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永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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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无尽的梦魇
人的一生其实不过短短百载，霍雨浩在这前二十余年里，就受了世间诸多痛苦。他陷在这荆棘林里，挣脱不得也无力走出，被那漆黑土地吸食了气血，逐渐萎靡却不能死去。
这都是命定的轨迹，是神铺陈的路，是神的眷爱，是神给的磨难，捱过了你也是神，撑不住你就神销魂灭。
我伸手抚过他苍白失色的面庞，从下颚到额头。他的体温与我手指一样冰凉。
“阿渺。”他忽然叫我，“还记得你说过，我若崩溃，你便夺舍我身，回星斗森林。”
我看着他。“是，我说过。”
他也看着我，眼里有决然。他说干脆你拿去吧。你拿去，好好活着。善待几大魂灵。若是可以，替我向师友们道个歉。
人类褪色成灰白的眼眸尽是坦然。我知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我说我要你这破烂的身体能做什么？
他微微愣住，眼皮耷拉下来，说抱歉的声音已开始微弱：“这非我本意……”
“好了，闭嘴吧。”
我伸手覆住他双眼，遮盖一切。梦境的光渐而黯淡，就像梦的主人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从今往后你都不会再有痛苦。因为，你不会再记得。
“睡吧。”我说。
莫奇已编织了梦境。我要将他困在其中。
封禁记忆与力量，在纯粹精神的世界里为他构建全新人生，再将其过往尽数覆盖。
我要给他制造一个牵绊。
既然他那么在意血亲，那便给他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吧。一个羸弱的、无力的、没有任何力量的，必须依靠他才能活下去的，受他庇佑、失去他就会死的亲人。
做与他双生的人子吧。
人类中女性比男性更显娇弱，那就成为他的妹妹吧。全心信赖与深爱着兄长的妹妹，如依附的菟丝花般，紧紧缠绕住他，侵占掉全部注意，干脆连呼吸也一并控制吧。
兄妹之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的手。
至、死、不、休。
我将怀中沉眠睡去的人类抱紧。
既然你不属于我，三番五次为了别的人送死……那我也就只有，将你囚禁。
在这梦中沉沦，别醒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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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高大男子站在身旁，黄金龙瞳散发着淡淡寒芒。
此时距离帝天从龙逍遥手中劫走霍雨浩，已经过去百多年之久。人类的破损之躯堪堪卡在濒死关头，就这样被帝天径直丢进了生命之湖，在湖底沉眠休憩一晃百年。
霍雨浩深蓝颜色的头发在这场百年沉寂中，彻底化作了漆黑。短发缓慢长至脚踝，额发遮住大半面庞，旁人只得见一截苍白下巴露出。
帝天声音平淡道：“醒了。”像为某事一锤定音敲下结论。
他不说话，只点点头，随后举起手放在面前看。
人类的手掌修长且骨节分明。举高了看，黑袍滑落露出一截没有血色的手臂，在生命之湖的莹莹绿芒映照下，皮肉血管里透着冰凉的淡青色。
他看了好一会儿，便抬手去捋开额前黑发，露出一双与黑龙相同的鎏金眼瞳。
这是一张与霍雨浩的不尽相同的脸。
不仅气质迥异，五官面目也就剩下了眉眼间的那点神似，仔细看去却是完全的两个人。
帝天唤出那个已陨落万年的名讳。
“莫奇。”
“你已得了人身，在世复生。我星斗的气运在你身上，你还是瑞兽，重获帝皇名号。从今往后你要履行职责，继续庇佑星斗，我与碧姬他们也会护你周全。可别学了三眼金猊，百年前的惨剧你也是见过的，如今星斗生息都未恢复十之一二，再来一回就真要重创难休了。”
他看够了手，也没兴趣再研究这副人类躯体，侧头睥了眼帝天：“你倒没变，依旧是这般爱瞎操心。还当我是幼崽子养？”
帝天被埋汰了一通也不见恼，毕竟是活了八十万年的老龙了，哪能真为两句话跟后辈较真，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且小心些，怎么顺遂也不是原生的躯体。别让他又醒来夺了权走。”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在湖面的影子。
“不会。”他声音轻且笃定冷漠，“那人冰封了自己的心。不会醒来了。”
帝天沉默看了他几秒，“如此最好。只是为何不稳妥打散他魂魄？这样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你是傻的么？”他说起话来半点客气也无，哪怕这谈天的对象是世间最强的兽神帝天。他抬手戳着心脏部位，冷冷道：“这人已具神魂，强行打散只会连累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身躯，也一并神消形灭了去罢。你当我愿意脑袋上悬着把剑呢！”
帝天没接话。
这位星斗的守护神沉默后忽然叹息，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你且忍耐着。再等一万年吧！一万年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却不说话了，只垂头继续盯着自己的手看。
金瞳凝望的目光像要透过这层血肉皮骨，去看向那比湖水更深、比万年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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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冰原之上伫立着一座城。
据说曾经有人穿越冰原，抵达了天地的尽头。
传言那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冰霜森林，林中游荡着饥饿的冰雪巨兽，进去了的人都没命再逃出来。
皑皑白雪是这个世界的主基调。使其苍茫茫如初生，又艳彩尽褪枯槁近死。
但顽强生命终归是能在绝境里觅出点生机的。万年不化的雪山带来了取之不竭的融水，汇聚成江河贯穿整个冰原，主干分脉如老树根系般密布。人类依着这生命之源，在旁建起了居地，日渐繁衍生息，倒是衍变成了如今的永冻之都。
其实我觉着，永冻之都这名字取得不好。
城中一家小饭馆的老板闲暇时对身边的人说起，道住人的城怎能叫永冻呢？岂不是要把人关在城里出不去？要是哪日真应了这名，整座城都冰封冻住，城中的人哪还有活路出去。
听他闲叨的少女翘了嘴角，似是笑了。观其面容，两人的脸竟十分的像，原是一对儿双胞胎的兄妹。
妹妹接兄长的话，说我倒觉着这名儿起的贴切。
哥哥就佯装讶异地扬眉，那双犹如夜空般深邃的宝蓝眼眸渗出星点笑意。
“哦？阿渺，你当真这么认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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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弥》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永冻城
