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夙鸾殇》古夙千殇

2、世时几立

　　七方鼎立，世时风平。
　　绝狱在北，圣殿在南，玖连、洛凌、皇、碧、穆五族居中四布。自六年前绝狱宫横空出世，在北部混乱之地杀伐坐落，大陆如今便是如此七方鼎立之势。绝狱之人神出鬼没，一出便是血雨腥风，绝狱宫宫主更是出了名的嗜血凶肆，每次出现只坐在血色华轿中。传言绝狱宫宫主绝美如妖，却从未被人见过真面目，凡靠近者皆被爆碎四散，震慑一方。五族震其锋芒，默认了绝狱的鼎立，而圣殿向来高冷孤绝，不理杂事，于是，也就任五族与之对峙，形成如今看似安稳的局势。
　　五族皆是承世大族，分别传承着炽火，寒水，利金，新木，厚土之力，并逐步发展壮大。并非是说只有五族掌握这五种灵力，大陆上所有人都可能掌控各种自然灵力，只不过这五族作为翘楚逐渐发展成如今的鼎力五族。而圣殿，是古祈一族的宿地，与其他五族不同，只有古祈掌控着的星辰异力，素有预言之传。异力的特殊与强大，让圣殿矗立一端，五族之人均对其礼让三分。但圣殿也是出了名的冷漠高凉，不像其他五族一样争强好斗，少理乱事。
　　然而，三年前，古祈殿上任殿主退位之前突然传出十字预言，从此掀起动荡。而新上任的殿主并未对此加以解释。更有传言，上任殿主是这任所害。虽说近来乱势稍平，暗处却仍旧洪流涌荡。
　　尤其近日，玖连族族长寿辰将至，玖连皇都更是别样的喧闹。

　　晚日，风清。流落的金芒倾泻过帝都的繁华，辗化开垂暮的和煦。无止的人川，无静的纷喧，掩匿下，平和背后如渊的沉乱。
　　皇都北部的幽静之处，一栋典雅的古筑悄然而立。素瓦飞檐，雕花竹饰，朴素的同时却又华丽至极，素华之间，融接衔洽。闭门之上，刻着“醉茗阁”三字的牌匾大气恢弘。
　　“那晚的人，查到了吗？”筑内的镜湖亭荫下，一倾红衣慵懒地靠在长榻上，一手支起下巴，一手伸出逗弄着湖面游动的锦鲤，闲似开口。
　　“大陆上查不到这人背景，好像只是最近才出现，与暗阁有些关系。”一黑衣侍从样的男子站立亭后，恭敬到。“可要属下再去详查？”
　　“暗阁？”千殇挑眉，“那不过个幌子而已，区区暗阁可请不来这样的人。”手指点点锦鲤，“不用再查了，能轻易查到才奇怪。”说罢，一摆手，黑衣属下便消失亭后。
　　池中锦鲤在黑衣人退下后，便轻盈一跃，半空化童落到了长榻一端，白衣小娃双手一环，便抱住了千殇的腿，咿呀开口“殇殇，珠子。”
　　千殇阖上眸，随手抛给阳鲤一个带红的珠子，阳鲤急忙伸手跌跌撞撞地捧接住，又忿忿地看了千殇一眼，才专注地打量着这个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红珠，好奇地导入一缕灵力，却根本没有什么异动。
　　“殇殇，是这个么？不是假的？”阳鲤撇撇嘴。
　　千殇并未搭话，动了下腿将它扔了下去，半睁开眼，拿回珠子，手腕一翻收了起来后，向后一靠，“看清楚了，去留意这种东西。”说罢，闭上了眼。
　　“哦，我走了。”阳鲤拍拍摔着的屁股，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翻身跳入湖去，“阴阴，阴阴，陪我找东西去！”

　　肃穆的大殿，压抑的沉寂，辉金的沉光拢过冰冷的高台，在空旷的殿宇中，划开光影的分界。黑暗，匍匐于角落的沉渊。
　　跪在台下的人忐忑地垂首伏地，静待着高处之人的发落。
　　“族库被盗？”如常的嗓音让人听不出起伏，立于台上的男子紧抿双唇，生冷的庞线刻饰俊容，剑眉如锋，星目如墨，一袭锦衣着身，发冠高束。自内而外地释放出时光风浪打磨后的威严。
　　玖连族主，玖连辰轩。
　　“是……属下失职。”
　　“刑部。”
　　“是，”跪伏的人咬了咬牙，惧于刑部之罚却也知捡了条命，起身后执了礼，迅速退了出去。
　　“是谁？”台下空荡，玖连辰轩未动，兀自问着冰冷的空气。
　　一道身影从台旁走出，冷光照亮他清秀的容颜，没有沉厚的威压，却有着宁谐的平淡。
　　一根雀羽被掷下，漂浮着下坠。
　　“凌阁飞雀。”玖连辰轩道，肯定的语气，疑问的语态。
　　“少了什么？”那人淡然问道。
　　“杂七杂八，”玖连辰轩不甚在意，顿了一下，“不过有个族传的小玩意没了。”
　　那人抬了抬眸。
　　“一个不知干什么的珠子，在库里放了好几代了。”
　　“未必无用，”那人垂眸，“只是不知何用。而凌阁飞雀一无势散人，恐怕更不会知其所用。”淡淡一句，意味明显。
　　若非顺手，便是受人指使。
　　“那离枫，你觉是谁？”玖连辰轩双目微沉。
　　“凌阁飞雀行踪不定，”慕离枫皱皱眉，“让人正在去查了。”
　　“哼，圣殿的预言一出，整个大陆都要乱了啊。”玖连辰轩冷哼一声，“敢乱到我玖连族身上的，胆子到大。”
　　“六尧石通灵，平皇于天定。”慕离枫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预言，莫名其妙的乱势。”
　　“圣殿不解释，大体意思也猜的出来。”玖连辰轩伸出手，一股炽热的烈焰在掌上燃起，“大陆各势对峙，谁不想做大陆之主？”然后，骤然掐灭。“尧石？钥匙？”
　　“你是说，那珠子是……”慕离枫一顿。
　　“不知，”玖连辰轩嗤笑一声，“从未知道的东西，谁知道呢？但是，我玖连族的东西，可不是能动的。”
　　说罢，利落地转过身去，唤到“影一，”
　　一暗卫衣饰的人出现台下，单膝跪地。
　　“属下在，”
　　“暗中派人寻找凌阁飞雀，先不惊动，盯住他的动向。”
　　“是。”
　　“另外，备宴期间加紧防备，务必不再出纰漏。”
　　“是。”
　　玖连辰轩一挥手，那人便领命而出。慕离枫看向玖连辰轩，“玖连族也要插上一手了？”
　　“既然是大陆之主，为何我玖连族不可？”玖连辰轩回看笑道，一双漆黑的双目间闪过复杂之色，随后被野心与自傲掩住。“我族若要一争，还望慕楼主多多相助。”

　　和阳铺延，午辰流芒，喧城酒肆。
　　一素衣男子双腿交叠坐于窗旁，正饮着上好的桃酿，俊朗的容颜上，一双桃花眼如水波粼，轻巧含春。
　　“真是，本少等了小半天了，那妖殿怎么还不来人？”男子嘟囔着又饮下一口桃酿，“唔，好酒是好酒，不过还真是比不过醉茗阁万金难求的佳酿啊。”感慨一声，男子顺便无聊地听着四面的杂谈。
　　马上就是玖连族主的寿辰，各方正筹备来人？唔，想必会有热闹看了；听说绝狱宫主亲临？哈，那可说不定能一见传说中的绝色真容；呀，听说碧族的族长之女看上一女弟子？啧啧啧，大族的乱事逸闻呦……
　　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桌前一暗，一声淡唤。
　　“凌雀。”
　　凌雀，正谓凌阁飞雀。是大陆上有名的神盗，一身风之灵力精粹深厚，少有人及。
　　男子回神，便见一蓝裙女子俏立桌旁，一巾素纱掩容，只露出幽潭般的水目。一只白玉兰簪利落地束起千丝，衬托下曼妙姿影。凝空怀柔，深沦过沉梦的熏甜。
　　“哎呀，”凌雀眸光一亮，笑道，“一端时日不见，霖姐真是愈加出尘，让本少好生心仪想念。”
　　女子在面纱下微微一笑，嗓音清丽，转身欲行，“堂堂凌少的青睐，小女可不敢当。”
　　“别这么说，”凌雀起身，连忙赶上领路的女子，相伴而行。“霖姐这般脱俗温婉的美人可是世间少有，能相伴一程应是本少的荣幸才是。”
　　女子柳眉微挑，笑侃道：“凌少这话想必讨过不少美人欢心吧？”
　　凌雀闻言，立马一脸诚恳，“胡说，本少对霖姐的仰慕之情可比天坚，霖姐这般质疑叫本少好生伤心。”说完，笑脸往女子身侧一凑，“听闻霖姐向来喜书好茶，特带了古籍桃茶，如何？“
　　“劳烦凌少费心。”女子突然轻笑两声，略一侧头，“可是……”
　　凌雀脸有些僵，在女子脆笑时的不好预感渐渐清晰。
　　女子眨眨眼，眸中的波光狡黠闪烁，红唇微启，“可是，我是古铃，不是古霖啊！”

　　“古祈，古铃这妮子竟然敢骗本少！“
　　娇花妍丽，悦鸟清鸣，浅缕的云雾如轻纱般环绕，升腾出仙境的弥泠，萦绕出回梦的失迷。
　　立浮在湖中的素白长亭上，素衣男子吆喝着，将诗画般的意境破坏的一干二净。
　　“嘻嘻，只怪你眼拙脑笨，是吧，姐姐？”从不远处走来的蓝衣少女娇笑着凑近身旁的白衣女子。两张几乎相同的容颜艳明如花。一质柔和平婉，一质巧俏顽泼，映衬下颈侧的银色星纹，更显清丽。
　　“你呀，净胡闹。”古霖无奈地点了点古铃的额头，抚了抚白裙，转向凌雀略一躬身，“小妹顽劣，还望凌少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凌雀自动略过古铃在做的狰狞挑衅的鬼脸，对着古霖恭谄道，“令妹娇俏，虽不比霖姐柔静，又却何来顽劣？”见古霖抿唇含笑，美若春阳，凌雀的神采也不禁飞了几分。
　　“凌少客气，”古霖礼节地回道，又恰到好处地一顿“不过凌少若是在耽误下去，怕是凌少的佳酿要保不住了。”
　　凌雀眼皮一跳，干笑两声，“那便不耽误两位做事了。多谢两位帮忙传话，本少先去见殿主了。”话音刚落，便抬脚运起灵力轻车熟路地向圣阁跑去，一路上还不忘碎碎念叨着，“我的佳酿宝贝啊，古祈你可别这么不道义啊……”
　　几下辙拐，凌雀便一个轻跃停在圣阁恢弘大气的正门之前。看着充满仙气的飘渺建筑，凌雀习惯性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什么圣殿，就是个妖殿。”这才呼出一口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圣阁内略显清冷空旷，白色晶玉砌成的小潭分置两侧，放养着金贵罕见的靛色莲荷。淡雅的薰香氤氲内室，古籍散乱而不失整洁地落在右侧的桌案、书架。正中的九级台阶之上，是一张立于案几后的宽大的银纹屏风，于光影变幻间，映下屏后之人隐约的暗影。
　　“东西呢？”磁性的嗓音清冷淡漠，透着一如圣殿所传的冷漠高凉。
　　“拿到了，”凌雀随应了一声，手腕一翻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握在手中，随手一抛，盒子便稳稳地落在了屏前的案几上后，往旁边的座椅上随意一坐。“喏，都在这呢。一个荒废了那么多年的破珠子，你要它有什么用？”
　　屏后的人轻笑，却并未回应，凌雀撇撇嘴，“得了，我去喝酒去了，给我留的佳酿你没又给扣了吧？”
　　“虽没扣，不过岚戈刚刚回来。”清冷的声音语气微扬。
　　“什么？”凌雀表情一瞬切齿，一下翻起，转身飞跃出殿门。“我先走了，岚戈那小子一定去翻我的库存了，该死的最好还来得及……”
　　来人已去，阔大的殿宇再度静寂。
　　须臾之后，窸窣的声音响动，屏上轮影交换，一袭白袖从屏侧伸出，纤长的手指精致如雕。打开案几上的盒子，其中带红的珠子映衬着下垫的华锦被拾入掌心留恋般细致地抚摸。屏风遮住白衣的半身，隐掩间依稀觉男子低笑，一度温意浅染了凉空。
　　浅淡的白晕从手中溢出，红珠轻震，冰色的枝干从珠面破出。冰枝血瓣，冰血的妖花于白芒之中惑然开绽，蚀人的蛊红染晕上虚蒙的圣洁，似有着净水之后的清丽与淡雅。
　　“呵，绝狱彼岸…”轻柔地拂过浸血的花瓣，缓和下清冷的寒光，男子低声轻喃，随后吐出的好似人名的两个字，模糊而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