望天,“你在观星?”
      狌爷爷心中一直挂着那片星空,此时马上插进来,[恒阳,他说这天象与天界所见的不一样!也就是说,天界上头也还有一片星空,而且与……]
      恒阳一听马上就变了脸色,眼神激切,直直盯着鸢尾,“鸢尾,天界真的还有星空?”
      鸢尾有些被他们吓住,怔怔地点了个头,“有。我玩得累了,在红莲池边看过,嗯……与刚才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恒阳神情激动,默默在仰望星空许久,几乎像要泫然而泣一般,“原来,所谓天象示谶,也是手段……”
      “哎,怎么了?”鸢尾轻扯恒阳的袖子。
      恒阳回神,望着苦笑一声,“我早就怀疑这说法是假的,就像织女用云霞织锦一样,这星象也是有人在布置的。但我一直以为天廷应该在这片星空之上,谁知,居然天界之上还有星空,那他们与我们,又有何异?”他越往后说,神情越是激愤。
      鸢尾有些听不明白,依稀想起水镜月曾经提到过什么天幕一说,好像面带讥讽,可能也与这个有关吧。“呃,我听说天界的众星官有设天幕的……”
      [设天幕?]狌爷爷忽然一阵大笑,笑声悲怆,[原来,这竟是真的!他们不过用这些所谓法术来管制我们……]
      恒阳也抿紧了唇,沉默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朝鸢尾看了眼,“鸢尾,此战是我们想要获取民智,想要不再被愚弄的抗争。我们想要活得有自己的尊严!”他仰头望向星空,将手中的星图一抛,“大战即将到来,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吧。”他一挥手,便有两个一如识土般形貌的人面鸮出现,将鸢尾架住。“识日、识月,你们带他去聚窟洞。”
      鸢尾抿着唇,心中半点也不怨恨,反而有种崇敬,敬佩他们以命相抗的勇气,敬佩他们坚持尊严的执着,更敬佩他们不杀无辜的大度。这些远比天界假仁假义的众神要来得真诚得多。他被带出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大喊,“恒阳、狌爷爷,你们不要孤注一掷啊!昆仑浮槎就在上头,上面法力高强的众神齐集,若是……若是……你们还不如先逃……”
      恒阳闻声一笑,扬了扬眉,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有些事可以不去做,有些事却不得不做!这天下,与我们有相同使命的一定还有更多!渴望不再愚昧,渴望不再被压迫,渴望生存的尊严!”
      鸢尾长久地被怔住,一直到了聚窟洞里,他依然怔怔的。狌爷爷跟进来,拍了拍他的肩坐下。[鸢尾……]
      鸢尾忽然抬头,“狌爷爷,放我回去!我去跟水镜月说,她一定能……”
      狌爷爷一愕,[你认得上神?]
      鸢尾点头,“我认得!我就是上林殿里出来的。我跟她说,她一定能在天界说上话的!一定可以!”
      狌爷爷出了阵神,最终还是黯然摇头,[上神也是天界之神,这一点上……只怕是不能的。听说二十年前的天一池……还是上神故旧呢,结果如何?阖家尽诛,听说只留下了一根孤苗,也历经十八层地狱之苦,还有取灵骨的重罚……那只有毁天灭地之人才禁受的罚呀!]
      狌爷爷叹气叹了一半,忽然看见鸢尾目中有泪,唇抖得什么似的,不禁诧异,[鸢尾你……]
      “我就是那天一池狐族后裔!”
      狌爷爷一惊,上上下下一摸鸢尾的骨头,[真是你?可是你的灵骨全整,没有缺损之象啊!]
      鸢尾一愣,“是取了呀!我历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原形毁了,就是取灵骨重塑的肉身啊……去上林殿的,也只是命魂珠。后来听她们说,我是用五行珠化出草木之胎……”
      狌爷爷眉宇微凝,想了许久仍是想不明白,[取灵骨照先例都将永生习不得仙法……莫非上神有什么办法……]
      鸢尾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忽然就想起那些倒戈的仙官,不由仔仔细细地打量狌爷爷,“狌爷爷,你是仙官?怎么好像和白泽一样百事通?”
      狌爷爷扬眉一笑,[你还认识白泽?呵呵,白泽是上仙,我是地仙。]
      [只要是过去发生过的,狌爷爷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要是能预测未来就好了,这仗……]识土提了个食篮进来,嘀咕了阵,忽然朝鸢尾一龇牙,[喏,吃吧!这是鰼鰼炖的鱼汤,还有红烧罗罗肉、水煮鮨鱼头……哇,怎么那么多好吃的?你一定吃不完,我跟你一起吃!]
      鸢尾皱眉,由着他抢,只是思索一个问题,“狌爷爷,你真的知道所有过去的事么?”
      狌爷爷看了他一眼,点头,也挟了块罗罗肉咬着嚼。
      鸢尾敛了眉目,郑重道:“那天帝纪年以前的事呢?确切地说,就是天帝纪年以前的那次天运九千九百周时的大劫。”
      狌爷爷一愣,眼神就变了,[那是个禁忌。白泽只怕不知道吧……天界封得死紧。]
      鸢尾一阵激切,“那你知道喽?胡灵是谁?”这个名字一直缠绕在他脑海里,而且他有感觉,那与水镜月有着莫大的关系。
      狌爷爷头一侧,[看来你还查到些头绪了呀!胡灵是上古制天大神混沌之女。这些我也是一次极偶尔的际遇才得知的……妖界的灵墟山昙花一现,恰好我就在那边,不过所知也挺零碎。大神混沌早于元始天尊盘古氏而存于天地……]狌爷爷朝专心听故事的鸢尾与识土看了看,继续[混沌大神有一子一女,儿子叫胡岳,女儿就是胡灵了。他们本是制命天地的至尊者,但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些,混沌大神反而常常化作凤鸟跑到人间去生活……后来好像是混沌大神在一次众神聚会上与元始天尊起了冲突。混沌一意孤行,最后好像是三界发生了大混乱。六帝二后就受天尊之命反抗混沌,混沌身死,胡岳与胡灵也尸骨无存……但也有传言说胡岳死后化为天下山岳,胡灵虽死,其血脉却化为天下之水。而且,天尊还取了其中一滴血脉……]
      [狌爷爷!天兵找到夷和村了!]故事忽然被打断,识日、识月的疾呼传进来,[是个凡人通风报的信,快走!识土!]
      再没了听故事的闲情,两人立马就起身往外奔。鸢尾一震,也跟着要跑出去,却被狌爷爷所设结界弹了回来,[鸢尾,两军交阵,刀剑无情,你现在两面非友,出去必定危险。你要好好保重这副灵骨,切莫轻弃性命……]
      鸢尾急死了,然而遍施所学之法却始终突不破狌爷爷的结界。就这么又无奈又惶急又担心地等了十多天后,结界忽然没了,漫天的牛吼声灌入耳中,震得耳朵有些发疼。
      鸢尾心头一跳,有些茫然地走出山洞。灌耳的反魂树吼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没有喊杀声,没有刀剑拚斗声,什么都没有。明明是这般吵闹,但却看不到一丝活气,就像是一处荒冢,使得群牛乱吼的声音也变得如此寂寥,仿佛在哭一般。
      “特使!特使~~”远远有风雷使者惊喜地呼喊,仿佛是看见了他,不过片刻,他已到了身前。
      鸢尾皱着眉看他,满脸都是怔忡茫然。
      风雷使者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一惊,莫要出什么事了吧,这可怎么和上神交待?“特使?特使?”
      鸢尾忽然惊醒,一下就变了脸色,心中有些发颤,却还是问出了口,“他、他们怎么了?”
      “他们?”风雷有些摸不着头脑,继而想了想,才道,“你是指叛军是吧?放心吧。尽皆伏诛!”
      鸢尾心头一痛,当即有些踉跄。可爱单纯的识土,会酿美酒的狌爷爷,为了开启民智、不惜叛天的恒阳,还有那群围着他说话的夷和村人们,他们请他吃过饭,他们为他送过被子,他们陪他说过话,他们听他吹过牛……他们都死了?
      “特使,咱们回吧,上神该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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